猊烈一路黑著臉不說話,只按著懷里人的指示往他說的地方去。
他荒誕地連問都不問,便按著他的心意帶他出來了。
令智昏。
今日他不知是第幾次痛罵自己。
終于到了目的地,一個像是無人顧的鏡湖。
初春仍是寒重,鏡湖倒映著天上的月華,湖水里面也是一個粼粼的月,頗有意趣,然這湖雖,周圍四卻都是枯敗的草木,凄清得很。
猊烈不知他為何大晚上帶他到了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地方。
然而眼前之人失魂落魄往前走了幾步,像是很傷心一般:“很的……這兒合該是很的……”
猊烈看著他莫名其妙的傷心,不知為什麼,他腦海里突然浮現了一個畫面,月下,那人拔去了簪子,晃了晃腦袋,烏發如雪一般散下來,他回頭一笑,像夜里的一只艷麗的妖。
猊烈心間一滯,眼看著那人踉踉蹌蹌朝著那鏡湖而去。
那一瞬間,不知怎麼的,他心臟劇烈跳起來,連想都未曾想,疾沖幾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他只是回首看了他一眼,張了張,眼里全是猊烈看不懂的東西,半晌,卻是反手過來,一把抓著猊烈的手,往林深奔去。
一間蔽的木屋。
月永恒地照耀著,撒落一地清輝。
猊烈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他沒有一刻比此刻更加確定他便是一只妖,比起那些讓人沉淪的溫,或是任人魚的脆弱樣子,眼前這只妖顯然是要了他的命。
他咬著,睫羽帶著氣,香一般的汗從他頰邊落,滴在他麥的盤虬的口,妖極,艷至極。
猊烈神智全無,唯有任他擺布。
在水滅頂而來之際,李元憫一把捂住猊烈的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他無聲作著口型。
“阿烈,永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奔前程去啦!
雖然……但寫老猊的時候覺好好笑哦。
第76章
風停了, 林漸漸歸于寧靜。
時似乎停滯下來,萬籟俱寂, 猊烈陷了沉沉的睡意,在冷香縈繞中,他的躁的心無比的寧靜,像是沒了一汪溫水之中。
也不知這般沉睡了多久,猊烈手指一,慣地翻想攬過什麼, 然而展臂一撈,卻是撲了個空,他警覺心間一凜,驟然支起來。
木屋僅剩下了他一人。
天兀自于暗沉之中,四像是蒙了一層輕紗似得看不清。
鼻翼間一縷幽香, 淡淡的,幾不可聞, 卻是分明存在著,猊烈便在這樣的靜謐中坐了許久, 驀地起, 匆匆穿上散落一地的,三兩步便出木屋。
曖昧的晨中, 荒蕪雜草隨風浮,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一片蒼茫,來時騎的駿馬正打著響鼻,甩著尾,于不遠埋首吃著雜草,猊烈瞳仁驟, 大步流星走了過去,扯住韁繩,翻上馬,狠狠蹬了一下馬肚,也不管這崎嶇的山路,奔馳在這林間。
晨間的寒風刮在臉上,似刀子一般凌冽,猊烈牙聳,面冷厲,雙眼似是冒了一般。
然而,待烈馬沖出林,急速的馬蹄聲卻是減緩下來。
春寒料峭的野外,一人一馬,就這麼靜靜停駐著,一只鷹盤旋而過,孤清地喚了一聲,又遠遠飛走了。
天際間一片煙波浩渺,冽風如冷浪卷來,一重推一重,沒有止境。
***
碳火嗶嗶啵啵的,明明滅滅,偶爾升起了幾火苗,著瓦罐的底部,蓋碗便噗噗噗的響起來,藥香彌漫開來。
倪英蹲在小爐子前,臉上幾道煙灰,顯得有些狼狽,然而渾然不在意,只拿著羽扇輕輕扇著爐子里的炭火,一邊關注著瓦罐里的靜。
錢叔在一旁勸道:“小姐,讓老奴來吧,這煙熏火燎的,傷了眼睛便不好了。”
倪英搖搖頭,“沒事,快好了。”
錢叔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只在一旁拿著石錘研磨起了藥。
待兩碗水煎至一碗,倪英這才離開了爐子,小心將那藥倒進青瓷碗里,囑咐了錢叔幾句,自行去了。
未近后院寢房,便見寢房外圍了一圈的年,眾人面上皆帶了憂慮,長了脖子從門窗著往里看。
倪英暗自嘆了一口氣,沒有如往常那般驅趕他們,只讓他們挪了個間隙進去了。
寢房悄無聲息,紗幔靜靜垂著,只約看見一個纖細的人影躺在塌上,倪英開紗幔輕腳進了去,將藥放在一旁的案幾上,半跪在塌前,看著那張蒼白而昳麗的臉半日,這才輕聲開口道:“殿下,該喝藥了。”
眼前人薄薄的眼皮了,睜開了眼睛來。
他似有些迷茫,目漸漸凝聚在倪英臉上,看了半晌,起了死皮的角輕輕一扯。
“花貓一般……”
抬手在面上污漬了,倪英目著,驀地抓住他溫暖的手,展開來,在自己臉上。
李元憫溫地笑了笑:“傻姑娘,沒事了,殿下哥哥的子好著呢。”
前日天未亮,巡邏的府兵在門前發現了暈倒在地的廣安王,他烏發凌,鞋履上沾滿了泥,上的都被打了,也不知從哪里來的,險些嚇壞了府兵們。
送回后院后,他依舊昏迷不醒,到了夜里開始發熱,整個人都燒得迷迷糊糊的,已是開始說起了胡話了,把廣安王府上下眾人急得不行,大伙兒都徹夜守在后院。
這般惶急形勢下,倪英卻是極度冷靜,幫著周大武維持著王府的秩序,一邊親自照料廣安王,熬了三日,燒終于退了下來,好歹是醒轉過來。
里面的靜引得外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李元憫抬眸一瞧,窗牒映著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嘆了口氣,道:“你讓他們都進來吧。”
倪英抿了抿,卻沒阻止,只扶他坐了起來,給他腰上墊了個腰靠,依言往外去了。
片刻功夫,外頭站著的年都了進來,室里的線一下便暗了下來。
“殿下……”
“您好了麼……”
“殿下……”
看著那一雙雙憂心忡忡的稚氣眼睛,李元憫心里一酸,他何嘗不知道若是自己撐不住,這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便又要流離失所了,既是給了他們希冀,又怎可以如此輕易教他們再復墮泥潭?
他走到如今,背負的已不再僅僅自己一個,更是扛著廣安王府上上下下千余人的家命,所有種種容不得他自私。
他閉了閉眼睛,心里想,那場過不去的噩夢,終是要醒了。
“這幾日本王欠安,讓你們擔心了,如今我已是大好,你們不必過多掛心,該作甚麼便作甚麼去。”
他朝著眾人笑了笑,努力讓自己聲聽上去康健些。
倪英顯然看得出李元憫的勉強,當下擋在前面:“好了好了,午膳都備好了,你們去用膳吧。”
然而年們仍是不愿離去,只在塌前齊齊看著他。
李元憫只能強撐著神與他們說了些話,好歹才讓他們散了去。
在養病的期間,一個消息震了嶺南全境,嶺南郡守軍參領猊烈投效大皇子李元乾麾下,很快,京城里敕封的消息也傳到了嶺南,猊烈接管兩江大營,與李元乾親信、原太常寺卿朱琛齊封兩江總制,軍務統歸猊烈,政務歸于朱琛,兩江雙總制,兩相掣肘,至此,李元乾威勢日盛,朝間已然視之準天子,離登天只差一步之遙。
當周大武帶著忿忿的神稟報時,李元憫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揮手讓他退了,在書房里靜靜待了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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