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拿過酒水單子,路迎酒又改變主意了,說:“算了你喝酒吧,大不了個代駕。”
這回不愿意的是敬閑了。
他說:“還是你幫我點吧。”
語調帶著期待。
于是兩分鐘后,一大杯草莓牛放在敬閑面前。
,可可的。
敬閑:“……”
媳婦點的飲料,就算是巖漿也得喝下去。他就拿著這杯紅的玩意,看路迎酒灌了幾大口酒。
然后,路迎酒開口說:“我天生招鬼,能看見很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像是小學門口的那條路,所有的同學都高高興興走過去,只有我能看見,路上全都是鬼魂,在路燈下、湖水里或者墻頭上。他們大部分維持了凄慘的死狀,有些沒有腦袋,有些沒有四肢,全靠一執念才游在天地間。”
“每一個鬼,都想找我。”
“或是想找我傾訴,或是求我了結他們的恩怨,或是想殺掉我。”
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一開始我很害怕,想不明白,為什麼對于別人來說簡單的生活,放在我上就那麼難呢?為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人,偏偏鬼怪要找上我?”
“家里人給我請過不驅鬼師,但他們都沒有辦法,只能給我一些用不大的符紙,趕走最低級的鬼怪。”
“可是我遇見的那些牛鬼蛇神,要是給他們看見,估計會嚇死他們。那點符紙,能有什麼用呢。”
酒杯上的水珠緩緩下,打了路迎酒修長的手指。
他看向敬閑。只見敬閑規規矩矩坐著,專心聽他講,還拿著那杯草莓牛——草莓牛已經被喝了三分之一了。
路迎酒不自覺笑了下。
這笑意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繼續說:“長期請驅鬼師很費錢,我家的家境不好,本負擔不起。我就想著,既然符紙沒什麼用,要不自己模仿著來畫好了。所以,每天我都在四五點鐘起床,模仿著畫符紙,出去時就帶在上。”
“一開始符紙沒用,跟張廢紙一樣。但我越畫越好,很快強過那些驅鬼師了。”
他搖了搖手中的啤酒杯,看清澈的帶著黃棕的燈,在里頭晃。
“我一直以為,所有人都能做到這個。直到有一天我用符紙的時候,在街頭遇見了一個給人算命的大師。”
“大師見到符紙,激得不行,拉住我問我是誰畫的。我回答他,是我自己畫的。”
“結果你知道他說什麼嗎,”路迎酒笑了,“他說我小小年紀就會騙人——明明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騙子。”
“我現場畫給他看,證明了我沒有騙人。大師激得要死,拉著我的手,說我是個絕世天才,想不想今天就加榮的驅鬼之路,和他肩并肩對抗世間的黑惡勢力,這個世界就靠我們倆拯救了。”
敬閑喝了口草莓牛,微微的甜膩在舌尖炸開,卻不讓人討厭。
他問:“你答應了嗎?”
路迎酒搖頭說:“沒有,因為我覺得他是要騙我錢。”
敬閑說:“那實際上呢?”
路迎酒說:“他是拉著我算了一卦,真把我上的20塊錢騙走了。”
敬閑:“……”
路迎酒又補充:“那20塊錢是我拿去買輔導書的錢。我回家和我媽說,錢丟了,就堅信我是拿去買零食了。不過不用做題了,我其實還是很高興的。”
敬閑:“……”
路迎酒舉杯喝酒。
他繼續說:“大師后來找上我家,說有辦法破解我的天生厄運。后面就是冥婚的事了,我就略過不說了。”
“大師給我算的一卦,說我肯定活不過27歲,有一個躲不過的死劫。”
敬閑的手微不可察地了一下。
他說:“你不會有事的,我在你邊呢。”
實際上他的出現,就是為了這一刻。
“……雖然大師很不靠譜,”路迎酒笑了笑,明顯沒相信他,“可某種直覺讓我認為,他說的是對的。”
“我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倒霉。畢竟,我的天賦是他們一輩子都追不上的。但是,有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確實了點運氣。”
“你看,我都站在驅鬼界的巔峰了。但還是有事本沒有頭緒,也掌控不了。”
敬閑沉默了幾秒鐘,說:“是‘時辰到了’那件事嗎?”
“對。”路迎酒點頭,“最開始我以為只是普通撞鬼了,但一次次下來,事態已經完全不對了。今天看到陳敏蘭的短信,我才確定了,這件事橫了數年的時——又或許在更早之前,它就存在了。”
“這是我生命中、關于鬼怪的,唯一一件完全沒法控制的事。”
“我相信它就是我的死劫。”
路迎酒長吁一口氣:“好了,我想說的東西都說完了,舒服了。”
敬閑還想說些什麼,被路迎酒打斷了:“別提這事了,以后再講。”他沖敬閑笑了笑。
他喝了最后一滴啤酒,白皙的臉上已經微微泛紅,眼中帶著水,在燈的照耀下看向敬閑。
這一眼簡直是一只邁著蹄子撒歡的小鹿,一頭扎進了敬閑心里,到撞。他假裝不經意地低頭,草莓牛已經沒了,但他還是覺得舌尖發甜。
但忽而,他又想起路迎酒今天的話語。
小鹿砰地一下,一頭撞死在冰山上。
回到車上,路迎酒放低座椅準備小睡一下。
車子無聲地駛過街頭,高低錯落的樓房掠過窗外,晚風把幾家的窗簾卷出來了,在風中嘩啦啦地飄。
路迎酒喝了酒,有些迷迷糊糊了,語調帶了點含糊,突然又開口說:“對了,關于那個20塊錢——”
敬閑:“嗯?”
“盡管我媽堅信,我是拿錢去買了零食,但沒有罵我或者揍我。只是又拿出了一張20放在我手里,說下次想吃零食,可以直接和說。雖然沒啥錢,買菜多花了一塊錢,都能掛念好幾個星期,但讓我高興一下還是做得到的。”
敬閑問:“然后你去買零食了?”
“沒有,”路迎酒閉著眼睛,“我去把輔導書給買回來了,那題是真的惡心。”
他們兩人就一起笑了起來。
笑完,路迎酒說:“雖然我年紀不大,但真的遇見過很多很多的人了。有人恨我,不得我今天就死,也有人我,希我永遠前途坦。”
“當然,極端的與恨是數,大部分人在這中間。”他繼續說,“那麼敬閑,你是哪一種呢?”
這聽上去像個送分題。
敬閑剛要回答,聽見路迎酒又笑了:“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的。”
敬閑:“……嗯。”
送分題雖然沒搶到,但他的耳朵微微發燙。
路迎酒說:“所以,我才覺得你不能繼續待在我邊了。神以來到人間的代價,你是清楚的吧?”
第31章 鮮花
前方的信號燈變為紅,車子緩緩停下。
兩邊就是明亮的路燈,落在他們兩人的半邊側臉。
路迎酒一字一頓說:“你是哪個神。”
敬閑說:“我不是……”
“不用再找借口了。”路迎酒直截了當說,“以你這種實力,至是個小有名氣的神。你怎麼看都是活人,而且能長時間停留在間,我只能想到一種可能:你是以來到人間的。”
敬閑沒接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路迎酒。
“你應該是知道,神和普通的鬼是完全不同的。”路迎酒與他對視,“神以來人間的代價,一方面是實力被限制,可能連一兩都不剩。一方面,就是賭上自己無窮無盡的生命,如果你在這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魂飛魄散。可以說,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