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雙目閉,再也醒不過來了。
葉楓說:“我就在想,如果真正的那個我,已經被燒骨灰了,那現在的我算是什麼?到底是人還是鬼,還是說,兩邊都不是?”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就連路迎酒也不知道,眼前這個被蛛母帶回來的葉楓,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他可以很像人,可以偽裝得毫無破綻。
但或許在這幅皮囊之下,有某些深層次的東西,依舊是不一樣的。
葉楓就苦笑了一下:“我就覺得,我當了那麼多年的驅鬼師,簡直是一個笑話。我自己就是被鬼造出來的,自己就是個怪。”
路迎酒沉默著。
葉楓又說:“我還沒有告訴家里的任何人……我知道世家的規矩的,要是說出去,他們肯定不會容許我留在家族里,也不可能繼續當驅鬼師了。他們說不定還會把我當,取代了真正‘葉楓’的鬼怪。”
到時候,等待他的就不知道是什麼。
單純從族譜除名,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路迎酒問:“那你打算說出去嗎?”
“我……我沒想好。”葉楓輕輕了手指,“我還沒有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他很輕地笑了笑,“如果你現在就去舉報我,說出真相,我是會謝你的。畢竟我不敢這麼做。”
“不,”路迎酒搖頭,“我不會這麼干的。”
葉楓看他:“這才是正確的選擇,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我確實不知道,”路迎酒說,“但我不在乎。”
他繼續說:“我認識你時是16歲。不管你究竟是什麼,我從一開始認識的就是‘你’。”他坦然承認道,“你要是真覺得,你和死去的‘葉楓’不是一個人,我也沒辦法否決,但我本不在乎。死人就是死人了,和我相識多年的是現在的你。”
“要是真正的‘葉楓’和你同時站在我面前,我恐怕也是會傾向你的。”
“而且,錯不在你。”
“你是得利者,但決定權不在你手上,你并不用對死傷者負責。”
葉楓愣了一陣。
然后他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笑容:“路迎酒啊路迎酒,我沒想到,你也這麼立場不堅定。這要是講出去,你的一世英名可算是毀了。”
路迎酒聳肩:“哪有什麼一世英名,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只要無愧于心就好。”
他淺淺喝了一口水,又看向葉楓說:“這件事,如果我們不講就不會有人知道。”
“我是不會主講出去的,那麼,選擇權就在你手上了。”
“要不然開誠布公,講出去真相,承一切可能帶來的后果,但這樣至問心無愧;要不然瞞真相,忘記這事好好活下去,這應該也是葉德庸在付出那麼多之后、最想看到的。”
“所以,葉楓,你準備告訴葉家嗎?”
第51章 醋鬼
葉楓到最后都沒能給出答案。
路迎酒知道,這個決定不是那麼快能做下的,只是和他說,沒關系,你還有大把時間去慢慢思考,有需要的話就我。
葉楓潦草地點了下頭,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路迎酒想了想,回答:“應該會說出去吧,我不是很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他從小走的都是野路子。
不是世家出,沒過系統的驅鬼訓練,就連能請的鬼神都是在垃圾桶里撿的。從進青燈會開始,說他閑話的人就不。即便是這樣,他依舊站在了巔峰。
被蛛母復活又怎麼樣?
路迎酒依舊是路迎酒,人人羨慕他的天賦,提起天才驅鬼師永遠第一個想到他。
條條框框是約束普通人的,對于有天賦者,怎麼樣都閃閃發。
路迎酒又說:“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選擇沒有對錯,你的人生不能由我決定。”
葉楓臉,嗯了一聲。
路迎酒與他道別,輕輕關上了門。
關于蛛母的事,后續的調查還沒完。
是一個驅鬼界從沒聽說過的鬼神,放火燒山退了,但究竟死沒死,會不會卷土再來,都是未知的。
葉家準備為建立詳細的檔案,從月山療養院的事件開始梳理,將當年每一死者、失蹤者的況一一比對,確定況,聯系害人家屬進行解釋說明——時隔多年,這些步驟比想象中的麻煩太多。
然后他們又是四奔波,打聽村里人的況,包括財產狀況、人際關系等。
對葉德庸和張念云的筆記,也要他們仔細翻看,找到葉德庸是如何召喚出蛛母的。
葉楓狀態不好,路迎酒盡量讓他面,他和小李包了配合葉家調查的事。
太復雜的事不用他們理會,但是分析現場的況,回憶細節,就足夠費時間了。
一連好幾天的調查之后,小李直接出了黑眼圈,了國寶大熊貓。
他趴在桌上,哀嚎道:“啊這日子真不是人活的,我好想回家睡覺啊!”
路迎酒靠著一張人工學椅,舒舒服服地翹著。
——這張椅子還是敬閑給他搬過來的,本來他說,在葉家這邊就待四五天,犯不著這樣大費周章,但敬閑顯然不會允許這種況發生,說他人立刻送過去。
當天下午,路迎酒就在樓下看到了一輛小卡車緩緩開來。
約在車上,他看到了“拉拉”兩個字。
他心說,敬閑就搬個椅子,能用上貨拉拉也是離譜,又不是搬家。
結果卡車正過來,一個巨大的【鬼拉拉】就出現在他眼前。
路迎酒:“……”
鬼界的業務范圍比他想象得廣。
整個卡車就拉了一張椅子。
是敬閑獨有的奢侈。
那車上的小神裝作人類樣子,幫路迎酒把椅子抬了上去,然后張兮兮地了帽子,說:“這個,這個,您能不能給我個好評?”
“在哪里給?”路迎酒問,“我是要寫了好評,然后把紙燒給你嗎……”
“不用那麼麻煩,不用那麼麻煩。”神諂笑道,“您幫我言幾句就可以了。”
路迎酒就點頭,突然又抓著他問:“對了,敬閑究竟是個什麼神?”
他之前一直想問敬閑的職,但敬閑總不說,只說自己家里如何有錢,讓他不必擔心任何問題,安心嫁過來就行了。
沒想到那鬼聽了這話,臉瞬間皺一團。
它本來面死白,打了底才有人類的,結果這麼一皺,本來就干燥的底唰唰往下掉,形分外慘烈。
它結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啊啊!總之,總之,您幫我吹吹枕邊風就好!”
說完一溜煙跑了。
路迎酒:“……”
神他媽枕邊風。
總之,這椅子坐得確實舒服,敬閑還時不時給他帶飲料,小李在旁邊沾了,連帶著吃吃喝喝。
現在小李苦不堪言了,頭發七八糟,路迎酒還是保持了一貫的好看形象,襯潔白,扣得一不茍,手邊放著一杯濃茶和金尖鋼筆,隨便拍張照片都能拿出去做商業宣傳。
他翻了一頁紙,說:“想睡覺了就喝茶,喝咖啡。”
“我都喝多咖啡了!”小李捂臉,“咖啡因已經對我失效了,我現在喝完式都能直接倒頭睡。路哥你真的太強了,忙這樣了,還沒事。”
“小場面了。”路迎酒說。
他當首席的時候,忙起來那才一個昏天黑地,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小李只能猛灌濃茶和咖啡,靠咖啡因的力量支撐,繼續工作。
工作著工作著,桌前又是一片影。
他以為是哪個人又給他遞資料了,打了個呵欠,出手去接,老半天都沒拿到東西。
他一抬頭。
楚半就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