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說：“你這是什麼間審。”

然后他轉念一想，鬼怪的審確實該“間審”。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下去，跟游山逛水一樣。

路迎酒天生招鬼的質，在鬼屋中似乎也現得淋漓盡致，所有的鬼怪模型、所有的發式機關和音效，全都是往他臉上招呼的，敬閑一個沒遇到。

每次他遇見新品種，就開始招呼敬閑。

“過來，這里有你要的狼人。”

“又來了三個巫。”

“這些都是煉金師的藥劑，他們在做永生藥水。”

“前頭還有很多僵尸，別站在這里欣賞了，還有好多新品種的……”

敬閑被一只蝙蝠小喪尸深深吸引住了。小喪尸聲嘶力竭地吼，努力拍打翅膀恐嚇路人，而他和它對視，目中簡直是含脈脈。

路迎酒怎麼拽他就拽不。

眼看著其他戰戰兢兢的游客都要反超他們了，路迎酒無奈，這回直接上手去拉敬閑。

沒想到就這麼輕輕一拉，好像發了什麼神奇的機制，敬閑突然就愿意邁步了。

他視線還黏在蝙蝠喪尸上，努力扭著脖子回頭去看，但又非常乖地跟著路迎酒，任由他牽著往前。

就這樣，路迎酒才把敬閑牽住了那片區域。

敬閑還念念不忘，說：“以后我們家也擺個這玩意吧。”

“不要。”路迎酒一口否決，“你想啥呢。”

“反正你也不怕它，就擺在門口當做擺設不是可的嗎……”

“不要。”路迎酒說，“絕對不可以。我家不允許出現這種東西。”

敬閑這才作罷。

——他這麼快放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路迎酒還拉著他的手呢。

他怕再多說幾句，路迎酒就反應過來了，不拉他了。

一路往前走，敬閑把進口鬼一口氣看了個夠，心滿意足，連說要是有機會，他肯定往鬼界里引進一些進口鬼，增加種的多樣。

路迎酒就扶額道，先不提到底能不能功，你是不是沒聽過“種侵”這個詞。

敬閑說不存在的，不過語言不通，可能確實是個大問題。

他們還欣賞了電鋸狂魔和剪刀殺人狂，還有無數條在空中打轉的人。

鬼屋里有真人NPC，拎著個大電鋸發出嗡嗡嗡聲響，在一個角落突然殺出，追著他們。

游客們尖連連，爭相往前跑。

路迎酒本來懶得彈，還想慢慢走，但其他游客都跑得飛快，就剩他們倆待在這里，總有幾分不給工作人員面子的覺。

于是他象征地小跑幾下，拉著敬閑，在電鋸刺耳的咆哮中一連拐過好幾個彎，繞過滿是鮮的墻壁，繞過抓的鬼手，繞過形形的巫與狼人……

某個瞬間后，眼前豁然開朗。

明的灑在上，冷的氛圍消失殆盡，周圍盡是沸騰的人聲。

鬼屋的冷可怖一掃而空，逃出來的游客們皆是松了口氣，然后互相打趣，嘲笑同伴們剛才的反應。

線刺眼，路迎酒半瞇起眼眸，過了一會才適應了。

見到這麼多人，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原來還拉著敬閑呢。

剛才在鬼屋里他竟然沒察覺。

不過，幸好有他一路牽著，不然敬閑肯定又會被哪個喪尸或者狼人勾了魂。

這次的鬼屋之旅，敬閑想必是滿意了。

路迎酒松開了手，問敬閑：“下個項目去哪里？”

敬閑攤開地圖看了一圈，指了指：“天。”

……

天下一過去，就是黑的人頭。

還好現在接近飯點，人數已經了很多了。

他們兩人來到天之下。

天空暮沉沉，天已被遠山吞噬大半。天緩慢旋轉著，每一扇玻璃窗上都是一抹緋紅，都是一墜落的夕。

路迎酒一邊吃著敬閑給的小零食，一邊想著事。

他還不大習慣放松，一空閑下來，就會忍不住讓自己投縝的思考。

他一開始，還在想張念云和陳敏蘭留下的信息。

在如此歡快的氛圍下，思考這些東西很不合適，很快他的思維就發散開來，想到了今天喝的芒果冰沙，過山車之巔看到的藍天，還有玩激流勇進時、潑在臉上的冰冷水珠。

一項項鮮活的覺席卷上來，垮了那些沉重的思考。

再之后，路迎酒只是盯著那巨大的天。

什麼也不想，很單純地看它怎麼轉。

等了十分鐘，就到他們上去了。

在座位上坐穩，座艙緩緩上升，門也關上了。路迎酒往窗外看去，看到人群、大地與夜間亮起的小彩燈離他們遠去。一陣風出來了，幾棵老樹嘩啦啦作響。

天很大，速度非常慢。

閑著也是閑著，路迎酒繼續吃手中的零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敬閑聊起了天。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容，就是講一講以前的事。

比如說，他小學前的那一段路開的是木棉花。

比如說，他以前閑得沒事干，就滿街去抓妖魔鬼怪陪自己玩。

比如說，他是怎麼和葉楓認識的，后來兩人又是怎麼了好朋友。

作為驅鬼師，更多的時候，路迎酒都在扮演一個傾聽者。

傾聽委托人的故事，傾聽鬼怪的意愿，傾聽事的真相……

而他本不是一個傾訴太強的人，不會拉著認識的人，就開始叭叭叭地講。哪怕是在他屈指可數的醉酒經歷中，他也是很安靜地睡著了，從沒講話。

所以，此時此刻，在這個慢悠悠、似乎能旋轉到天荒地老的天上，他難得有機會、有興致這樣給別人講自己的故事。

敬閑目不轉睛地聽著，記住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就像是他要以這種方式，參與路迎酒之前的人生。

路迎酒講了一通之后，覺得累了，才停下來看向窗外。

他們快抵達最高點了，腳下的人群變得很小。往遠看，游樂園多彩的燈亮閃閃地鋪開，匯聚歡樂的海洋。

而更遠的天邊，山巒之上還有一片殘紅的余暉，華，艷麗。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過山車的軌道恰好架在夕之前，它在暗淡線里了剪影，線條依舊猙獰，尖聲離得遠了聽不見。

幾秒鐘后，車安靜而飛速地掠過與暗的界，它時而被殘紅照亮，通金屬熠熠生輝，時而又投于影之中，周被黑暗吞沒，像是在日與夜中穿梭，就連時間也追不上它。

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

安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路迎酒開口說：“敬閑，有件事我想問你……”

“嗯？”

“是關于張念云的事，”路迎酒說，“雖然現在提這種話題不大好，但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為什麼要在自家祭拜天道的石碑前自殺。”

他繼續說：“會不會是這件事，和天道或者是因果有關？”

“你曾經說過你能解決這事。但如果涉及這些龐大又復雜的法則，就連神都沒有辦法全而退。”

他看向敬閑，問：“所以我想問你，這些法則真的不會傷害到你嗎？我不希你為我付出任何的代價，不論是哪種，都是我不可以接的。”

“……哦，你說這事啊。”敬閑往后一靠把長一，輕輕松松道，“那簡直是輕而易舉，當然難不倒我啊。你就別心這麼多了，想一想怎麼發展你的酒吧還來得更實際一點。”

“……真的麼？”路迎酒問。

他近乎直覺一般，覺得敬閑在撒謊。

他很不安。

那不安簡直像是濃郁的影，在這個瞬間俘獲了他，淹沒了他。

“真的。”敬閑信誓旦旦，“你老公可是很厲害的。但是你這麼關心我，我可是很。”

說完，他就要順勢去摟路迎酒的腰，被路迎酒給躲開了，笑說：“你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