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說：“不行，是知道這件事，就會帶來厄運。”

茶室陷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茶杯空了，開水咕嘟咕嘟冒泡。

陳正重新泡茶、添茶，隔了很久才說：“但是，我們為這場百鬼夜行準備很久了。”

他深吸一口氣：“我為這事，大半個月就沒回家過幾趟，到跑，到催進度。現在防線已經展開，各種符紙都布置好了，城更是有不同的巡邏者。這場有史以來最大的百鬼夜行雖然危險，但我覺得我們可以應付。”

言下之意，就是沒必要冒險，沒必要通過路迎酒的方法去阻止百鬼。

“再說了，”他看向路迎酒，“你不也說，你‘不保證能功’嗎。”

“對。”路迎酒點頭，“不保證功。”

陳正又是緩緩地挲茶杯，抬頭喝茶。

幾口過后，他說：“正是最要的關頭，士氣非常重要。”

“上一次百鬼夜行，葉家的家主不是去世了嗎，那消息一直被著，直到夜行結束了才被放出來。要是當時消息沒瞞住，不知道會給葉家造多大的恐慌。”

“小路啊……我畢竟是青燈會的會長，又是陳家的主心骨之一，萬一真的出什麼事，對青燈會和陳家都會造很大的影響。我相信他們不會一團散沙，但是，我們還是應該盡可能規避這種風險的。”

路迎酒點頭：“我知道了。”

他沒覺得失，從一開始，他就沒指陳正會答應。

陳正了眉骨。

不知不覺間，他的額前已出了一層薄汗，似是坐立不安，又說：“來來來，小路你慢慢喝茶哈，咱們好久都沒有坐著好好聊天了。”

“我喝完這杯就走了吧。”路迎酒說，“有人在等我。”

“哦哦，那好那好。”陳正瞇著眼睛點頭，扯出個笑容，“不耽誤你的時間。”

路迎酒把花茶喝完，站起說：“我走了。”

陳正卻說：“小路啊，我還想問個問題。”

“什麼？”路迎酒站定，心想你和楚半還真像，都是逮著人要走的時候問問題。

水蒸氣吹得壺蓋噠噠噠作響。

陳正問：“這件事，是不是和陳敏蘭有關系啊？”

路迎酒愣了一下，想起陳正師從陳敏蘭，回答道：“對，是和有關系。跟你提過？”

“沒有。”陳正說，“我約約察覺到了一點，知道和其他人一起布置什麼計劃。但我不知道容。”

他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現在想來，有幾次應該是想告訴我的吧，就是話到邊了，又沒有說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擔心我遭所謂的‘厄運’。”

“應該吧。”路迎酒點頭。

“其實還告訴我另外一件事。”陳正說，“就在滅門案發生的那個晚上，給我打過電話。”

路迎酒知道這事。

他在諦聽的鏡中聽到了那場對話。

陳老太太最后說，希陳正能為一個勇敢又善良的人。

陳正說：“讓我小心陳奇，說他有一定的嫌疑。在死后，我一蹶不振了很長時間，你知道是誰天天過來安我嗎？”

“是陳奇。”

他將手中的杯子了，指甲蓋都微微泛白：“他天天為我跑上跑下，又一手辦了老太太的葬禮，安頓好了的其他親戚，把一切事做得滴水不。要不是有他，陳家早就做一鍋粥了。”

“然后呢？”路迎酒淡淡說，“你就因為這個，放棄了對他的追查？”

“不全是。”陳正嘆口氣，“等我狀態恢復，我就開始著手對他的調查。”

“但不得不說，那些假象蒙蔽了我。每到深夜我總是會想，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啊。陳家其他人和我走得再近，都終歸不是我的親哥哥。”

“所以，在我一番追查、又沒有得到證據之后，我就對他完全放心了。”

路迎酒說：“如果你沒完全放松警惕，就不到我去抓他了。”

“對。”陳正點頭，“對，你說得對。我早該抓到他了。”

這一刻，他臉上出現了灰敗的頹態。

路迎酒從沒見過他這種神。

竹茶杯又在手中轉了幾圈，陳正緩緩道：“小路啊，雖然你不會講出來，但你心里頭其實很看不起我吧。”

“沒有啊。”路迎酒說。

陳正有些意外，手上作頓住，茶都顧不上喝。

路迎酒說：“我怎麼不會講出來了？我就是看不起你啊。”

陳正：“……”

他端著杯子，舉起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我走了。”路迎酒說。

他帶上了茶室的門，留下一個尷尬到如坐針氈的陳正。

回到敬閑的車上。

敬閑問：“他沒答應？”

“嗯，意料之中的事了。”路迎酒放下座椅，舒舒服服地躺著，“我再想想其他人選吧。”

“回家？”

“回家。”

……

剛回家，團子就和牛貓爭搶貓糧，打斗過程中發飛。

敬閑做了晚飯。

路迎酒難得下廚，挽起寬松的居家服，和他一起折菜、切片、刷螃蟹，期間不了綿綿話和耳鬢廝磨。

等到熱騰騰的飯菜上桌，夜已然低垂。他們開了飯廳的燈，擺好碗筷，開始吃晚飯。

吃著吃著，路迎酒突然說：“百鬼夜行的時候，你是不是要回鬼界？”

他這麼問是有原因的。

為百鬼夜行出力的不止是驅鬼師。

神們同樣也會阻止百鬼夜行，這是它們的職責之一。

之前的某一天晚上，臨睡前，路迎酒不知道怎麼和敬閑聊起這個話題。

敬閑摟著他，說：“百鬼夜行的本質，是鬼界的氣發。”

“像是間會有各種自然災害，地震、臺風、海嘯之類的，鬼界的自然災害就是氣發。每隔一段時間，鬼界十八層的深淵就會開始躁。”

“深淵沒有盡頭，所有掉下去的鬼怪都是在墜落途中死、老死的。它也是氣的產生地，一旦躁，氣就會從十八層開始，一層層向上席卷，侵蝕所有的鬼怪。”

“百鬼夜行里的鬼怪，都是被氣侵蝕的孤魂野鬼。”

路迎酒“噢”了一聲，拉著敬閑的一顆紐扣，又問：“在鬼界就被解決的鬼，大概有多呢？我們之前問過不神，都說不清楚。”

“大概是六、七的樣子。”敬閑想了想，“剩下的阻攔不了，才會來到人間。”

路迎酒一邊認真聽一邊拉那顆紐扣。

拉著拉著，手就被握住了。

路迎酒：？

然后他倆所有的紐扣都開了。

如今百鬼夜行將近，路迎酒又想起這事。

敬閑對他的問題不置可否：“可能吧。”

“還是回去吧。”路迎酒說，“這次非比尋常，你是神，在鬼界才能發揮所有的實力。”

敬閑還想說什麼，卻沒開口。

路迎酒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有選擇的話，他也絕不想和敬閑分開。

兩人沉默不語，路迎酒往敬閑的碗里夾了一筷子菜。

晚上睡覺時，他們躺在一起。

路迎酒還是拉著那顆扣子——在他的堅持不懈下，扣子終于有了要掉的跡象。

敬閑說：“這扣子有這麼好玩嗎？”

“反正無聊，就隨便摳一下。”路迎酒說。

敬閑：“你實在無聊，我們可以玩點別的嘛。”

路迎酒：“……”

路迎酒：“我不是天天在陪你‘玩’了嗎，你不睡覺，我可要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