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啊。”明大伯起寬大的袖角, 給宸王倒了一杯茶：“宸王殿下今日來，是有事與伯父相商，你看……”

“大伯父, 正事要，你跟殿下慢慢說。”玖珠站起：“我再去拿些瓜果點心。”

“妹妹。”明存甫追出院門, 就看到玖珠練地拉著圍墻蹦跶過去, 默默抬起袖子, 以袖遮面, 嘆息一聲。

“小爺。”小廝走到他后：“老爺說，讓您去書房，把他親筆寫的幾本兵書拿出來。”

“兵書？”明存甫心里有種不妙的預, 父親說的該不會是那些他自己寫的玩意兒吧？

“老爺有沒有說，是哪幾本兵書？”

“老爺說，左五上三那排格子里的書。”

還真是那些玩意兒。

明存甫走到父親的書放, 找到左五上三那一格, 把里面的書通通拿出來，拍了拍上面的灰, 飛揚的灰塵把他嗆得咳嗽連連。

“這是借書給殿下看，還是扔破爛？”明存甫很擔心他爹哪一天因為得罪宸王, 再次被發配到邊疆。

他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一個雕花木書盒，書放進盒里后，把盒子得滿滿當當, 看起來勉強有幾分珍藏本的意思。

等他抱著書到院子, 石桌上已經擺滿了瓜果點心，小堂妹正舉著茶壺給宸王斟茶，宸王手里剝著橘子, 還沒剝完，就先掰了一瓣遞到小堂妹邊。

“父親，兒子把書取來了。”明存甫放下書，順手取過小堂妹手里的茶壺:“殿下，請用茶。”

宸王看了明存甫一眼，把遞到玖珠邊的橘子放進手里，轉頭問明敬海：“明大人，令郎是打算走科舉之道？”

明敬海點頭。

“讀書人的時間貴如金，明小公子不必在此陪同。”宸王低頭剝完整個橘子的皮，把果全部塞給玖珠：“明公子，先去溫習書本吧。”

最后明存甫被趕回了書房，他了上的銀票，目過窗戶向圍墻，起袖子爬出了窗戶。

讀書人爬窗爬墻雖是不雅，但為了心儀的子，也無需講究太多。

“老爺！”小廝匆匆跑進院子：“小爺摔傷了！”

“怎麼回事？”明敬海平日上嫌棄兒子，此刻卻已經很誠實地站起來，幾步走到小廝面前。

“爺爬圍墻，一不小心腳，就摔了下去。”

“骨頭錯位，老夫已經把骨頭給他掰了回來。”醫給明存甫纏好繃帶，洗干凈手：“明大人放心，令郎沒有什麼大事，就是近來不能走，要在家中靜養一段時間。”

“有勞何大人。”明敬海親自把醫送出房間門，又讓管家送醫出去后，才嘆息一聲，現在的年輕人，質太弱了。

宸王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踏明敬海家大門，明敬海兒子就摔傷了。默默瞅了明敬海一眼，明小豬的大伯，有沒有愚昧的迷信思想吧，萬一懷疑是他克的……

“可真夠出息的，爬個墻也能摔到。”明敬海走回屋，里不留地罵著，給明存甫蓋好被子：“就連玖珠養的那條狗，都能從咱家的院子里跳出去。”

明存甫：“……”

那不是狗，是玖珠最心的矮腳小白馬，而且它也跳不過圍墻。

宸王默默抱起沉重的書盒，站起道：“明大人好好照顧令郎，本王先告辭。”

早點走，絕對不能讓明敬海覺得，這一切是他克的。

讀書人最多想，必須要小心為上。

“殿下，我送你。”玖珠站起。

“玖珠，等等。”明存甫從被窩里出手，頑強地抓住玖珠的袖子：“你幫六哥一個小忙。”

玖珠扭頭看明存甫，宸王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六哥，你有什麼事讓我做的，盡管開口。”玖珠很喜歡明存甫這個哥哥，從陵州回京的路上，明存甫一直盡心照顧。擔心回家后會不適應，就每天給講家里的人，講家里的一草一木，以及家里人對的思念。

“也不是什麼大事。”當著父親與宸王這個外人的面，明存甫有些不好意思，從枕頭下掏出一本詩集：“前些日子，周家姑娘想找這本詩集，剛巧我這里有，本打算今日送過去的，誰知會傷了。你幫我跑一趟，把詩集給周姑娘送去。”

“沒問題。”玖珠把詩集塞進懷里：“我現在就去送。”

“還有，周姑娘不在府中，在、在清云茶居。”明存甫在懷里出還沒捂熱的四十兩銀票，再掏出攢了一個月的二十兩月銀：“你陪周姑娘一起挑挑首飾，有什麼喜歡的，你們就買下來，這錢……六哥出了。”

“謝謝六哥。”玖珠接過裝銀子的荷包，再去拿銀票時，發現沒有扯。

“拿去隨便花，尤其是周姑娘喜歡的，一定要替買下來，別為我省錢。”明存甫松開手，雙眼一閉：“去吧。”

“好的。”玖珠把銀票與荷包放好：“六哥真大方。”

回應的，只有明存甫默默拉到臉上的被子。

“我上有四十兩，六哥給了六十兩，加起來就有一百兩。”玖珠捂著沉甸甸的荷包，出大門時腳步異常輕快。

跟在后的宸王輕哼一聲，僅僅一百兩，就把他忘在了腦后，難道他連一百兩銀子都比不過？

“這麼高興？”加快步伐走到玖珠邊，宸王雙手環：“本王走了啊。”

“嗯嗯。”玖珠笑瞇瞇地點頭：“殿下慢走。”

“還有什麼想跟本王說的？”宸王慢悠悠走了兩步，回頭看玖珠。

“啊？”玖珠茫然地看著宸王：“說什麼？”

“沒什麼。”宸王翻上馬：“你跟小姐妹玩開心一點，本王回禮部了。”

人都是小騙子，以前說什麼宸王殿下最好，現在有了一百兩，有了小姐妹，連跟他多說幾句話都不愿意了。

哼，他一個大男人，也懶得跟小姑娘唧唧歪歪，說幾句話還省事了。

玖珠捧著荷包，看著馬蹄飛奔時濺起的灰塵，朝遠去的宸王揮了揮手。

宸王回過頭看著揮的手臂，揚起馬鞭敷衍地擺兩下，消失在街角。

“殿下好像看起來有些不高興。”玖珠皺了皺眉:“難道是禮部的事務太繁重？”

了懷里的詩集，還是先去幫六哥去當信使吧，可不能因為做事拖沓，讓周姐姐懷疑六哥對的意。

來到茶樓，玖珠一眼就看到了朝門口張的周筱。

“周姐姐。”一路走得急，跑到周筱面前微微著氣：“讓你久等了。”

周筱往后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意有些許落寞：“快坐下喝點茶，怎麼跑得這麼急，還不帶丫鬟出來？”

“我今天出來，是幫六哥跑的。”玖珠掏出詩集遞給周筱：“六哥聽說你在找這本詩集后，跑遍了城里大半的書鋪，總算給找到了。”

做妹妹的，幫哥哥找書的過程化一下，絕對不能算撒謊。

周筱翻開詩集看了一眼，眉眼含地笑了：“這麼點小事，哪需要你大老遠特意跑來。”

“原本我是不用跑這一趟的。”玖珠喝了茶：“六哥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這種事不能瞞著。今天早上，六哥不小心摔了，醫讓他在家中靜養幾日，所以他才拉著我的袖子不讓走，讓我一定要把詩集給姐姐送來。”

“他摔傷了？”周筱把詩集扔到一邊，抓住玖珠的手問：“傷得怎麼樣，醫怎麼說？”

“姐姐別擔心，只是骨頭錯位，醫已經幫他接回去了。”玖珠連忙拍了拍周筱的手背，把明存甫給的荷包拍了拍：“出門前，六哥還特意囑咐我，帶你去買東西，這些銀子都是他給我的，你如果不去花一花，等回去以后，我不能給六哥待。”

聽說明存甫沒事，周筱面才漸漸恢復，不過已經沒了買東西的興致。

“好姐姐，你就當陪陪我。”玖珠挽起的手臂：“你如果不花，我就不能跟著你一起花，今天就等于白跑了一趟，可憐可憐我吧。”

“好，不能讓妹妹吃虧。”周筱被玖珠逗笑：“那我們走。”

小心地把詩集放進自家懷里，才與玖珠攜手離開茶樓。

玖珠見狀瞇眼一笑，拉著周筱走進一家首飾鋪。

“花了這麼多力，才把人安進宸王府，你們現在跟我說，云渡卿不用香料了？”

“主子，屬下等人也沒料到，宸王會突然改了好，把府中的香料全部扔了出去。會不會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才會有這種舉？”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中間有鬼？”

“主子誤會了，屬下的意思是說，我們的人在宸王府發現了齊王的人。”

“難道云延澤暗中幫了云渡卿？”

“屬下覺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我記得云延澤今日要去查抄某個員的府邸，若是有家眷突然暴起傷人，你們說傷他的幾率有幾？”

“姐姐戴這個手鐲真漂亮。”玖珠與周筱走出首飾鋪：“可惜這般景，被我看了，也不知六哥會不會羨慕我？”

“你別笑我，你與宸王殿下的婚事就在年后的二月二。”周筱了玖珠的臉蛋：“到時候看誰笑誰？”

“婚事有什麼好笑的呢？”玖珠不解地問，“兩個喜歡的人，住在一起，是開心的事啊。”

的眼神干凈，仿佛從未被污染的湖水，提及“喜歡”二字，沒有念雜念，只有純然的快樂與天真。

周筱怔了怔，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前面有賣小吃的。”玖珠松開周筱的手臂：“周姐姐等等，我去買些來。”

周筱站在原地，看到玖珠嘗完味道后，買了好幾種不同的吃食，最后鼓鼓囊囊捆了一大包。

“你買這麼多作甚，能吃完嗎？”周筱疑地問。

“不是給我吃的呀。”玖珠捧著包裹著小吃的油紙包：“這是給殿下跟父親買的，他們在禮部有很多同僚，大家在一起分分，就沒多了。啊，我想起來了，周伯父也是禮部員，對吧？”

“尤其是殿下，他在禮部是晚輩，跟各位大人一起分分吃食，能促進彼此間的分。”玖珠認真地解釋：“師父說過，無論份高低，都不能做孤家寡人。一個人縱然有萬般能力，若邊無人支持，也是不的。”

周筱點了點頭，沉默片刻：“你的師父，一定是博學之人。”

“或許吧。”回憶起兩位師父為了不洗碗，互相比懶的模樣，玖珠語氣有些不太肯定。

們觀里，也沒什麼書可看，平時師父教寫字，都是在沙盤上寫。

別問是什麼原因，問就是們太窮，要省紙墨。

遠有哭聲與求饒聲傳來，玖珠問周筱：“姐姐，你有沒有聽見子跟小孩的哭聲？”

“別過去。”周筱拉住：“那邊是某個罪臣家里，正在被查抄。”

昨日明敬海剛回京，今天這個員就被查抄，任誰都能猜到，這個員肯定與其他地方的員相勾結，做了傷害百姓的事。

黑面煞名不虛傳，只要被他查到的貪污吏，最后都沒有好下場。

“抄家？”玖珠更加好奇了，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抄家：“姐姐，我們遠遠站著看兩眼好不好？”

“好吧。”周筱不好承認，其實自己也有一點點好奇。

生而為人，喜歡看看熱鬧，算什麼壞心思呢？

京城百姓對抄家這種事并不奇怪，自陛下登基以來，不知道抓過多貪污吏，反正老百姓的日子是越來越好，壞也是越來越。

門外圍著衛軍，老百姓不敢靠得太近，大家挨挨地躲在角落里瞧熱鬧。

“站門口的那個年輕公子是誰，長得可真俊。”

“他戴的那頂發冠上，竟然還嵌了寶石，可真有錢。”

“別瞎說，那是有名的賢德王爺，齊王殿下。”

“就是那個又剿匪又考狀元的王爺？”

“考上狀元，還捐好多銀子修學院的是宸王，你們到底是不是京城人，連這點都分不清？”

“那宸王剿匪考狀元還捐銀子，賢德王爺怎麼就了齊王，是不是陛下偏心齊王啊？”

“別瞎說，你不要命了？！”

“王爺，在王家查抄出紋銀六十一萬兩千兩，玉首飾若干，這是略統計冊，數量還要慢慢清點。”戶部員把查抄登記冊呈給齊王。

齊王面微沉：“為朝廷命，竟然貪腐這麼多銀兩，實在可恨！”

戶部員不敢說話，因為這位王大人是德公主駙馬的姑丈，勉強與皇家也能攀扯上些許關系。

若不是因為此，恐怕王大人也沒這麼大膽子與外地員勾結，做掉腦袋的事。

但凡這種案子，從上到下要牽扯出一大串，萬一把皇家人牽扯進去……

“繼續查。”齊王朝皇宮方向拱手：“本王出發之前，父皇有令，無論是誰牽涉此案，都嚴懲不貸。”

“殿下，王家后宅中，還有不足月的嬰兒，您看這……”

“眷老人孩子單獨關押。”齊王看了眼被人抱在懷里，不停啼哭的嬰兒，給德駙馬留了一份面：“把孩子母親與孩子關押在一起。”

“是，下明白了。”員轉向小吏轉達了王爺的意思。

看著這些戴上鐐銬，惶惶不安的人，齊王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那時候他與母妃被關在小院里，母妃常常坐在屋子里哭泣，念叨著一些后悔的話。

后來母妃不哭了，還會經常拿出跟點心，讓他躲在屋里吃。

母妃跟他說，那是舅舅托人帶進后院的，而且舅舅還有了救們出去的辦法。

母妃一直沒有告訴他，舅舅究竟有什麼救他們出去的法子，因為不久之后，就發生了反王宮的事。宮中流河，無數皇子牽扯了進去，最后勝利者了他父皇。

后來有一次在宮里，他問及此事，母妃臉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有問過。

他不喜歡看著人哭，就像他不喜歡年時，被圈在王府的那兩年。

“王爺，王爺。”一個戴著鐐銬的人見到他了過去，連連磕頭：“求王爺開恩，我的孩子他病了，求您可憐可憐他，給他一些藥吧。”

人磕得極狠，沒一會兒，額頭就磕出了。水順著的眼眶劃下，既猙獰又可憐。

齊王看著這一幕，心底漠然。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擺出仁善的模樣，向磕頭的人走去。

“玖珠，快幫我扶一下發簪，被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