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坐在班婳的下首，在班婳耳邊小聲道：“這邊的茶水不太好，因為太祖曾說過，為龍子孫，不可沉迷于，所以田的茶都又苦又，頂多拿來解解。”

班婳見其他命婦面上雖然為難，但都捧著杯子喝了兩口，以示們能與百姓同甘共苦的決心。

“這茶……”班婳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一嗅，“還了麼？”

“？”劉夫人失笑，“茶葉雖不好，但下面的人哪敢把的茶拿出來。”

班婳端詳著手里這杯土黃的茶，勉強喝了一小口到里，便放下了茶杯。只是這味道實在有些惡心，班婳接過如意遞來的帕子，把這口茶吐在了手帕上。

恰好此時太子妃進來，眷們紛紛起相迎，太子妃面上帶著細汗，對眾人道：“諸位請坐，不必多禮。”喝了幾口茶，面上沒有半分勉強，不知是真的了，還是善于做戲。

但是從言行來看，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眷們再度坐下，太子妃笑看著班婳：“福樂郡主第一次來，可還習慣？”

“多謝太子妃關心，”班婳覺得自己嚨里有些發燙，搖頭道，“一切還好。”

太子妃見面前的茶杯里茶水幾乎沒多，就知道這位從小被慣著長大的郡主吃不得半點苦。不過如今太子有心拉攏安侯，不得要替掩飾幾分，“我瞧你方才一個人撒了一壟的種子，仔細別累著了。”

茶水不喝就不喝吧，反正眷里面又沒有記錄，喝幾口水也不礙著什麼。

“這都快午時了，”太子妃用帕子了臉，因為勞作，的臉頰有些發紅，“準備用飯吧。”

們已經嘗了茶，午飯自然也不會準備得太盛，半碗粳米飯，幾道不見半點葷腥的煮野菜。挑如班婳，吃了一筷子又苦又腥的野菜，就對自己幾年后的日子越加擔憂。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這些東西難吃如斯，都還有可能吃不飽。想到蔣還曾派兵鎮災民，死傷無數，班婳不知怎的，竟是覺得惡心萬分，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福樂郡主，這飯確實不太好吃，不過天下百姓能吃，太子妃能吃，您多還是吃一些，”坐在班婳對面下首的一位眷看似勸，實際在故意找茬，“您只是吃一頓，有些人卻是要吃一輩子呢。”

班婳瞥了這人一眼，這好像是母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了某個四品落魄縣伯，勉強能來這種活上湊個熱鬧，但因為份低微，這里還真沒說話的份兒。

班婳是圣上欽封的從一品郡主，品級與父親班淮相同，像這個小氏的小心思，本不看在眼里。

冷笑一聲，使出了殺敵無數的手段，無視大法。

一個四品夫人不識趣地挑剔從一品郡主言行，還被人無視，這種難堪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劉夫人倒是開口了：“這位夫人坐在下首，竟是知道福樂郡主吃了多，看來你的儀態學得還不夠。”

食不言，不無故注視尊者，這是最基本的規矩，劉夫人這話只差明著說小氏沒有家教了。

好幾位夫人都笑出了聲，們都是有臉面的貴婦人，這些飯菜對們來說確實難以下咽，現在一個不知道哪個牌面的人，也敢對著郡主指手畫腳，真是把自己當個人了。

小氏被人這麼一取笑，頓時又又惱，氣急之下道：“劉夫人，我雖份低微，但也是福樂郡主的長輩，說上幾句也不為過。”

班婳聽到小氏竟然還敢跟他們家攀親戚，頓時沉下臉道：“你算什麼東西，也好意思跟我們家攀親戚，你若是不要臉，就趕滾出這里。”

靜亭公夫人與娘家那些恩怨，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這些年靜亭公夫人從未回過娘家，不過由于家做的事太惡心，加之靜亭公夫人有夫家撐腰，也無人敢說不孝，最多在背后嘲笑家不善待嫡長，以至于現在有大都抱不上。

班婳給了小氏這麼大個難堪，還想說其他，結果坐在上首的太子妃開口道：“這位夫人子不適，即刻安排人把送出去。”

“太子妃……”小氏驚訝地看著太子妃。

太子妃慢條斯理地了：“不必多說，退下吧。”

小氏搖搖墜，轉被兩位“請”了出去。

這些年家人過得并不太好，因為靜亭公以及他好的那些勛貴刻意的刁難，家后輩在朝中舉步維艱，尤其是他們這幾個繼室所出的子，日子過得竟不如庶出的子。

曾不甘過，曾咒罵過，可是班家深皇室恩寵，他們家又能如何？他們家也曾試圖與班家和解，可是那個嫡長姐半點面都不給，甚至連門都不讓家人進。

“福樂郡主臉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太子妃把小氏趕走以后，轉頭見班婳面蒼白，發烏，忙道，“我讓太醫進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班婳搖了搖頭，“我就是……”

語氣頓住，竟是吐出了一口烏紅的。

“郡主，”劉夫人再也端不住臉上的笑，驚慌失措地扶住班婳，“你怎麼了？”

班婳用手背了角，手背上全是，捂住火燒般的口，迷迷糊糊間覺得十分不甘心。

今日脂未用，華服釵環皆無，不能死得這般樸素。若是死，應該著華群，畫著最的妝容，佩戴著天下人都羨慕的首飾，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

不甘心！

不想死！

“快！快傳太醫，把所有太醫都傳過來。”太子妃連聲音都發抖了，眷這邊的茶點都是在負責，若是福樂郡主出了事，真是有一百張都說不清了。

“馬上安排衛軍把這邊看守起來，所有人都不能離開，宮太監全部嚴查，”太子妃恨得咬牙，在座這麼多眷，誰出事都比班婳出事好，“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其他眷也嚇得花容失，們平日里最多也就斗斗，怪氣地埋汰幾句，但大多人還沒有心狠到下毒殺人的地步。現在看到福樂郡主面蠟黃，口吐鮮的模樣，膽子小的人忍不住尖出聲。

太子正在與朝臣用飯，聽到眷那邊傳出尖聲，甚至還有衛軍調的靜，他忙招來邊得用的太監：“快去看看太子妃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太子妃格穩重，若不是大事發生，絕對不會輕易調衛軍。

“報！”太子妃邊的一個太監驚惶地跑進來，來不及看清屋的人便重重地跪下：“殿下，福樂郡主中毒。”

“你說什麼？”容瑕猛地站起，他面前的小桌被掀翻，飯菜濺落一地。

“福樂郡主中毒，太醫已經全部調往……”

容瑕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他推開邊想要上前勸自己的員，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員面面相覷，驚訝過后又到后怕，吃食茶水中竟然混了毒藥，若是這人想要他們的命，他們現在豈有命在？

“太子……”太子的屬見太子也跟著走了出去，想要住太子，只可惜太子本沒有搭理他。

“石副統領，出大事了，”楊統領走到石晉面前，“福樂郡主出事了，太子與太子妃有命，讓我們立刻看守田，不讓任何人離開。”

“你說誰出事了？”石晉握著佩刀的手一，他腮幫子咬得地，“誰？”

楊統領被他奇怪的反應弄得有些心慌：“就是安侯夫人，福樂郡主。”

石晉沉默地對楊統領行了一個禮，轉就往眷所在的方向走。楊統領見狀忙住他，“石晉，你要去哪兒？”

石晉沒有理他，仍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楊統領察覺到石晉的不對勁，福樂郡主中毒，石晉這麼激做什麼？

石晉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遠神倉皇的容瑕，這位風度翩翩的男人，跑得毫無形象，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

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容瑕在地上摔了一跤，然后從地上拍起來繼續往前跑，沒有怕上的塵土，甚至連散開的發髻都沒有理會，只是匆匆地跑著，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石副統領？”楊統領追了上來，“你怎麼了？”

“沒事，”石晉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楊統領，“下這就去安排衛軍把這邊圍起來。”

楊統領看著石晉僵地背影，又看了看眷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容瑕伺沖進眷所在的屋子，見班婳正躺在臨時拼湊的榻上，太醫正在往里喂一碗黑漆漆的藥。

藥剛喂進去沒幾口，班婳便吐了，不僅吐出了好不容易喂進去的藥，還吐出了一大團。

“安侯……”太子妃看到容瑕進來，想要說兩句寬容瑕，誰知道容瑕抬頭看了一眼，太子妃覺得好像有無盡的寒氣竄的腳底，一直冷到的口。忍不住打了個寒，竟是不敢再開口了。

“婳婳。”容瑕走到班婳邊，手握住的手，但是的手指冰涼，容瑕忍不住手在班婳的鼻尖探了探，確定有呼吸后，他抖著手把班婳雙手捂在口，雙眼通紅地看向太醫，“郡主怎麼樣了？”

“侯爺，下正在給郡主催吐，待把毒素吐出來，或許……”太醫想說或許還有救，可是看著安侯赤紅的雙眼，他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繼續。”

“什麼？”

“我說繼續催吐。”容瑕眼中有水霧閃過，但是太醫不敢細看，只是端著藥碗往福樂郡主邊喂，可是昏迷的人哪有吞咽能力，若是份普通的，他用一個斗也能喂進去，偏偏這是陛下看重的郡主，他若真的敢這麼做，明天就能被太醫院除名了。

“我來。”容瑕搶過太醫手里的碗，把班婳摟進懷中，仰頭自己喝了一大口味道怪異的藥，低頭喂進了班婳的里。

周圍的眷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但又忍不住看上兩眼。

一口，兩口，三口。

昏迷的班婳皺了皺眉，吐出了幾口暗褐藥后，吐的便是大口大口的，一開始是烏紅，但是漸漸地便正常起來。

容瑕看中盆中的鮮，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差點連藥碗都端不住。

“侯爺，好了，”太醫觀察了一下的，“郡主腹的毒藥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以下來看，這毒雖十分烈，但是郡主中的量應該非常小，所以才能有機會救治過來。”

太子轉頭去看其他太醫：“郡主中的什麼毒，你們查出來了嗎？”

“回太子殿下，下在福樂郡主用過的茶杯中發現了量的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太子聽著這名字似乎，“這是什麼藥？”

“它還有個俗名烏頭，本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可若是服，便是劇毒。福樂郡主服用的量小，應該不會有危險。”太醫最不明白的就是，下毒之人實在太難讓人理解了，既然有心要人的命，為何又只放這一點毒？

烏頭雖毒，可若是用量，又催吐及時，是不會有命之危的。

“我想起來了，”劉夫人忽然道，“剛才有個宮給郡主端茶的時候，不小心灑了茶水出來，郡主還賞了一塊手絹給這個宮。宮把茶倒了，重新給郡主續的茶……”

也就是說，最開始那杯茶里面是有劇毒的，可是那個小宮把原本的茶水倒了，重新倒了新茶，所以毒量便小了很多。

有心殺人，毒藥定是淬煉過的，只需要喝一口就能斃命。就算郡主挑剔，也會禮節地喝一口，單單這一口，足以要了的命。唯一的意外就是那個小宮重新給郡主續了一杯。

這是巧合，還是那個宮臨到關頭后悔了，所以救了福樂郡主一命？

“把那個宮帶進來。”太子看了眼抱著班婳的容瑕，這件事若是不給班家還有容瑕一個代，他日后就不好意思見他們了。

早在班婳出事的時候，太子妃就下令把這些宮太監嚴加看管起來，就算他們想要自盡都沒有機會。現在太子想要見到人，宮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你什麼名字？”太子見這個宮年歲尚小，上稚氣未，“你為什麼要毒害福樂郡主？”

“奴婢……奴婢小雨，”小宮朝著躺在榻上的班婳磕了一個頭，“奴婢自知是死罪，奴婢甘愿罰。”

“指使你的人是誰？”太子妃追問道，“你一個宮與郡主有多大的仇，要置于死地？”

小宮搖頭：“郡主是個好人。”

太子妃冷笑：“你既然說是好人，又為何要毒殺？”

小宮仍舊只是搖頭：“奴婢對不起福樂郡主，愿下輩子再償還的恩。”說完，站起就沖向一位拔刀的衛軍，杜九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可以？”太子妃冷眼看著這個小宮，“你的家人，你的父老鄉親，都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被連累。本宮若是你，便會說出幕后主使，至不會連累可憐的無辜之人。”

宮肩膀微微一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與太子妃：“奴婢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便拖出去……”

“殿下，”容瑕忽然開口，他眼眶發紅，像是哭過，又像是盛怒過后的平靜，“讓微臣跟說幾句話。”

“安侯請。”太子有些不敢看容瑕，他總覺得這事是他對不起容瑕與婳丫頭，所以非常心虛。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人被威脅，所以不敢說出幕后主使，”容瑕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眼中沒有一溫度，“但是此事我懷疑你不只是針對福樂郡主，你想要謀殺的還有太子與太子妃。這種誅九族的事你既然敢做，那就要有勇氣承擔后果。”

“侯爺！”小宮忙道，“這事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求侯爺開恩。”

容瑕冷笑：“我若是給你開恩，誰又能替婳婳今日所苦？”

宮重重磕頭道：“奴婢愿以命相抵。”

“我不在意你的命。”容瑕轉頭看著榻上的班婳，臉蒼白得毫無生氣，紅潤的也變得慘白，他的心有熊熊怒火在燃燒，但是大腦卻冷靜得讓他自己都驚訝。

他只恨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沒有護住婳婳，讓了這麼大的苦，差點連命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