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喬覺得，這一定是這輩子遇到過，最離奇的事。

為什麼程令時會是T？

T又怎麼可能是他。

一直以來，T在心目中都有著特殊的地位，他幾乎陪伴著自己走過了整個大學，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跟T傾訴。

他就像是自己的長叔叔那樣的存在。

只是在T的那封郵件之后，鄔喬便一直再也沒有跟他聯系過。其實的郵箱的草稿箱里，至今還有一封寫給T，卻沒能發出的郵件。

想要謝T這麼多年來，給自己帶來的溫暖。

哪怕以后再也不能跟T聯系，在心依舊會永遠祝福他。

這封郵件到現在還沒發出去，是因為鄔喬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但怎麼都沒想到，T就是程令時。

T，time。

當把他和T聯系在一起的時候，鄔喬突然明白了T代表著什麼。

時，程令時的時。

不知過了多久，鄔喬像是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你知道是我嗎？”

“知道。”

鄔喬看著他平靜的表，有些不敢相信的反問：“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在聊天中暴的？還是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鄔喬。”程令時啞聲開口。

鄔喬試圖理清楚現在的狀況，可是發現自己好像怎麼都想不明白，現在真的是滿肚子的疑，一腦袋的問題。

為什麼程令時要裝作一個陌生人，一直潛伏在邊。

為什麼這麼多年，他都不告訴自己真相。

還有為什麼之前，他要給自己發那封約見面的郵件。

“為什麼呀？”終于鄔喬，還是問出了口，悶悶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程令時眼瞼微垂，視線輕輕落在臉上，聲音格外低沉道：“我在國出車禍之后，過了三天才在ICU醒來，第一時間就想聯系你。可是當我打電話回國，得到的消息就是你已經離開清塘鎮。后來我請張嫂幾次去找你，但是都沒找到你。”

那時候鄔喬誤以為他不信守承諾，所以刻意躲避了張阿姨，后來更是暑假還沒開學，就直接離開清塘鎮出去打工賺取大學的學費。

鄔喬聽著這話，心底微，隨后一名為心疼的緒蔓延。

眼底沁出淚，微撇著，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語帶哽咽道：“對不起，我當時真的不知道。”

程令時輕嘆了一口氣，從門口走過來，他在床邊坐下，手將垂在耳畔的長發拂到了耳后，那雙仿佛蘊著星的眼睛，牢牢的看著，低聲說：“早早，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疚，我就是想告訴你。”

“我一直都在你邊，從未離開過。”

在那個建筑論壇上，程令時看到鄔喬所用的名字時，第一反應時，是驚喜的。他抱著萬一的可能，回復了鄔喬提的問題，試圖跟聯系。

當兩人真的互相留了郵箱之后，他一點點的試探，終于確定就是鄔喬。

那時候他們已經失去半年，他知道自己的失約，肯定是讓小姑娘傷心難過。

一開始他是想著借陌生網友的份，跟相之后，找個機會解釋清楚這件事。可是后來好像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相反，程令時似乎也喜歡上了那種相方式。

輕松而又自在的。

他雖然隔著屏幕，但是卻能真切的到的努力和認真。

明知道一直就像是一顆小小的太，卻依舊想要看到更好的長，他始終陪伴著長大，卻又仿佛在等著長大。

聽著他的話，鄔喬突然發出了清楚的啜泣聲，接著，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先是一顆一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之后便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落了下來，滴在握著平板的手背上。

一直以來，鄔喬都以為的暗，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是一輩子都無法的妄念。

從十五歲開始，就遇到了他。

從那時起，開始喜歡上了眼前這個人，他那麼優秀，那麼高高在上，那麼遙遠，的心事，是無可述說的幽夢。

可現在不僅夢想真了。

居然還告訴，這麼多年，他始終都默默守候在邊。

見鄔喬哭的這麼厲害，程令時忍不住手將抱在懷里，語氣著些許無奈：“怎麼哭的這麼厲害，不喜歡我是T嗎？”

鄔喬額頭抵著他的口，拼命搖了搖，仰起頭著他說：“喜歡。”

T是對于而言，最特別的存在。

如今這個最特別的存在，就是一直以來都喜歡著的人。

“我只是覺得，”鄔喬抬手胡抹了抹臉上的眼淚，低聲說：“我好像配不上，你對我這麼好。”

這樣始終如一的默默守候，讓覺得既惶然又無助。

覺得自己好像怎麼都回報不了他。

程令時聽這麼說，心底一揪。

他雙手輕輕握著的肩膀，隨后抬手將的眼淚拭去，微微垂著眸，眼神溫而繾綣：“早早，我是不是從來跟你說過，關于我的事。”

鄔喬抬頭，淚珠還掛在眼睫上，安靜著他。

“如果你聽完這件事，就會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程令時聲音微頓：“你不是配不上，而是永遠值得。”

那是一段相當長的故事，甚至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我媽媽在我面前跳樓自殺的。”

鄔喬茫然而震驚的抬頭著他，程令時看著眼底忽然又涌起的眼淚，手了的頭頂，反而安道：“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哥哥能平靜接了。”

程令時的父母并非傳統的家族聯姻，他母親出生上海，是在國讀書時遇到他爸爸程孝何。

他母親霍唯茵并非名門閨秀，頂多算是個書香門第。

但是程孝何這人，年輕時比程令時還要狂妄不羈，上了之后，便是不顧一切。家里不同意也沒事，他連新加坡都不回，直接跟著霍唯茵回了上海定居。

所以程令時是在上海長大，的中國國籍，拿的中國護照。

后來程家拗不過他們，在程令時出生之后，他們天地的被程家所承認。

這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但是話故事的結局是停留在最好的婚禮階段，但是現實生活中，故事得進行下去。

婚禮走向生活，即便不需要為柴米油鹽發愁，但是依舊充斥著無數的。

特別是程孝何那樣的人，長相英俊，出豪門，即便已婚有子，依舊擋不住人前赴后繼。或許最初的時候，他確實也抵擋過這種。

可是當的激消失后，便只剩下蠢蠢的心。

程令時不知道程孝何第一次出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是最初的霍唯茵肯定很絕，或許兩人也爭吵過，但是當程令時長大后，他父親的出軌已經了常態。

他邊總是會出現，更年輕的人，更貌的人。

直到他十七歲時，程孝何與一個明星的風流韻事再次上了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早已經看不慣他的程令時，開始勸說母親離婚。

程令時當時正在讀高中，已經開始準備申請國的大學。

他勸說霍唯茵跟程孝何離婚，他帶著去國，母子兩人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但是霍唯茵卻拒絕了。直到程令時前往國讀大學，都沒有松口。

那是大一的時候，年末還沒到放假，程令時生日快到了。

霍唯茵給他打電話，這是他們第一個分開過的生日，程令時讀的是建筑系，一直都很忙，他又是那種事事追求最好的人，每周也頂多跟霍唯茵聯系三四次。

那天霍唯茵打電話過來問道：“阿時，你今年生日會回家嗎？”

“應該不回吧，怎麼了？”程令時正在打電話，他笑了下：“你想我了？”

“嗯，”霍唯茵低聲應道。

程令時說：“那您來國吧，正好陪我住一段時間。”

那邊一如既往的沉默，許久低聲說：“要是機會的話，媽媽就去看你，媽媽真的好想你。”

但是很快，霍唯茵就掛了電話。

之后幾天霍唯茵也只是偶爾回復他的信息，后來程令時還是沒忍住，在生日的前一天，定了回國的機票，打算回去，給霍唯茵一個驚喜。

順便再次勸說一起去國。

那天下了飛機，程令時看見手機上十幾通電話，都是他媽打來的。

在出租車上，他回了電話，就聽霍唯茵著急的聲音問道：“阿時，你怎麼不接電話。”

因為想給一個驚喜，程令時也沒說實話，反而哄道：“我不是過生日嘛，就跟朋友來雪，山上信號不好，所以沒接到。”

“難怪。”霍唯茵語氣輕松說：“兒子，生日快樂。”

在掛掉電話前，霍唯茵突然問道：“阿時，你待會方便跟媽媽視頻嗎？”

程令時一笑，正要說不方便，霍唯茵低聲說：“還是算了吧，你跟朋友好好玩，媽媽就是想你了，想再看看你。”

當時程令時并未多想，反正他很快就要到家了。

半個小時后，他下了出租車，往家里走。剛到了樓上，打開家里的大門，往客廳走出去時，就看見一個白影站在窗邊。

“媽。”程令時剛喊了一聲，那個影已經從窗邊一躍而下。

霍唯茵甚至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后來他才知道，程孝何已經幾個月沒回家了，霍唯茵在跳樓之前，給他打了電話。聽到開門的聲音，以為回來的是程孝何。

所以頭也不回的跳了下去，就是打算當著程孝何的面跳下去。

想用自己的死，懲罰他一輩子。

但是沒回頭看一眼，也沒聽到程令時的那一聲。

程孝何甚至是在被救護車拉去醫院后，才趕了過來，當時程令時站在那里，茫然而安靜的站著，臉上甚至沒有悲痛的表。

就半個小時而已。

明明他還聽到霍唯茵跟他說話，用永遠溫的聲線喊著他，阿時。他還想要給一個驚喜，想勸走出這段讓不開心的婚姻，跟他去國。

不過才四十多歲，風華正茂，完全可以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為什麼只過去半個小時，就什麼都沒了。

程孝何趕到的時候，程令時轉頭看著他，那雙迷茫到不知所措的眼睛，漸漸凝聚了恨意和絕。

霍唯茵的葬禮是程令時一手安排的，他拒絕程孝何出現，瘋了一樣的讓他滾出去。

之后，他重新回了國，可是一切都變了。

他的人生仿佛進了一個死胡同，不管怎麼樣都找不到出口，他只要閉上眼睛，就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帶走，哪怕哭也好，鬧也好，將從那個讓絕的男人邊帶走。

后來他在家里收拾霍唯茵的，發現了正在吃的藥。

全都是治療抑郁癥的藥，已經到了重度抑郁癥的程度。

可是他卻沒能發現，或許在某一刻，媽媽是希他去拯救的。可是他沒能早點發現，直到去世，他才遲鈍的發現過的有多痛苦。

那段時間程令時就像被黑暗一點點吞噬，不管怎麼想，都無法讓自己解。

國是個世界上濫用藥最為嚴重的國家，哪怕不是毒品，他也找到了讓自己沉溺的方法。

曾經他知道自己霍唯茵唯一的希，是讓開心、快樂的源泉。

所以他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超過所有人的優秀，為的驕傲，讓在這絕的人生之中，不至于完全沒有希。

可是現在，他好像找不到前進的方向，這世上他最想哄的那個人消失了。

他想要為之努力的那個人，再也不會沖著他笑，跟他說，阿時，你是媽媽的驕傲。

也就那時，程之去了國發現了他的況。

他將程令時狠狠揍了一頓，并且拿出一封信，那是霍唯茵寄給程之，讓他轉給程令時的信。

看著信上霍唯茵一遍又一遍說著不舍和對不起，程令時拽著信紙，忍不住想著，跳下去的那一瞬間，有沒有想著他。

只要轉頭看一眼，他就在的后。

程令時去了一趟療養院之后，便被程之安排回了清塘鎮休養。

那是他們的老家，程家的祖宅一直由他們維護修繕，這麼多年來，除了祭祖之外，他們也很回去。程之知道那樣的江南小鎮，安靜又寧和，是個適合休養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里，程令時遇到了鄔喬。

……

“還記不記得，我救了你那次，你非要請我吃飯，”程令時語氣輕緩，笑著看向鄔喬，說道：“直到我那天晚上回去，坐在車里，遇到你一個人去抓黃鱔，那麼黑的天，四下無人，你就拎著個桶，一個人在田里待了好幾個小時。”

“我當時就在想，這小孩干嘛呢，非得這麼認真。”

床頭和的線映在他的眼底，他就那麼直直的著鄔喬，輕聲說：“后來我才明白，這小孩是把覺得最好的，給了我。”

霍唯茵走后，他的生活墜了一片黑暗，甚至他放任自己墮落、自毀，但是后來他遇到了一個小孩，父親早亡，母親棄，卻依舊活的像個小太一樣。

哪怕只是一個隨手的善意，也依舊想要全力以赴的回報。

就像一束細微卻又明朗的，照進他暗而又混沌的心。

鄔喬雖然沒再繼續哭，可是心痛的跟什麼似得。真的沒想到，那個在夏天里照亮了生活的小哥哥，其實也并不是想象的那樣又耀眼。

原來他的生活也經歷過那樣絕而慘烈的傷痛，可是卻一點都沒察覺。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也曾經經過這樣的事，”鄔喬一直在泣，帶著哭腔說：“我還以為……”

以為他的人生，應該是永遠熱烈而明的，活在被的環境里，是讓人仰而遙不可及的天之驕子。

程令時見哭的太厲害，手了眼淚，低聲哄道：“別哭了，我說過，我最見不得你哭，我希我的早早，永遠在笑。”

“你之前說我，我是你的小太，”鄔喬仰頭，眼神那樣虔誠，仿佛要將自己的一顆心攤開給他看：“其實對我來說，你才是我人生中遇到最大的驚喜。”

程令時見眼睫上掛著的淚珠，還在抖，便彎腰湊過來，在眼睫上落下一吻，他的被淚水沾。

“所以后來離開，我還在想，這小孩會不會忘了我。所以我才會打電話回來，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去程家老宅的書房看書。沒想到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居然真的是你接了電話。”

鄔喬當然記得，那是他們通話的開始。

后來每周，程令時都會打電話回來，鄔喬一直以為那真的只是個意外。

如今才知道，他是為了而來。

那個夏天，始終帶著溫笑意的人，進了的生活。

為黯然人生中，最溫暖灼熱的存在。

鄔喬一直以為他是自己人生的救贖，是始終珍藏在自己的夢，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程令時，也那樣重要。

原來，自己也曾經給他帶去溫暖。

原來從來不是單方面卑微的期待著。

原來這始終是一場雙向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