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訣一副安神藥下去,當晚早早便歇下。
誰知卻是做了個十分長的夢,長到他在睡夢中都能親驗到流逝的覺。
然而一睜眼,腦中卻只剩一個綁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喚他哥哥的場景。
宋長訣扯了扯角,煩躁的掀開被褥。
什麼鬼夢,他何曾有過妹妹?
此時,聞恕靠在沉香木制的座椅上,翻看著剛從宮外寄來的信。
原他以為魏家兄弟后的幕僚,不過一個頗有學識的年,可連沈其衡都查不到此人來歷,他方才對這宋長訣上了心。
甚至不惜派出探去查探一個十七歲年的份。
東蕪人。
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宋尹之子。
再往下翻,便是宋尹生平,整整兩頁紙。
二十年時間里,一路從小嘍啰做到了四品副使,卻因站錯了派系,了諸王爭儲的犧牲品。
滿門抄斬,年僅五十四。
聞恕雙眸一覷,宋長訣是如何為這滿門抄斬的網之魚他不興趣,不過他究竟為何選中魏家作為棲之地,倒是可以推敲一番。
然,還未等他細細琢磨,周賢便頂著日頭請見。
他從殿外匆匆而至,氣都未勻就急著道:“虧得皇上指點,微臣查了魏老將軍兩月,卻半點蛛馬跡都未查探到,反而是那魏小將軍,從年前便開始招兵買馬,置備軍甚至是炮火,因年年軍營都會擴充軍力,倒是無人察覺不妥。只微臣往下一查,發覺這賬對不上,刑部撥下去的公款,遠遠不夠。”
換而言之,魏時棟這擴充軍力的銀子,不知從何而得。
聞恕食指在案上輕點了幾下,“還有呢。”
周賢頓了頓,十分保守道:“修河款貪污一案,還差些證據,微臣不敢斷言。”
如今已是剝繭,矛頭指向明確,他雖不敢斷言,心中也已有了結論。
六月中旬,夏日已至最甚。不知是不是這綿熱的暑氣使然,魏時棟怎麼坐也坐不住,忍個三五日,還是將請兵的折子遞了上去。
這一遞,某些不為所知的意圖,也隨之浮出水面。
聞恕盯著桌案上的請兵書,眸晦暗難明。
沈其衡封鎖城門,挨家挨戶的搜查登記,卻至今未發覺東蕪人的蹤跡。
一夜死了四戶人家后,不多久又死了一戶,正是人心惶惶之際,這時候,魏時棟請兵出征東蕪。
真是巧了。
宋長訣,難不想利用他大楚的兵力報復東蕪?
—
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眼至七月。
離皇后的生辰不足五日,各司忙的腳不沾地。
立后以來頭一回千秋宴,馬虎不得。
這時京城的天已熱到付茗頌日日都要置冰,遮月手里的扇一刻都不能離手。人也乏的很,一到午時便打不起神。
可偏偏又快至的生辰,庶務繁多,一會兒都不能耽擱。
往年來從未過過生辰,云姨娘自是不記得,哪怕是記得,也不會許過。
沒想頭一回生辰,竟是要在宮中過。
遮月手握扇,輕搖慢晃道:“尚局送來幾款新料子,說是要制千秋宴的禮服,娘娘忙完手里的,便去瞧一眼吧。”
付茗頌對著邀的員名冊,瞧見付家時,不由微微一頓,走神的應了聲遮月的話。
聽說付毓揚和付毓平都回京了,大抵千秋宴上要打個照面才是。
只是不知付毓平知曉了云姨娘的事兒,現下是個什麼心境。
此時,素心捧著一碗冰鎮梅子湯過來,湯面上還冒著涼氣,放下道:“元公公方才傳話來,天兒太熱,皇上讓娘娘今兒不必過去了。”
不等付茗頌說話,遮月愉悅的笑著接話:“皇上可疼娘娘了。”
這大半月來,遮月的膽子可謂是愈來愈大,旁的不說,便是常常將皇上對娘娘的好掛在里,頗有些得意的模樣。
但這也不怪,實在是皇上來的太勤了,勤到昭宮的宮人,都有些飄飄然。
偏是們娘娘最為沉得住氣,一點兒都沒有恃寵而驕的意思。若是換做旁人,指不定尾都要翹到天上去。
比如那姚嬪,剛進宮時被皇上到跟前伺候了幾回筆墨,便以此為寵,事事都爭頭一份。
可遮月畢竟是打小伺候,陪著那麼多年過來的,最是知道的子。
那哪里是沉穩,分明是不敢。
別瞧著與皇上一副帝后和睦的模樣,可連個都不會撒。
遮月瞧著伏在桌案上的人,這一張致的小臉,若是撒個,男人的怕是都要了。
抿抿道:“上回奴婢聽皇上問娘娘想要何生辰禮,娘娘可想好了?”
付茗頌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平靜的搖了搖腦袋:“如今宮里的日子要比付家安生許多,沒什麼想要的。”
遮月張了張,無聲嘆了口氣。
付茗頌大抵知道遮月在為何失落,可遮月不知,還能不知嗎?
姚嬪為何能到皇上跟前伺候筆墨,這宮里的嬪妃是為何被抬進來的,又是為何寵?
不都仗著一張臉,與皇上那珍藏的心上人相似罷了。
來的福分,還有何可貪心的。
正這會兒,有宮匆匆繞過刻花屏風,穩步上前道:“娘娘,姚嬪在務府鬧起來,這會兒…正跪在務府外頭呢。”
付茗頌驚訝的揚了揚眉頭,小臉仰起:“為何?”
“說是,不滿務府這月給了兩匹布料,后來查了賬簿,從前是月月多給,這個月,務府的公公按例發的。”
宮說著,還有些別扭的低下頭。
這其中的道理,明眼人一瞧便知。
從前都說姚嬪寵,務府結著,自然事事都著。
如今一經對比,姚嬪失寵了,自然便沒了這福利。
付茗頌放下手中的賬簿,緩緩起走了兩步:“那為何跪著?”
“皇上知曉,稱姚嬪壞了規矩,說罰便罰了。”
瞧瞧,這便是帝王無。
幾月前還喚人到跟前伺候筆墨,今日卻能半點面不講。
重新捧回賬簿,低頭看了起來。
—
一晃眼,七月初七。
宮燈火通明,歌舞繚繞,借著付茗頌的生辰熱鬧一回,太后臉上也是喜慶滿滿。
今日來的皆為從五品之上的大臣,其中不乏未見過新后的,飲酒時都忍不住從寬大的袖口瞄上一眼。
小輩皆安置在第二道坐席上,男分至兩側,相的公子哥們持扇寒暄,姑娘們則頭接耳。
只伯爵府陳家,與這熱鬧的氣氛格格不。
只聽有人戲笑道:“還好陳如意沒來,否則只怕臉面都丟沒了。”
這話付姝云聽了,忍不住彎笑。真是群墻頭草,平日里捧高踩低,關鍵時候還落井下石。
手肘抵在小幾上,撐著下,四轉了一圈,目百無聊賴落在那金燦燦座椅上的人上。
付姝云忍不住羨慕一嘆:“五妹妹如今,可真是人羨慕不來。”
話落,小臂讓姜氏擰了擰:“胡說八道什麼呢,沒個規矩,說了幾回要喊皇后娘娘。”
“是是!我記下了還不麼?”付姝云吃痛的皺著眉頭。
只見付茗頌端端坐著,角噙一淡淡的笑意,整個人恍如一尊流溢彩的神像。
聞恕舉杯至邊,余瞥了一眼,一只手悄無聲息繞到脊后,手心著薄薄的布料:“靠會兒,最還有一個時辰,你想就這麼端著?”
僵了一瞬,微微頷首,聞恕又將果子遞給。
沈太后往這這一瞧,角泄出幾分笑意,手握金繡花扇,借著擺的作半掩著臉,多瞥了幾眼。
只是這兒子日日冷著個臉,舉止再心,怕是也像隔了層浮冰的暖流,再怎麼也淌不進人心里。
時至今日,瞧著茗頌那丫頭,對皇上倒是依然恭敬,可卻并無幾分意。
是好,也是不好。
那頭,魏時棟多喝了幾杯酒,起至廊下迎著冷風,一下將酒氣吹散。
他朝后的年道:“你是沒瞧見,皇上沒多想,待我亦如往常一樣,你無須憂心。”
宋長訣盯著魏時棟的后腦勺,夜匿的鷙布滿眉頭:“那為何遲遲不準奏?”
至魏時棟的請兵書呈上,已是有小半月了。任他如何旁敲側擊,聞恕總能有意無意的擋了回來。
不拒,亦不允,態度著實人費解。
魏時棟果然是個行軍打仗的,頭腦簡單的就像一條直道,連個彎都不會轉,想也沒想便回:“皇上自登基以來便不興起戰,只怕勞民傷財,想來是猶豫不決。”
說罷,他又沒忍住說:“我瞧是臨河街的事兒鬧的不夠大,若非你瞻前顧后…”
宋長訣冷冷著他,握住了拳,若是功虧一簣,只怪魏時棟這顆棋子太自以為是!
不多會兒,殿一陣嘈雜,是開始朝臣例行挨個行祝詞了。
魏時棟睨了宋長訣一眼:“你隨我一道進去,你一個府中門客,當有誰識得你?”
宋長訣眉頭一,他怕就怕魏時棟已打草驚蛇,若是皇上起疑,著人查了他邊的人…那更要探一探了。
思此,年眸微沉,抬腳隨魏時棟進了殿,一時間那震耳聾的聲樂聲震的耳都在響。
須臾,他抬頭去,卻無意撞上另一雙干凈的眸子。
宋長訣呼吸一滯,一瞬不錯的對上的目,只覺腦袋嗡嗡響著,疼的他半邊子都在,像是要炸開來似的。
付茗頌卻是微微一頓,好奇的多打量了兩眼。
緣由無他,只因這人的畫像,好似在書房見過。
忽然,虎口刺痛了一下,付茗頌回過神,側了眼掐著虎口的人:“皇上?”
“別瞎看,喝點酒。”他順手將自己的酒樽塞進手里。
隨即,他有意無意瞥了宋長訣一眼。
宋長訣微怔,直到那疼痛散去方才回過神。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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