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付茗頌便頻頻噩夢,回回都臨近天明時。
夢醒后一頭虛汗,睜眼已是天大亮。
將此歸咎于那幅畫,畢竟同一個已死之人長的一模一樣,任誰都會害怕恐慌。
可付茗頌不敢再往下問了,例如對此行計謀之人,聞恕為何還留畫像,心心念念?
例如,他當初在俞州見到時,是不是覺得像極了?
再例如……
不能問,也不敢問。
若是問了,難免還顯得斤斤計較。
付茗頌手摘了朵窗外的花,兩腮鼓起,咬了咬下。
遮月見推了窗,忙從后頭給搭上一件薄衫,又將湯婆子塞進手中。
輕聲道:“姑娘來月事,吹不得風。”
如今這天,畢竟已經轉涼了。
遮月又道:“皇上一早吩咐膳房做了參湯,娘娘趁熱喝,暖暖子。”
付茗頌點點頭,手接過,抿了口才問:“裳件可都備好了?”
過幾日便是秋獵,為皇后自是要隨行的,可天嵐山地遠,一去便是好幾日,是隨件,便是不。
遮月連連應下:“素心都備著呢。”
—
往年秋獵的地點多定在天嵐山與黃山兩,一于西北,一于東北,行程皆為三至五日。
而今歲西北大旱,為振民心,此次秋獵便定在了天嵐山的皇家圍場。
八月廿三,皇帝親點的王公大臣、將士及隨行軍隊、宮人,共三萬余人,人歡馬嘶,旌旗蔽日,簇擁著皇轎,自宮一路浩駛向城外。
馬車約三尺寬,車璧雕龍畫,金黃轎頂,墜著數串紅瑪瑙,隨著馬車一晃一晃,盡顯莊重。
外頭的歡呼簇擁聲,真是好不熱鬧。
可里頭的人,再沒心思去品這熱鬧。
馬車明明一路穩當前進,連顛都不曾顛一下,但付茗頌卻東倒西歪的,險些一頭栽到一旁的矮幾上。
聞恕實在看不過去,手擒住的下,將腦袋轉了過來。
付茗頌瞬間清醒過來,懵了會兒才道:“嗯?”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頸,“睡會兒,天嵐山路遠,最快也需三日。”
何況,今日為何困這樣,他二人都心知肚明。
須臾,付茗頌輕輕應了聲,右臉在他肩頭,當真閉眼睡下了。
聞恕側目看著肩上這張小臉,慢吞吞的出手,有一搭沒一搭著的腰。
見呼吸輕淺,小微張,男人側過頭在上了,就見皺了下眉頭,嘟囔了句“不要”。
待醒來時,天都已經暗下來了。
睜眼時,男人正捧著竹簡看的認真。付茗頌不敢打擾他,好奇的手揭開簾幔看,忽的一陣秋風灌進來,忙又匆匆放下。
三日后到天嵐山下時是黎明前一個時辰。
薛顯清帶軍布圍,將天嵐山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眾人紛紛安置好營帳,稍作歇息。
待到天明,辰時。
獵被驅至圍圈,聞恕已換了勁裝,乘馬上前。
正此時,樹林中飛出一只白鳥,只聽一聲鳥鳴,聞恕拽了下手中韁繩,停在最前。
他開弓拉箭,殺了幾只獵。
見他收手,后頭的大臣蠢蠢,一哄而上。
這是規矩,每年涉獵的第一箭,定是要由帝王親的。
付茗頌忍不住多瞧了兩眼,沒見過這打扮的聞恕,更是未見過開弓箭的他,一時新鮮。
男人一回頭,就見瞪大了眸子好奇的打量。
聞恕微不可見的彎了彎,將弓箭由薛顯清,這才翻下馬,走至面前:“待他們狩獵歸來,約莫也要兩個時辰,朕帶你四走走?”
元祿在后頭應和道:“這秋日的天嵐山楓葉最盛,東面的山頭更是滿山紅火,娘娘第一回 來,可要仔細瞧瞧才是。”
說罷,王瀝便牽了匹黑馬過來。
—
叢林一側,一道目黏著那道著華服
的影,直至上了馬,走遠不見,宋長訣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這一偏頭,就見沈其衡不知何時靠在樹邊,側目著他。
角還掛著一似有若無的笑,總之,沒有半分善意。
“宋大人對皇后娘娘的好奇心,未免太旺了些,可不是好事兒。”沈其衡盯著年那雙的眼睛,試圖瞧出些什麼破綻。
可丁點都沒有,宋長訣的防備心實在太重。
他嗤了聲:“怎麼,沈世子如今,是在看犯人?”
四目相對中,□□味一即發。
沈其衡四下掃了眼,手握馬鞭上前兩步,有意低聲音道:“私畫皇后肖像,若是皇上知曉,你確實要階下囚。”
宋長訣雙眸一覷,并未應聲,可卻瞧不出一慌張。
五年前宋家滿門抄斬,那時他不過一個孩,獨自爬滾打至如今,死或不死于他而言,似也不過一件尋常事而已。
沈其衡臉一松,并未想在此多刁難他,抬起手中的箭,道:“早聽聞宋大人擅擊,不如試試?”
宋長訣漫不經心看了眼他手中的弓箭,面無神的手接過。
試試?
那就試試。
須臾,兩道馬蹄聲忽起,驚了一林子的鳥兒。
宋長訣驀地從他眼前躥過,沈其衡一怔,似是沒想到他竟真會騎馬。
沈其衡拉韁繩,迅速追上。
二人相繼停在一堆雜草上,目盯住樹叢后的麋鹿。
幾乎是同時,宋長訣拉開弓箭——
“咻”的一聲,兩支弓箭一塊了出去。
一支打在樹樁上,一支正中。
沈其衡一頓,懊惱的蹙了蹙眉,就見宋長訣下馬,慢慢悠悠的將那鹿拖了出來,用麻繩捆好綁在韁繩上。
一眼都未瞧沈其衡,駕馬走了。
沈其衡深吸一口氣,“……”
他目隨著那道張揚的影,角一扯,驀地氣笑了。
這般不可一世,皇上若是真想栽培,怕也是難。
何況,他未必不是一頭狼,養不養的還不可知。
—
兩個時辰后,聞恕騎著黑馬緩緩而歸,下馬時,連著付茗頌一塊兒抱了下來。
付茗頌雙腳落地,晃悠了一下才站穩。
在馬背上顛了近乎一個時辰,渾的都翻涌而上,小臉泛著,倒是添了幾許鮮活氣。
諸臣狩獵歸來,滿載獵。
這皇家狩獵,就是個展手,表忠心的好時機。
例如聞恕剛一塌進營帳,便逢那四營參將石羌牽了只半死不活的獵豹上來,單膝跪下,抱手道:“微臣將此獵呈于皇上。”
豹,可是難得了。
眾人面面相覷,難怪這石參將這般有底氣。
聞恕彎了彎,牽著只的手,指甲有意一下一下刮著的掌心。
目卻落在那人上,“石參將好本事,大楚有你這樣的將士,是福氣。”
石羌沒料到聞恕能記得他,一時欣喜,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元祿笑笑,打了個手勢命小太監將這獵收了。
這秋獵有一點好,便是鞏固君臣誼。
這不,皇上一句話,想必這石參將正天地,恨不能為大楚灑一腔熱呢。
帝后落座,又是一陣寒暄。
付茗頌端著子,從未見過如此形,趁此機會,忍不住將眾人腳邊的獵一一看過去。
甚至有許多,都不上名字。
的視線在這營帳一一掃過,直至瞧見一只半趴在地上,尚且算是鮮活的麋鹿,付茗頌下意識抬了下眼。
宋大人?
宋長訣猛地收回目,恍若無事的撇過頭,冷不丁又撞上沈其衡的視線。
沈其衡攥手心,這回總不會有錯了。
逮著一次是巧合,那逮著兩次算什麼?
宋長訣這小子還真是,什麼不該想想什麼,他有幾條命,竟敢覬覦皇后?
半個時辰過去,這場君臣談才堪堪收場,眾臣散去。
眼看宋長訣要走,沈其衡甚至都顧不上沈國公的話,抬腳便跟上去,長臂一,攔在了他面前。
“你若還想要仕途,我勸你收收心思。”
宋長訣眉頭一皺,他知道沈其衡在誤會什麼。
看在同朝為的份上,宋長訣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朝沈其衡揚起一抹十分敷衍的笑意,“沈世子誤會了。”
沈其衡扯了扯角,皇上惜才,他又如何不是惜才之人?
以宋長訣的聰明才智,他能效的力,絕非只是工部。
思此,沈其衡頗有些恨鐵不鋼,凝眉道:“誤會?一日我逮住兩回,你敢說你心中沒有半分不軌之心?”
“沒有。”宋長訣面無表的應道。
沒有?
沈其衡自是不信的。
他瞇了瞇眼,正巧見付茗頌低走出營帳,而聞恕則被沈國公纏著,約莫又在道公事。
沈其衡目落回宋長訣臉上,正要開口再問時,忽然后一聲響破天際的嘶吼,一匹紅棕馬兒發了狂似的了韁繩,直奔向那一繡畫蝶裝的子。
此時,付茗頌一愣,顯然都未反應過來。
營帳中的人見此心下一滯,三兩步向前。
幾乎是想都未想,他抬手拿過弓箭,開弓,箭,一氣呵。
那馬兒高仰著的雙蹄頓了頓,一聲哀啼,側倒下。
可這前一刻,付茗頌只覺到一道重力將推開,接著是一道低沉忍的悶哼——
跪倒在地,覺膝蓋一陣刺痛。
宋長訣眼前一片天旋地轉,被馬蹄踏中的口疼的要裂開似的。
那出于本能的要沖上前的心思,他也捉不,可這會兒,卻容不得他琢磨了——耳邊,眼前,皆是一幕幕陌生的場景。
而沈其衡腦中更是一片空白,側目一瞧,邊早就沒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
得推一下劇
沈其衡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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