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末,圓月高懸于樹梢之上,巡邏兵四手持火把,四走,腳踩著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靜謐,冷清。
丁點風吹草都能聽得清。
正是此時,一聲哀嚎徹天,躲藏在樹上的鳥兒驚起,抖落了一地枯黃的樹葉。
魏時均被在長板凳上,面漲紅,疼的一個鯉魚打,又被元祿著脖子摁了下去。
元祿一臉悠哉的靠在石墻上,嘆道:“魏二公子還是省省力氣,可還有三十大板呢。”
已下了二十個板子,魏時均這公子哥兒早就不住了,再來三十個,恐怕也只剩一口氣在。
魏時均那張臉上麻麻的冷汗,哭喊道:“皇、皇上饒命啊,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對皇后娘娘下手啊!”
元祿聽著,搖頭笑笑。
他若是故意為之,可就不是五十個板子這般簡單了。
營帳里,薛顯清與沈其衡立于座前,聽外頭鬼哭狼嚎,緒沒有半點波。
沈其衡更是握著腰間的玉佩在發呆,刻意等到薛顯清退下,才抿著上前一步,“皇上,宋長訣醒了。”
聞恕面如常的抬起頭,既是醒了,剩下的便是太醫該心的,他一句都未曾多問。
反而頷首道:“趁此,該給他升了。”
沈其衡也正有此意,救了皇后乃大功一件,此時不升,更待何時?
“回京后,微臣便著手辦。”
說罷,沈其衡并未立即離去,雙腳像黏在了地上似的,將腰間的玉佩握愈發。
以他看來,宋長訣對皇后未免過于上心,甚至是醒來第一句問的,便是皇后娘娘。
沈其衡猶豫此事是否要告知聞恕,可半響下來,終是咽了話。
給宋長訣一百個膽子,他又敢對皇后做什麼?
他能做什麼?
思此,沈其衡松了口氣,拱手退下。
團在座前的兩面扇形屏風印著門外晃的樹梢,聞恕眉頭輕輕擰起,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瞧。
男人的直覺,向來也不比人差的。
今日那馬驚撲上去時,宋長訣想都未想便擋了這飛來橫禍,旁人便也罷了,可宋長訣……
絕非俠肝義膽之人,不冷眼瞧著便算好的了。
驀地,聞恕眼眸一覷,腦中浮現出當日,永福宮外的畫面。
他嗓音低沉,淡淡道:“元祿。”
元祿猛地被他一喊,嚇的一個激靈,忙應道:“奴才在。”
“太后宣宋長訣領賞那日,永福宮外,他可是扶了皇后一把?”
啊?
元祿一頭霧水,順著他的話去回想當那日的場景,好像,似乎…有這事兒?
他不太確信的點點頭:“老奴記得,似是有的。”
說到這兒,元祿笑起來:“想來這宋大人還幫過娘娘不止一回呢,上回那梨花也虧得宋大人。”
誰知他這一句,全然是火上澆油。
聞恕抬眉,輕輕道了句:“是麼?”
付茗頌背過子由著遮月拿半的帕子在上拭,隨后才手套上裳,在腰間系了個結。
聞恕過來了的后頸,示意遮月退下。
外頭魏時均的慘聲愈來愈弱,但這天嵐山隔音實在算不得好,低弱的嗚咽聲也能傳進耳里。
方才遮月同說了始末,付茗頌對魏時均倒也沒有半分同。
仰起臉,下意識了只手給他,“宋大人可醒了?”
依舊是惦記著宋長訣,畢竟今日馬前那一推,實在是驚心魄,記憶猶新。
臨昏過去前見他的臉,實在是算不得好。
“醒了,應當無甚大礙。”聞恕回,一邊將的手握在手里著。
他目落在屈起的膝蓋上,“疼?”
原還沒多疼痛,他這一問,眼前的姑娘抿了抿角,一雙水洗過的眼睛瞧著他,緩緩頷首。
當真是惹人疼的面孔。
聞恕心下一聲嘆息,拇指指腹蹭著的后頸,繞過膝下將人抱起放在上,“疼也忍忍,往后就離朕近些,省得出事。”
不知哪個字中了姑娘的笑點,抿著彎了彎角。
聞恕低頭瞧了一眼:“明日在營帳里待著,養傷,不必出門。”
原本,為皇后,也應與臣子同歡才是。
付茗頌瞥了眼被纏繞鼓起來的膝頭,現下確實是歡鬧不得,便只得應聲道好。
氣氛正好時,聞恕不知搭錯哪筋,忽的一個用力了的臉頰,疼的付茗頌脊背直,嗚咽了兩聲。
捂著右臉,不知所以的著面前的人,“皇上?”
聞恕垂眸,仔仔細細瞧了瞧這張臉。
他屈指敲了敲的額頭:“你能不能安分些,別朕心。”
付茗頌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一聲不吭,就當是應了。
—
秋意漸濃,天嵐山的風都著涼意。
三五日下來,付茗頌的傷好全,一番梳洗穿戴后,便隨著眾人一道至宴上。
猶如大病初愈,免不得朝臣奉承,更甚是攀比著誰送上前的獵更滋補子,又是一番槍舌劍。
唯有靜靜坐在一旁的宋長訣,只字未言。
可要論功,誰的功勞比的過他?
朝臣明爭暗斗,聞恕未出聲阻斷,雙手握拳放置上,側頭瞥了眼宋長訣。
恰逢宋長訣來不及收回的目,隔著喧鬧聲二人相視一眼,幾乎是一瞬間宋長訣便移開目。
看似沉著穩定,實則了拙。
平日里那雙不顯山不水的眸子,明晃晃寫著探究與警惕。
聞恕遲疑的瞇起眼,他在打探什麼?
那頭,沈其衡一聲“宋大人”,打破了群臣爭,營帳一下歸于平靜。眾人紛紛向宋長訣,似是才想起他也在,訕訕閉了。
大功臣在這兒,有他們什麼事兒?
沈其衡:“宋大人舍救了皇后娘娘,大功一件,臣等佩服。”
這一言,眾人皆連連點頭,應聲附和:
“是啊,宋大人那日反應真是極快,非常人所能啊。”
“宋大人著實了不得,年可畏啊。”
“要說還是魏二心狹隘,當初他在工部時,渾水魚,可是半點功績都未曾有,哪像宋大人,短短一月,功績百出!”
“正是,那安淮縣的河渠,難了多人,若非宋大人,怕是還得耽擱下去。”
幾人一邊說著,一邊點頭附和,卻幾個工部的臉不大好看。
自宋長訣任命工部主事以來,所有功勞都他一人的。
沈其衡抬頭看了聞恕一眼,后者慢條斯理放下手中的陶瓷茶盞,咯噔一聲,眾人一驚,紛紛住了。
聞恕忽然頷首道:“眾卿說的有理,宋大人確實年有為,安淮乃大楚樞紐之地,論功,宋大人可是頭等功。”
宋長訣正眼對上他,余瞥見付茗頌,抿了抿道:“此事乃工部上下的功勞,微臣不敢冒領。”
聞恕倒也沒想給他在工部招敵,見他如此,并不勉強他認下這莊好事。
他默不作聲將付茗頌的手在手里,又道:“那宋大人眾目睽睽下救了皇后,此事,總不會是工部上下的功勞。”
宋長訣眉間一蹙,目側移,落在付茗頌上。
他口沉悶,十分克制的才能語調平靜道:“皇后娘娘,無事便好。”
說罷,他肋骨疼,忍不住握拳捂住咳了兩聲,還未痊愈的傷口他這麼劇烈的了一下,疼的面微微泛白。
幾乎是同時,聞恕掌心落了空。
他淡漠的側一瞧,就見付茗頌張的偏過半邊子道:“宋大人,可是傷還未好全?”
宋長訣著拱手道:“謝娘娘掛心,有太醫在,微臣已大好。”
付茗頌蹙眉,年蒼白的臉,單薄的子,怎麼瞧,都算不得大好。
“遮月,將李太醫來,給宋大人好生瞧瞧。”
遮月連連點頭,匆忙揭了簾子而去。
右側,朝臣隊列中的沈其衡見此,眉頭微微一揚,下意識看向聞恕。
就見他眉目冷,扯了扯角……
聽見沈其衡笑,位于他前頭的薛顯清好奇的回首瞥了他一眼。
沈其衡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并未多言。
須臾,李太醫到,聞恕干脆將人散了,僅薛顯清留了下來。
趁李太醫給宋長訣把脈這會兒功夫,薛顯清上前,有意的低聲音:“皇上,聞昔有話要微臣轉達。”
薛顯清一個習武之人,冷不丁這般說話,聞恕皺了皺眉:“說。”
“咳。”難得薛顯清面難,“聞昔來信,蘇姑娘回京了,已進宮見過太后。”
聞恕頓了頓,清冷的目打在薛顯清臉上,薛顯清不自在的站直了些,他也不管旁人的家長里短、,可自家夫人的話,總不好回絕……
聞恕淡淡道:“蘇禾守孝三年,孝期過了,自然要回京,有何大驚小怪的?”
薛顯清張了張,搖頭道:“確實無甚大驚小怪,聞昔…總是這些有的沒有的心,微臣回京后,定好好說教。”
聞恕沒再理會他,徑直走向宋長訣,李太醫已收了藥箱,他聽到付茗頌道:“宋大人傷重,回京的路上,騎馬也不便,不若乘轎吧。”
宋長訣搖頭:“謝娘娘關懷,可于理不合,怎敢勞娘娘破例。”
“宋大人家中,可有人能照料?”
“自父母雙亡,無人照料,不過倒有個小廝,不礙事。”
付茗頌一頓,抬眼看那年,吶吶的張了張口,還未及出聲,忽然被后一力量拽了過去。
“你是為救皇后的傷,”聞恕拉住付茗頌的后腰帶,將人扯到旁,方才繼續道:“回京路上乘轎是應當的,待回了京,挑兩個機靈的宮伺候。”
宋長訣比聞恕矮了半個頭,只得抬起眼看他。
瞥見付茗頌腰間橫過的那只手,他默不作聲的蹙眉:“微臣,謝皇上厚。”
—
宋長訣出了營帳,忍不住往后瞧了眼,泛白的雙抿在一起。
皇帝,聞恕……
他未曾見過上輩子的皇帝,卻也是聽過他的名字,一模一樣的兩個字,會是巧合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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