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灞橋好奇問道:“難不那老畜生三拳幹翻了宋長鏡?宋長鏡如此繡花枕頭不濟事?不是都說他著了第十境的門檻嗎,只差半步就能一腳那個境界。”
崔明皇無奈道:“咱們好歹借住在宋大人這裡,你能不能說話客氣些?”
陳松風慨道:“是宋大人佔了一些優勢。”
哪怕與那位大驪藩王八竿子打不著,可只要是修行中人,聽聞這種壯舉之後,無法不心神往之!
一位純粹武夫,只以與一頭搬山猿扛到底!
關鍵是此人還能夠佔據上風!
子坐在一旁閉目養神,雙手自然而然攤放在膝蓋上。
聽到此事後,手指微。
也是被陳松風匆忙找到,原本打算在小鎮一直逛下去。
之所以沒有執意堅持,而是跟隨陳松風一起去找劉灞橋,再返回衙署,只是鄉隨俗罷了。
至於陳松風能否從那棵老槐樹討到便宜好,能夠得手幾張祖蔭槐葉,同樣姓陳的子,並不上心。
不過在陳松風找到的時候,仍然能夠清晰到,年輕男人那種刻意抑的興激,多半是收穫頗,落下槐葉的數量,出乎龍尾郡陳氏老祖的預期了。
劉灞橋突然捧腹大笑,“老畜生這次栽了個大跟頭,痛快痛快,竟然被一個普通年遛狗耍猴,被牽著鼻子走了半座小鎮,哈哈,這個天大的笑話,夠我在風雷園說上十年了!到時候以正山那幫土鱉的脾,肯定要急著跳出來說,這些都是咱們風雷園口噴人了,有本事拿出證據來啊!我拿你大爺的證據,要不是小鎮絕法,壞規矩的代價太大,否則我死也要把這一幕原原本本‘拓印’在音容鏡當中。”
崔明皇突然臉微變,對劉灞橋沉聲喊道:“灞橋!”
子幾乎同時睜開眼睛。
劉灞橋剛想問幹啥,驀然閉上。
很快有一位白袍男子緩緩而至,過門檻後,對劉灞橋笑瞇瞇問道:“什麼事這麼好笑啊,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如讓本王也樂呵樂呵?”
崔明皇早已站起,正想要開口說話,意思是要將那張主位椅子,讓給這位大驪藩王。
宋長鏡對這位觀湖書院的讀書人,笑著搖搖頭,示意不用如此繁文縟節,他隨手拉過一條椅子,坐在劉灞橋邊,與陳松風和子兩人,分列左右相對而坐。
劉灞橋雖然給人印象是混不吝的憊懶格,不過如此近距離,面對一位極有可能躋傳說第十境的武夫,尤其這傢伙可謂惡名昭彰,築京觀一事也就罷了,嗜好斬殺天才一事,真是讓人骨悚然。所以別看這位大驪藩王不在的時候,劉灞橋一口一個宋長鏡喊著,這會兒劉灞橋心虛得很。
好在臉皮一事,年輕劍修向來不甚在乎,賠笑道:“宋大宗師,我正在說你老人家與正山老畜生的巔峰一戰呢,真是驚天地泣鬼神,王爺你老人家拳出如龍,若非拳下留,那護山猿定會在福祿街上當場死無全,宋大人武道之高,武德之好,實在是讓晚輩拍馬難及!”
宋長鏡笑著不說話。
劉灞橋額頭滲出冷汗,後背浸汗水,終於說不出一個字來,悻悻然徹底閉。
宋長鏡突然轉頭向對面那位子,眼神玩味,饒有興致,問道:“你也是龍尾郡陳氏子弟?”
子搖頭,緩緩道:“不是。”
宋長鏡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氣氛尷尬。
直到宋集薪出現在門口,年見到屋並無椅子座位,便隨意所在門檻上,向屋衆人。
宋長鏡對此不以爲意,對劉灞橋笑道:“其實年能活下來,你是恩人之一。”
若非搬山猿一開始認定年尋釁,是人指使,而在這座小鎮當中,敢給正山下套的傢伙,都非蠢人,皆是擅長謀而後之輩,所以老猿覺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隻黃雀,一定份不低,手不弱,這才使得不願流出毫破綻的老猿,在泥瓶巷那一帶顯得頗爲狼狽。
所以一直到小鎮最西邊的宅子,老猿確定四周並無刺客潛伏後,這才稍稍放開手腳,給予那草鞋年後背心一拳。
劉灞橋乾笑道:“雖熱事實如此,但是這種恩人我可不想當。”
宋長鏡一笑置之。
子轉頭瞥了眼坐在門檻上的俊逸年。
年對微微一笑。
子轉過頭,面無表。
年撇撇,開始正大明欣賞的那雙長,約莫二十五六歲,姿尚可,但是年覺得有味道的。
子轉過頭,眼神冷冽,沙啞道:“你找死?”
宋集薪指了指自己,一臉淺至極的無辜,很欠揍的表,“我嗎?”
然後年指了指大驪藩王宋長鏡,“那你得先問過他才行。”
子剛要起。
宋長鏡瞬間瞇眼。
大堂之,一陣磅礴威如暴雨狠狠砸在衆人頭頂,躲也無躲,所有人的,竟然產生了實質的針刺疼痛。
唯獨門口那邊的宋集薪渾然不覺。
陳松風艱難開口,只是語氣不弱,“王爺,這位姑娘並非我們東寶瓶洲人氏,所以希王爺慎重行事!”
子笑了,站起,“你敢殺我?就不怕你們大驪被滅國嗎?”
崔明皇正要阻攔。
只見子整個人倒飛出去,後那張椅子在空中化作齏不說,子高挑軀全部陷牆壁,幾乎像是嵌牆壁的一樣件。
宋長鏡神出鬼沒地站在牆壁下,負手而立,微微仰頭,看著七竅流的子,笑道:“小丫頭,是不是覺得你的老子或是老祖很厲害,所以就有資格在本王面前大放……那個字怎麼說來著?”
這位藩王轉頭笑向自己侄子,年笑瞇瞇道:“厥,大放厥詞。”
宋長鏡笑了笑,轉頭繼續向子,後者雖然滿臉痛苦,但是眼神堅毅,沒有毫祈求示弱。宋長鏡說道:“下輩子投胎,別再到本王了。”
陳松風肝膽裂,滿眼,整個人於複雜至極的緒當中,大憤怒、大恐懼兼有,正要開口說話。
崔明皇已經搶先上前一步,作揖致歉,低頭誠懇道:“王爺,能不能給在下一個面子,不要跟一般見識。”
宋長鏡角扯了扯,滿是譏諷。
與大驪藩王對視的子,突然認命一般閉上眼睛。
就在此時,門檻那邊的年哈哈笑道:“叔叔!算了。欺負一個娘們,傳出去有損你的名聲。”
宋長鏡形略微停頓,細微到了極點,哪怕是崔明皇和劉灞橋,也只覺得那個殺神本就是紋不。
宋長鏡歪了歪腦袋,出雙指,隨意一彈。好似撣去肩頭灰塵。
風雷園年輕一輩第一人的劉灞橋,呆若木。
崔明皇如釋重負。
陳松風如墜雲霧。
宋長鏡對劉灞橋笑道:“小子,不錯,本王看好你。”
子睜開眼睛,把自己從牆壁裡“拔出來”,落地後,形一晃,對那個背影說道:“今日賜教,陳對銘記五。”
宋長鏡不予理會,對劉灞橋說道:“離開小鎮之後,去大驪京城找本王,有樣東西送給你,就看你拿不拿得、搬不搬得走了。”
劉灞橋口而出道:“符劍!”
修行之人,都知道符劍是道家主要法之一,但是如果一把劍,能夠直接冠以“符劍”之名,並且世人皆知,可想而知,這把劍會是如何驚豔。
宋長鏡和宋集薪走出這棟別院,男人笑道:“心之間的那口惡氣,出完了沒?”
宋集薪點頭道:“差不多了。”
之前關於陳平安一事,這個傢伙竟然連自己親侄子也坑,宋集薪當然一肚子憤懣怨氣。
宋集薪突然皺眉問道:“那子一看就來頭極大,叔叔你不怕打了小的,惹來大的,揍了大的,惹來老不死的?如果地方縣誌沒騙人,那我可知道那些老王八的厲害,到時候咱們大驪真沒問題?”
男人一句話就擺平了年。
“你太低估宋長鏡這三個字了。”
————
大堂,崔明皇坐回位置,不聲。
劉灞橋頹然靠在椅背上,心有餘悸道:“乖乖,七境八境和這第九境就相差這麼多嗎?”
風雷園有七境八境武夫各有一人,而且與劉灞橋關係都不錯。
崔明皇搖頭道:“圍棋當中,同樣是九段國手,也分強弱,相差很大,何況宋長鏡本就是第九境裡的最強手。”
然後崔明皇向名陳對的子,關心問道:“陳姑娘你沒事吧?”
子也是狠人,雖然臉蒼白,但仍是坦然笑道:“無妨。”
陳松風彷彿比這位局中人的遠房親戚,更加惶恐不安。
崔明皇心中一嘆,龍尾郡陳氏,恐怕很難在接下來的大爭局之中,穎而出了。
劉灞橋嘖嘖道:“一彈指,就能夠將我飛劍彈回竅,還能不傷我半點神魂,實在是匪夷所思。”
崔明皇打趣道:“現在知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了吧?”
劉灞橋狗不了吃屎,壞笑道:“人上有人?崔大先生你真是一點也不君子啊!”
崔明皇哭笑不得,懶得理睬這渾人。
劉灞橋想了想,出聲安那名字有些古怪的子,免得一時想不開,鐵了心要以卵擊石,去找宋長鏡的麻煩,到時候這一屋子的人都吃不了兜著走,“陳大姐,雖然我這麼說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是到宋長鏡,低低頭,退一步,不丟人。”
陳松風言又止。
但是子嗯了一聲,淡然道:“宋長鏡確實有這個資格,我沒有不服氣,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劉灞橋沒心沒肺道:“其實不甘心都不用,看看我,現在就賊高興,以後回到風雷園,又有十年牛皮可以吹了,竟然與大驪宋長鏡過手,哪怕只有一招,但我劉灞橋到最後毫髮無損啊!當然了,如果我真能拿到那把大驪京城的符劍,吹一百年都行!”
子思緒轉向別。
沒來由想起那個坐在門檻上的年,能夠一句話阻止宋長鏡出手殺人的年。
————
楊家鋪子的老掌櫃回到小鎮後,直奔自家鋪子後邊的院子,不大不小,正好夠店裡三位長工夥計居住。
掌櫃推開後院正屋,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正在搗鼓他的老旱菸桿子呢,掌櫃的關上門後,喊了聲老楊頭,老人趕放下老竹煙桿,倒了一碗茶,笑問道:“掌櫃的,有人急著用藥?需要我黑上山?”
年邁掌櫃看著這個敲上去差不多歲數的老頭子,搖搖頭,端起茶碗,嘆了口氣道:“今兒給阮師那邊看了位病人,是個姓劉的年,給外鄉人一拳打了個打半死,我這心裡不得勁兒,就想著來你這邊坐坐,緩一緩。”
滿臉皺紋如老槐樹皮的老楊頭笑道:“掌櫃的,只管坐便是,都不是外人。”
掌櫃的突然想起一事,“對了,老楊頭,你很多年前幫過的一個孩子,就是泥瓶巷那個,小小年紀就給孃親抓藥的可憐娃兒,他是不是陳平安?”
老楊頭有些訝異,點頭道:“對啊,那孩子他娘最後還是走了,如果沒記錯,沒能熬過那個冬天。在那之後,跟孩子還見過幾次,次數不多就是了。我當年實在看不下去,還給過孩子一個不值錢的土方子來著,咋了?是這孩子給人打傷啦?”
掌櫃的喝了口茶,苦笑道:“剛剛我不是說了嘛,那年姓劉。老楊頭,你也真是的,啥記!”
老楊頭哈哈大笑,不以爲意。
老掌櫃小心翼翼試探問道:“老楊頭,咱們鋪子要不要做點啥?”
老楊頭拿起那小楠竹製的老煙桿,搖了搖,“掌櫃的,啥也不用做就行。”
老掌櫃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點頭道:“這就好這就好。老楊頭,那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老楊頭剛要站起相送,老掌櫃趕勸道:“不用送不用送。”
老掌櫃走下臺階後,回首去,老楊頭正要關門,對視後他咧笑了笑,老掌櫃的趕轉頭離開。
在老掌櫃中年接手鋪子的時候,病榻上彌留之際的父親,最後言,竟是一些古怪話,“‘鋪子遇到大事,就找老楊頭,照他說的去做。’這句話,好像是你爺爺的爺爺那會兒,就傳下來了。以後你把鋪子傳給下一輩的時候,一定別忘了說這些,一定不能忘!”
老掌櫃當時使勁點頭答應下來,老父親這才嚥下最後那口氣,安然閉眼逝去。
夜漸濃。
老楊頭點燃一盞油燈。
砸吧砸吧著旱菸,老人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都是註定無人在乎的小事而已。
————
一棟代代相傳的祖宅,收拾得整整齊齊,一點不像是泥瓶巷裡的人家。
一個敦厚老實的男人家蹲在院門口,看著一個清清秀秀的孩子,笑問道:“兒子,過完了年,是不是大人了?”
孩子揚起一隻手,活潑稚氣道:“爹,我五虛歲,是大人啦!”
男人笑了笑,有些心酸,“那以後爹不在的時候,孃親就要給你照顧了哦,能不能做到?”
孩子立即直腰桿,“能!”
男人笑著出一隻佈滿老繭的大手,“拉鉤。”
孩子趕出白皙小手,開心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爺倆小指拉鉤,拇指上翻後挨著。
男人鬆手後,緩緩站起,轉頭看了眼在正屋忙碌的那個婀娜影,猛然大踏步離去。
後孩子喊道:“爹,糖葫蘆好吃。”
男人脣抖,轉過頭,出一個笑臉,“曉得了!”
孩子到底是懂事的,眨了眨眼睛,“小的更好吃一些。”
男人迅速轉過頭,不敢再看自己兒子,繼續前行,喃喃道:“兒子,爹走了!”
————
楊家鋪子,一個隔三岔五就來買藥的小孩子,這一天被一名不耐煩的店夥計推搡出鋪子,那年輕夥計罵道:“跟你說過多次了,這麼幾粒碎銀子,連藥渣子也買不了!哪有你這麼煩人的,能堵在這裡大半天的,我們這是藥鋪,要做生意的,不是寺廟,沒有菩薩讓你拜!要不是看你年紀小,老子真要手打人了,滾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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