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片死寂。
高燃看著封北, 封北也在看他。
一種難言的氛圍在蔓延, 無聲無息,無孔不。
封北蹲下來,抓住年的手腕, “你看你, 柿子都爛了。”
他將爛柿子摳出來扔進垃圾簍裡,拽了衛生紙年手指跟隙裡的柿子。
“去洗一下吧, 衛生間裡有水瓶,倒點熱水洗。”
高燃沒有反應。
封北架住年的胳肢窩,將人從被窩裡撈出來,拿了椅子上的外套丟給他。
涼意從四面八方湧來,爭先恐後般往孔裡鑽,高燃渾的凍僵,他了沒有的。
“我晚上看到的是鬼?”
封北說,“如果你確定看清楚了, 沒有看錯得話……”
高燃瞪著眼睛打斷, “沒有!我看的很清楚!”
“服,臉,形, 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會錯的, 絕不會錯。”
距離很近,他甚至能看清人痛哭時臉上的淚水。
封北點煙,“那你看見的就是早就死了的。”
高燃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封北把年肩頭快掉下來的外套往上拉拉, “洗手去。”
高燃的緒失控,聲音裡有哭腔,“你怎麼還能這麼淡定?”
封北看著要哭了的年,反問,“不然呢?”
高燃使勁抓頭發。
封北握住年的手,“抓那麼大力,頭皮不疼啊?”
高燃沒法抓頭發了,就開始摳手指。
當初看到相框出現在書包裡,高燃以為有鬼,他嚇的要命,慌忙跑出去找男人。
潛意識裡最信任他,也產生了一種依賴心理。
之後不久高燃發現相框在床底下,沒有消失不見,男人也能看到到相框,他放松了不,猜測相框的事跟蔣翔家燒飯的阿姨有關。
但是人卻不知所蹤。
高燃這幾天除了想蔣翔小姑家的前因後果,還為張絨擔憂,怕一念之間做出錯誤的決定。
思慮的東西多,就忽略了相框跟阿姨的事。
直到今晚在巷子裡遇見。
高燃在阿姨那裡得到確認,相框是放的,那一刻他終於安心了,還跟對方說起被相框嚇到的況。
結果呢?
在他已經不再害怕,將這件事翻篇的時候,老天爺給了他這麼大一個反轉,措手不及。
先是覺得有鬼,後來覺得沒有,再後來就是真的有鬼。
這件事告訴高燃,第一覺是最準的。
高燃想到晚上跟人的對話,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哭了,是在他說嚇著了以後才哭的,還有那句對不起。
都是在跟他道歉。
封北看到年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淚,愕然了幾秒,“哭什麼?”
高燃用手臂擋住眼睛,邊哭邊說,“小北哥,人死了變鬼,怎麼不去投胎?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是說有未完的心願,就是不肯走?”
封北無奈,“這個問題我還真不好回答,目前為止,我沒見過鬼。”
高燃又說,“電影裡的鬼都很厲害,可以複仇,阿姨怎麼不自己手?”
封北額頭,“傻孩子,電影全是編的。”
高燃蹙眉,“那就是說,鬼不是無所不能?其實也很弱?”
封北哭笑不得,“大概吧,要是無所不能,那還不得套了。”
高燃想不通,“為什麼找我?如果是知道我跟你,想通過我讓你注意到蔣翔家的事,完全可以直接找你。”
封北沒回答,他的眉頭死死皺在一起,那個人就是沖年來的。
高燃猛地抬頭,“不對,阿姨知道自己死了!”
一驚一乍的,封北歎口氣,順著年的話往下說,“那就是來跟你告別的。”
高燃鼻涕拖出來了,“衛生紙呢?”
封北拽兩截給他。
高燃擤鼻涕,哭的一張臉都皺了。
封北歎氣。
最怕鬼的人見了鬼,嚇到了,估計接下來有一段時間都會疑神疑鬼。
高燃的緒得到發泄,心裡不再那麼抑,他靠在床頭發愣。
終於想起來之前忘掉的是什麼了。
高燃沒在屜裡找到相框,當時想問男人,事後就給忘了。
“小北哥,你沒拿相框吧?”
封北說沒拿。
高燃白著臉喃喃,“果然。”
封北把被子抖開,“別神神叨叨了,睡吧。”
高燃眼睛睜得大大的。
封北給了年一個板栗子,“見鬼就不睡了?”
高燃張的把手指放在邊,“噓,小點聲。”
封北沒好氣的說,“噓個屁噓。”
他放緩了語氣,“沒那麼多鬼,不然我早被那些吃槍子的弄死了。”
高燃唉聲歎氣,“我一點都沒有被安到。”
封北,“……”
高燃垂眼看被子上的花紋,那早就死了的我是人是鬼?
他甩手朝臉上一耳,臥槽好疼,我是人。
封北看到年突然自己,又突然笑起來,他的額角,“發什麼神經?”
高燃火辣辣的臉,“小北哥,原來世上真的有鬼。”
封北說,“你不覺得大晚上的一直聊這個話題,慎得慌?”
高燃下意識的去看窗外。
黑漆漆的,仿佛下一刻就會趴上來一個人臉。
高燃打了個冷戰。
床頭燈沒關,房裡有亮,恐懼會減輕些許。
高燃躺著躺著,忽然把手往床底下,到一半又回來,“小北哥,你去看看。”
封北沒。
高燃踢他,“去看一下啊。”
封北的面鐵青,又拿他沒辦法,“看看看!”
高燃問男人,“有東西嗎?”
封北說,“多了。”
高燃渾的汗全豎起來了,下一秒就聽到男人說,“書,皮箱子,桶等等等等。”
“……”
高燃臉,“小北哥,你聽說過好朋友背靠背的鬼故事嗎?”
“一個大學宿舍裡有六個生……”
封北打斷年,“祖宗,算我求你了,趕睡吧。”
高燃沒法睡,親眼看到鬼了,滿腦子都是鬼片裡的節,還有自己的幻想。
高燃對著牆壁,想起半夜鬼故事,“小北哥,你睡裡面。”
他又說,“我還是繼續睡裡面吧。”
睡裡面,怕牆上出來一只手,換到外面去,怕鬼站在床邊,平躺著吧,又怕一睜眼,天花板倒掛著個人頭,跟自己四目相視。
怎麼都不行,高燃要被自己的想象力給嚇瘋了。
蛇蟲鼠蟻什麼的都不怕,直接上手抓,就怕鬼,還好死不死的撞上了。
封北看在眼裡,任由年往自己邊挪。
高燃挨著男人,生怕中間多出來一個人。
封北會不了年的心思,在他看來,人比鬼要可怕太多。
高燃本來就焦慮,現在癥狀更嚴重了,眼睛都不敢閉上。
封北心疼,“你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
高燃半響很小聲的說,“我怕表哥來找我。”
封北的眉頭一擰。
沒想到石河村的案子在年心裡留下這麼深的影。
封北沉聲道,“沒事兒的,我在。”
高燃扭頭看男人。
封北出老哥哥的關表。
高燃哎了聲。
封北腦門青筋一蹦。
高燃嘀咕,“人死了,不是都能以人的形態回來吧?表哥,王強,小海,那六個被殺害的人,還有蔣翔的父母,他們都沒回來過,是不是由什麼因素來決定的?”
“也有可能是回來了,只是我沒看到,或者是換了不同的形態,小北哥,你說是不?”
封北沒搭理。
這一系列問題他都沒法回答。
過了會兒,高燃想起來一個事兒,“小北哥,那個阿姨呢?”
封北說,“在停間。”
高燃不假思索的說,“我要去看看。”
封北皺眉,“明天再去。”
高燃坐起來,“不行,我現在就要去。”
封北嚴肅的喝道,“明天!”
高燃耷拉著腦袋,蔫蔫的說,“明天你要去喝喜酒,我一個人怎麼去?”
封北說,“喜酒不喝了,份子錢讓朋友送去,我會跟大爺說的。”
高燃聞言,這才老實了下來。
平時封北在的話,他不會讓年吃藥,畢竟是藥三分毒。
今晚不吃不行了。
封北起去拿藥瓶,倒了藥送到年邊,“把藥吃了。”
高燃吃完沒過多久就陷沉睡。
封北坐在床頭煙,一晚上沒怎麼合眼。
第二天上午,封北帶高燃去了停間。
高燃沒靠近,站在門口往裡看。
封北把布拉到底,讓年一次看清楚,好砍斷他的想象力。
高燃的瞳孔微微一。
人的穿著跟他昨晚在巷子裡看見的一模一樣,腹部有一塊深褐的印記,暴在外的皮上有斑。
一瞬間,高燃到骨悚然。
“兇手抓到了,是個慣犯,當晚想搶的包,反抗了,對方捅了一刀,把拖到工廠裡的。”
封北說,“從檢結果來看,當時沒死,可惜那是廢棄的工廠,周圍也沒住戶。”
高燃聽得心發涼。
也就是說,阿姨本來是可以活的。
封北兩只手抄在口袋裡,“錢財都是外之,遇到搶劫的,在沒有能力自保,又不能及時得到求助的況下,盡量不要激怒對方。”
臭味從裡面飄出來,高燃胃裡翻滾,他後退幾步,喊男人一起走,想了想又著頭皮邁步進去,對著人的鞠了個躬。
阿姨,我不怪你。
走在路上,高燃控制不住的回想昨晚阿姨重複最多的一句話。
“我只能找你”是什麼意思?
是他上有東西吸引到了對方,還是別的原因?
高燃的頭忽然一疼,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他聽見了男人驚慌的喊聲。
高燃醒來是在車裡。
前頭開車的封北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嗓音嘶啞,“醒了?”
高燃弓著腰背,滿臉痛苦,“頭疼。”
封北的語氣沉穩,握著方向盤的手了,“馬上就到醫院了。”
高燃一腦門的冷汗,頭發都了,“不去醫院,回家,我要回家。”
封北低聲道,“不要鬧。”
高燃又昏了過去。
封北心驚膽戰,生平第一次這麼恐慌,手心裡一片,全是汗。
到了醫院,該做的檢查全做了一遍,沒有問題,一切正常。
可高燃疼的要死。
封北抿著薄,一言不發。
高燃不喜歡醫院裡的味兒,又檢查不出來原因,他就不想待了,“小北哥,我們回家吧。”
封北抬起眉眼看過去。
高燃發現男人的眼睛發紅,他愣怔住了,回過神來時已經被拉到了背上。
眼看就要過年了,高燃還生了場病。
劉秀跟高建軍流照顧。
封北想去看他,卻看不,兒就沒機會。
劉秀不喜歡封北的職業,就連帶著不喜歡他這個人,怕他影響兒子未來的人生軌跡。
說白了,劉秀就是不想兒子當警察,太苦,又太危險了。
就一個兒子,希他平平安安的,大富大貴什麼的不重要。
高燃的病來得蹊蹺,醫院又查不出病因,問他哪裡不舒服,就是頭疼。
嚴重了都下不來床。
高燃知道跟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擁有的能力有關。
,與其說是能力,還不如說是怪病。
高燃越想越覺得可能很大。
正常人怎麼可能看得到那種斑,逆天了。
人死了以後再生,這種現象違背自然規律,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這頭疼的病八就是。
高燃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頭不疼了,他又活蹦跳。
不過他又多了個習慣,開燈睡覺,死活就是不肯關燈。
劉秀跟高建軍怎麼都不放心,兩口子商量過了,決定年後就帶兒子去市裡最大的醫院做全檢查。
要是哪兒有問題,早點檢查出來早點治療。
沒有就最好不過了。
高燃不抱期待,自己什麼況自己清楚,他等著看老天爺的意思,想玩他玩到什麼時候。
晚上高建軍陪著兒子睡,不曉得有個老男人在隔壁的院子裡眼穿。
臘月二十八那天,鄭局封北過去吃飯。
封北胡子拉碴的去了。
鄭局不滿道,“你來吃個飯,你進門才不到十分鐘,就歎了三回氣。”
封北的面很差,“鄭局,曹隊人呢?”
鄭局扯起慌來不但不打草稿,還臉不紅氣不,“臨時有事。”
為了兒,一張老臉都下來丟了。
老了老了,還要心。
封北因為年的狀況,腦子一團,整天整天的走神。
要是換作平時,也不至於會鑽鄭局下的套。
鄭局察覺封北有要走的意思,他低聲命令,“坐著!”
封北的面上沒什麼表,“鄭局,我留下來,這頓飯你吃著也不會舒心。”
鄭局示意他看正在擺弄碗筷的兒,“你不留下來,我吃著更不舒心!”
封北要煙。
鄭局阻止了,“開著空調呢,窗戶都關了,別在屋裡,味兒不好散,佳慧聞著不舒服。”
封北嗤笑,“你沒告訴你兒,我是個煙鬼?”
鄭局板著臉說,“你上都是煙味,連警服都不幹淨,還用我告訴?”
他敲敲桌面,“有時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給那丫頭灌了藥,我一煙,就嫌棄,我把煙掐掉,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能接了?”
封北斜眼,“給灌藥?我吃飽了撐的?”
鄭局氣得快背過氣去,“我就納了悶了,丫頭認識的都是青年才俊,怎麼就看上了你!”
封北懶懶的說,“我也納悶。”
鄭局哼道,“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鄭局,你沒看見嗎?我愁的頭發都白了。”
封北說,“局裡最多的就是,您不如仔細挑挑,婿挑對了,家和萬事興,挑不對,那晚年都沒安生日子過。”
鄭局喝口茶,“我對曹世原很滿意。”
封北說那好啊,“曹隊長家境好,長得一表人才,也沒什麼作風問題,跟您兒絕對是男才貌。”
鄭局一臉可惜,“佳慧那孩子看不上,說沒覺。”
“多看看,沒準兒就看上了。”
封北把打火機丟茶幾上,闔著眼簾按太。
鄭局瞧出他臉上的疲憊,“年底不是沒大案子嗎?”
封北說,“私事。”
這時鄭佳慧剛好過來,應該是聽到了那兩個字。
鄭局的眼皮跳了跳。
菜上桌,鄭局拉著封北座,“菜是佳慧燒的,我是沾了你的。”
鄭佳慧難為,“爸!”
鄭局給封北倒酒,“今晚陪我喝兩杯。”
封北還沒說話,鄭佳慧就說,“封隊長開車,不能喝酒。”
鄭局說,“那就幹脆留下來過夜,反正家裡有空房。”
鄭夫人笑著說,“房間有現的,鋪個被子就可以。”
鄭佳慧不語。
“……”
封北想著早點回去,他沒喝酒,換的水。
一頓飯吃的誰都不舒坦。
鄭局跟鄭夫人臉不好,是因為兒不開心。
鄭佳慧不開心,原因是封北無視自己的存在。
的頭發剪短了,換的新發型,也打扮的知很多,還是沒能讓對方的視線在自己上多停留一秒。
飯後封北就要走。
鄭局留不住他,只好在心裡長歎一聲,“佳慧,送送封隊長。”
鄭佳慧拿了外套穿上,快速換鞋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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