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闔了闔眼, 下一刻就將青年推開, 他起, 一言不發的離開辦公室。

高燃的口大幅度起伏，他一腳踢在辦公桌腳上面, 著氣用手蓋住眼睛, 半天都沒再一下。

封北回了住。

兩室的房子，裝修簡單不花銷, 家擺設跟生活用品的放置都很隨意自在, 符合他的子。

封北進了書房，他打開最底下的那層屜, 頓了頓才把手進去，拿出一張草稿紙，攤開是幾道算題, 字跡很潦草。

算題周圍寫了很多個名字，封北數過，也記得很清楚，一共有一百一十九個, 全是“小北哥”，在那些名字裡面還有幾個字——我喜歡你，我很想你。

四年前的六月，高燃高考, 封北實在是忍不住了，就想回去看他，遠遠的看兩眼就行, 不讓他發現，沒想到會在前一天見到他的父親高建軍。

高建軍親自找上門，當時什麼都沒說，只是將這張草稿紙給封北，在他面前深深的彎下腰背，無聲的請求，請他放過自己的兒子，樣子蒼老了十幾歲。

從那以後，封北就再也沒回去過，他只是將皺的草稿紙平了收起來，偶爾拿出來看看，一坐就是一晚。

痛而不舍，忘卻不掉，人看著還是個人，早就千瘡百孔。

現實不是電影小說，世上沒有忘水，也沒有失憶的藥，想記住的不想記住的都記在腦子裡。

人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

最初封北真的只當高燃是個小朋友，所以才會任由他胡來，發現他過於依賴自己時，也只是覺得有個那樣的弟弟好的，就在生活上給予了關心，照顧，察覺他對刑偵有興趣，便帶他去接，去了解，一次次引導。

封北的取向沒有問題，他只是不想談說，沒時間去經營一段，而不是天生就對同有興趣，想都沒想過，簡直是天方夜譚，哪曉得就撞上了，現在也就只對一個人有想法，有||。

這幾年封北無數次的回想，他還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對高燃了不該的心思。

封北數不清到底有多個第一次跟高燃有關，那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一旦出現一次破例，後面就會跟著無數個，久而久之，原則沒了，只剩下習慣跟本能。

那年夏天的夜晚，月亮底下的小院裡，封北點煙，還是年的高燃夾走他邊的煙，直接塞到自己裡一口，嗆得飆出眼淚的時候，只覺得他有點兒特別，好玩。

高燃抱著他睡覺，微張，口水留到他胳膊上，他把人撥到一邊，在對方又一次湊上來時沒有撥開，只是因為掃過脖子的發很。

封北聽高燃說他被曹世原了腰，當晚就把曹世原了出來。

也是在那次，封北二十多年的認知裡才突然多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同，他沒有歧視，也沒有鄙夷，除了事不關己，還怕曹世原把高燃帶壞，怕的要死。

後來呢，後來高燃再往封北懷裡湊，某些細微的緒逐漸擴大，他的心裡就多了個小種子，人生的路出現分叉，他開始走向另一條路，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形單影只。

一個人走太孤單了，忍的痛苦很折磨人，封北不止一次的試探過高燃，他都是一樣的反應，對同很排斥，幾乎是到了反的程度。

有一次封北在小攤子上跟幾個小年輕打了一架，他回去告訴高燃，說他喜歡上了一個人，跟自己一樣。

當時高燃傻了，封北他的頭發，卻被他躲開了，直到封北說是開玩笑的，僵的氛圍才消除。

面對鄭佳惠的問題，封北很有自信的說他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只是沒有意識到，是的，沒有意識到，長大了就會懂，他那麼自我安。

人總是要長大的，封北想，等他長大了，意識到了就好，無論等幾年，只要他能意識到。

再後來就是花蓮小區的案子。

封北說出朱同的事，高燃的態度和他裡說的那番話像極了朱同的父親，同天地不容。

那時候高燃昏迷了一天一夜，封北在醫院外面的路邊坐著煙，聽石橋說兩起兇殺案的案，看朱同寫給常意的信。

石橋說，你沒有家人，高燃有。

那時候封北沒想過未來沒有高燃是什麼樣子，他想象不出來，真的想象不出來，這五年裡卻一天比一天清楚。

從哪一步開始走錯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什麼時候能停下來，是不是真的到死才行。

封北把草稿紙疊好放進屜裡，他拿出空藥瓶挲了幾下，也放進去，在那之後他點燃一煙，深坐在椅子裡了起來。

一煙完，封北抿抿薄，想著什麼，眉頭鎖，他又點煙。

我陪你長等你看到我，你選擇看不見，我退到角落裡做個孤寡老人，你卻飛奔過來，告訴我你已長大，也已懂了什麼是，可以陪我風雨同路。

一切都離軌跡，正在往死路上走，封北以為高燃不會有意識到的那一天，但他偏偏意識到了，還不再逃避，而是勇敢的面對，一直堅持走到自己面前。

五年了。

高燃的五年拼死鬥，狠心燃燒自己，封北的五年在承著割剔骨般的痛苦。

其實就是喜歡上了一個人，想跟那個人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

封北低聲歎息，眼角猩紅。

.

高燃頂著黑眼圈去局裡，昨晚他著高達，想起來幾年前的一個事。

高考前兩天，高燃沒做題，也沒看書，就在房裡整理高中三年的課本，打算將一部分打包了等收破爛的來賣掉，他爸突然沖進來，先是一言不發的瞪著他，然後就拿起床頭櫃上的一個高達用力砸到地上。

高燃整個人都是懵的，當時他有種錯覺，他爸是想把高達往他上砸。

高達裂了很多地方，高燃粘了很久才粘好。

事後高燃問他爸是怎麼了，幹嘛砸他的東西，他爸看著他，想說什麼又沒說，言又止，最後只讓他安心高考，不要玩喪志。

高考結束，高燃忙著訓練，迎接四年的大學生活，沒有再去思慮他爸的反常，昨晚冷不丁想起來，他約覺得這裡頭有問題。

高燃給同事倒茶遞水，兩條四晃，不時脖子看看，一看到悉的影就快步過去，“我爸有沒有找過你？”

封北置若罔聞，他手底下人十分鐘後去會議室開通報會。

“是，你比我年長，承的比我多，思考的比我多，但是你不能替我做決定。”

高燃跟著男人，聲音的極低，知道他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怎麼樣，“我會跟我爸媽說，我會說的，你要給我時間，他們可能暫時接不了，總會有辦法的，我不會像朱同那樣跟他們決裂，把事弄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

封北走進辦公室，“適可而止，高燃！”

高燃繞到前面直視著男人的眼睛，紅多的，估計也是一夜沒睡，下上還有個新添的小口子，刮胡子的時候走神了，子沒換就算了，褂子也沒換，上的煙味很重，鬢角的白頭發好像又多了幾。

他歎一口氣，“開完了會，我去A大那邊問問門衛，看能不能有收獲。”

封北皺眉看著青年，不語，似乎是對他的轉變到詫異。

高燃笑嘻嘻的問，“封隊，還有事？”

封北的太一跳。

高燃趁男人不備，迅速在他角親一下，狠狠咬|出一個印子才走。

趙四海敲門進來，“封隊，你怎麼弄的？”

封北的舌頭掃過，掠掉角不斷滲出的，“小趙，你來的正好，上午跟我去一趟靖西路。”

“那帶上小高吧。”趙四海納悶，“對了小高跟你打報告了？剛才我他，他都沒回頭。”

封北裡全是腥甜的味道，他端起杯子喝了幾大口涼水，“那小子不適合在一線，把他調到二線去，讓他整理文檔。”

“太大材小用了吧？”趙四海說，“是不是小高自作主張了？剛畢業的大學生，又是學校裡的風雲人，年輕氣盛，浮躁了些都是正常的，多磨練磨練就能……”

封北打斷他，“別說這些沒用的。”

趙四海找到高燃，把封隊的決定說了，“你也別灰心，小緒更不能有，先在二線待一段時間，認真做好分的工作，有機會我就跟封隊提，沒準他會把你再調回來。”

高燃把一次杯子變形，他沉沉的去找男人，很平靜的說，“我不去二線。”

封北在翻方豔那個案子的檢報告，“作為下級，要做的就是服從。”

高燃盯著男人角的傷口，“我不去。”

封北把報告合上，起往門口走，“去不去由不得你。”

高燃攔住他的去路，“昨天我說的是假話，我不會跟你劃清界限的，想都別想。”

封北突兀的問，“你瞞著你爸來的這裡？”

高燃的眼皮跳了跳，的確有瞞，他爸讓他參加市局的招考，可以住在家裡，比較方便，他不要去別的城市，他卻參加了A市的招考，還拉他媽一塊兒瞞著。

這會兒他爸人在外地出差，下個月底就要回來了。

“我爸那邊我會跟他解釋。”高燃正道，“我來這裡不全是因為你，你不要有負擔，也不要認為我是沖之下做的決定，更不是三分鐘熱度，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封北沉聲說，“讓開。”

高燃無於衷，還擋在門上，“我不去二線。”

封北呵斥，“這是命令。”

高燃跟他僵持。

封北的言語帶刺，“連基本的服從都做不到，這就是所謂的高材生？”

“別跟我來這一招，沒用。”高燃笑著說，“你要是把我調去二線，我今天晚上就去酒吧找個人過夜。”

封北面不改，“我只是你的上級，不是你的父母，私事我不過問，不需要跟我報備。”

“男的。”高燃看著男人，邊的弧度加深，“我找男的，找年紀比我大的，我上他，或者給他上，怎麼舒服怎麼來。”

封北面部的猝然繃，眼睛瞪著，看起來很恐怖。

高燃得逞了，心裡卻堵得慌，“我知道市裡有那種酒吧，裡面有很多同，進去怎麼玩都可以。”

“逛酒吧可以，別穿這警服，否則你只能自求多福，另外，”封北低頭點煙，“那種酒吧每周都會被查一次，如果你被抓了，別說是市局的。”

高燃垂下眼皮，自嘲的扯角，“你算準了我不會那麼做。”

“學校裡一大群男生，誰我，我都不會有什麼異樣，甚至覺得他們上的汗味煙味有些惡心，我只對你不同，你也是吧，小北哥，我們不是同，我查過很多資料，我們真的不是。”

封北將青年拉開，頭也不回的出去。

高燃靠著牆壁撥號碼，“喂，狐貍，問你個事，五年前花蓮小區的案宗你有留意過嗎？”

曹世原說，“有。”

高燃問道，“朱同的媽媽後來怎麼樣了？”

“跳樓了。”曹世原說，“回家的當天晚上就從臺上跳了下去。”

高燃拿煙盒的作猛地停住。

“需要我給你理清整個案宗？朱同被常意掐死，常意殘殺小蔓後自殺，朱同的父親被氣死，母親自殺，一場忌的毀了三個家庭。”曹世原輕描淡寫，“五條人命。”

高燃啞聲說，“掛了。”

不多時高燃又打給曹世原，他站在警局門口的臺階上，腳邊是個半大不小的紙箱子，“你給我寄的什麼東西？”

曹世原輕笑，“糖果，兩種口味，一種是檸檬的，一種是夾心的，換著吃。”

高燃直接掛斷。

“你是高燃？”

高燃聽到聲音抬頭，見著聲音的主人，他的雙眼微睜，危機瞬間沖上頭頂，這個人怎麼會在市局？

鄭佳惠一層層上臺階，滿臉驚訝的笑意，“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了，今年的畢業生嗎？來這裡實習？”

高燃沒回答，他看一眼人前的工作牌，當上記者了，從前高雅聖潔，現在變得幹練睿智，呈現出的是另一種。

鄭佳惠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幾年不見，你的變化很大，剛才我一下子都沒認出來。”

以前的年長的纖細白淨，燦爛，現在高大英俊，看起來了很多，找不到一稚氣。

高燃抱起紙箱子，“你也是。”

鄭佳惠好奇的詢問，“你在哪個部門？”

的手機響了，邊往裡走邊接，“我到了，封隊，我看見你鄰居家的小孩了，他模樣變了很多……”

高燃皺了皺眉。

辦公室裡，鄭佳惠迎接著封北劈頭蓋臉的質問，報紙都快揮到的臉了。

封北心裡頭有火沒撒，早報來的正是時候，“這上面寫的什麼鬼東西？名校學姐錯學弟？取的標題一子言味，你怎麼不幹脆去寫小說？”

鄭佳惠沒了以前的矜持，現在臉皮厚了，淡定得很，“我還真有考慮過，有空可以筆寫一點，說不定能出暢銷書。”

“……”封北把報紙大力往桌上一甩，“我昨天下午給你打了電話，你改稿子，你還發？”

鄭佳惠給他遞水，“稿子已經上去了，我跟主編說了這個事，他也答應撤下來，哪知道今早還是登了，一字沒改。”

“你們報社為了噱頭，無所不用其極。”封北接過水杯放回桌上，“今天就給我寫一篇稿子澄清。”

鄭佳惠問，“怎麼寫？”

“照實寫。”封北說，“那孩子的心理素質不行，如果他因為這篇報道出了什麼事，你們報社不了幹系。”

“又沒寫什麼實質的容。”鄭佳惠不以為意，拉開椅子坐下來，“嫌疑人沒抓到，案子沒破，怎麼寫都會被人拿來做文章。”

封北說，“那也比胡編造來的好。”

“你怎麼破了？”鄭佳惠看他點煙，又問，“你不是戒煙了嗎？”

封北哪個都沒回答。

鄭佳惠說，“十起案子有八起都很難找證據，你的反常不是因為案子，是別的事。”

封北瞇了瞇眼睛，“鄭記者，去寫稿子吧，寫完了給小趙，讓他過目一下，不用到我這兒來，有什麼疑問，你直接找他就行。”

鄭佳惠剛來就被打發走，習以為常，也沒出毫失落，心境不一樣了，份立場也有所不同，“這樣吧，我先寫個大綱給趙哥看，合適了再回去寫稿子。”

封北把人住，“你覺得我把兩邊的頭發染黑了，會不會顯得年輕點？”

“你才三十出頭，強壯，皮相不老，老的是你的心。”鄭佳惠意有所指，“白頭發染了有什麼用，還是會長出來的，除非你放過自己，過的輕松開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