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過半,氣溫跟沸水似的往上冒。
夏初第三條語音發來時,語氣已經變了調:“還要多久?我都曬土豆泥了。”
林疏月將語音外放,手往前了,“師傅,我朋友泥了,您給回復一句。”
司機慢子,說話拖腔拿調的,“快了快了啊,轉個彎就到。”
一個彎轉了二十分鐘,別說夏初,林疏月都恨不得自己開。見面后夏初也不抱怨,只說:“我那輛小破車你拿去開吧,圖個方便。”
林疏月笑了下,“不用。”
“你不用,小星也得用。每次去醫院,就那一截路都走得他得不行。”
林疏月還是說不用。
兩人大學相識,多年誼,夏初太了解,“行,不你。需要的時候別跟我客氣。吃飯吧,死了。”
夏初碩士畢業后,去市人民醫院心理科室上班。后來嫌賺得不夠花的,就從制出來,自己開了家心理診療室。
最近工作不太順,是一肚子牢,“我上周接診了一位患者,那男孩兒上初二,穿漁網高跟鞋的時候被他爸撞見。家長帶到我那兒,對孩子又罵又打。你猜怎麼著?那孩子直接往墻上撞,救護車都來了。”
夏初想起仍氣得牙,“這都什麼父母。”
林疏月抬起頭,“還接診嗎?”
“接啊。”夏初說:“下午我去醫院看看那孩子,可憐的。但他那對奇葩父母太能惹事,簡直幫倒忙。”
林疏月笑了笑,“你慢慢來。”
夏初一直覺得,林疏月笑起來的樣子最拿人。眼睛向下彎的弧度,像從冬天剛蘇醒的春泉,清淡怡人剛剛好。
在師大時,林疏月就是很閃耀的人,只可惜……
不想不愉快的話題,夏初問:“趙卿宇最近在忙什麼?上回小星生日也沒見他過來。”
“那天他同學從宿遷過來,他去接人。”
“寧愿接同學,也不來你這?”夏初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林疏月笑得無奈,“你跟他有仇吧,他做什麼你都看不慣。”
夏初不置可否。
去年圣誕節,夏初正下樓,電話里聽說兩人在一塊的消息后,氣得失腳從樓梯上滾下去,頭破流的,拄了一個月拐杖才好。
閨奇妙的直覺也好,迷信也罷,總之,一直不太喜歡趙卿宇。
趙卿宇相貌不錯,家庭條件也不錯。他有個舅舅,是匯中集團的一把手。匯中集團是研究納米分子材料起家,與國多所院校聯合立實驗室,手握幾項國家專利。四年前董事會更新迭代,到趙卿宇舅舅這,大刀闊斧的改革相當彪悍,每年的納稅額占據明珠市半壁江山。
趙卿宇時常提起,哪怕是隔了幾層的遠親,也是頂頂的排面。
夏初一直覺得趙卿宇有點挾勢,不夠爺們。林疏月不以為意,在看來,趙卿宇是個很有耐心的人,當初追了大半年,不管如何傍觀冷眼,也始終不放棄。
趙卿宇家里的況,林疏月沒過多了解。沒談多久,也不是非要一條道明明白白走到底的人。在一起,能真誠用心就很好了。
吃完飯,夏初拉著林疏月逛街。八點半,趙卿宇開車過來,熱打招呼:“夏大。”
夏初不買賬,故意挑錯:“可不是嚇大的。”
林疏月暗暗掐了把的手,“可以了啊。”
夏初哼了哼,“看把他給護的。”
趙卿宇了后腦勺,“改天請你吃飯。”
夏初只晃了晃手,“慢點開。”
明珠市的夜景堪稱一絕,尤其二環高架這十幾公里,筆直寬敞,影都自帶颯氣。開到能停車的地方,趙卿宇靠邊。
林疏月問:“怎麼了?”
趙卿宇從車門儲格里拿出一袋糖炒板栗,“還熱乎,趕吃。”
打開一看,竟全都剝了殼皮,一顆顆的,黃燦糯。
趙卿宇笑,“其實我早來了,就坐在車里剝完板栗才給你打電話的。”
林疏月愣了愣,也笑起來,把第一顆糖炒板栗喂進了他里。又從包里拿出護手霜了點,在掌心熱后,輕輕捂住趙卿宇的手背,“來,聞聞看香不香?”
趙卿宇重重點頭,“香。”
—
把人送到,趙卿宇繞了半座城,快九點才到家。家里阿姨來開門的時候提醒了一。
趙卿宇詫異,“真來了?”
他說話時,語調自然而然地親近了些。
阿姨說:“在樓上和你爸爸談事。”
“我給你發了多信息,讓你早點回,你連我電話都不接。”明婉嵐攏著披肩,不悅下樓,“又跟在一起是不是? ”
趙卿宇低頭換鞋,語氣微微不耐,“媽,我說了我在忙。”
“跟在一起什麼忙,不務正業。”這話說過了線,明晃晃的都是不滿意。明婉嵐繞到兒子左邊,“他難得來一次,你不回來個臉。”
趙卿宇側過,以沉默對抗。
明婉嵐又繞到右邊,“咱們家的現狀你不是不清楚,今年生意不好做,你爸焦頭爛額。沒個有力靠山,能撐多久?上回給你介紹的對象,你也不放心上。”
“媽。”趙卿宇忍無可忍。
“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明婉嵐兼施,無奈嘆氣,“諒一下家里,爸媽年齡大了,不容易。”
趙卿宇角了個很輕的弧度,“我有朋友了。”
母子倆氣氛劍拔弩張,隨即被下樓的靜打破。
趙卿宇仰頭見著人,喊了聲,“舅舅。”
魏馭城目落向趙卿宇,略一頷首,“了?”
一把很好的男嗓,沉而不膩,字正腔圓,音很有辨識度。就跟魏馭城這個人一樣,哪哪兒都是周正的。
他與趙父一起,三件式的西裝,從肩到腰線服帖不茍,本就人的氣質加了砝碼,即使和悅,也讓人神經不自覺繃著。
其實兩人年齡相差并不算太離譜,魏馭城今年三十往上,保養得宜。這話問得自帶長輩威嚴,有種貴派的穩重,眉間神采傳遞,到底是與這幫小的不一樣。
趙卿宇被母親狠狠一瞪,那句“是”到了邊,又神使鬼差地吞咽下去。
明婉嵐迎向前,笑著說:“孩子過家家,不作數。”
魏馭城本就客套一問,算不算數,用不著放心上。趙父送他出去,人走了,門半掩。
明婉嵐潑辣慣了,近乎指令:“不管你愿不愿意,至去把這人給見了。你傅叔就這一個兒,你要和在一起,多合適。”
趙卿宇繃著臉,不說話。
明婉嵐又退讓一步,苦口婆心地勸:“也不用和分手,你去見見琳琳,就當個朋友,行嗎小宇?”
—
傍晚下過雨,也不見消散暑氣,晚上依舊悶熱。魏馭城上車,司機將冷氣調低,副駕的李斯文側過頭,“約了陳老師九點。”
魏馭城頭枕椅背,抬手了眉心。
陳醫生的診療室在郊區,魏馭城過去的時候,沒有旁人在場。他進去往沙發上一坐,順手卷起襯衫袖。
陳醫生給他倒了杯水,“心事重對你的治療沒有益。”
魏馭城疊翹著,應道:“好。”
陳醫生習以為常,“是自己的,工作也要忙里閑。”
魏馭城對一旁的李斯文抬了抬下,“記住了?”
李斯文笑道:“明天和徐總的飯局取消,辦公例會延期,工程部的匯報也不用到您這里。”
魏馭城低頭點煙,薄薄織霧里,神不以為意。
陳醫生搖頭,“別讓你這書背鍋,你不松口的事兒,他做不得主。”
聊了會,做了些檢查,陳醫生說:“藥必須減量,吃多了傷肝傷腎。”他抬頭看著魏馭城,“以前你停過一陣,這證明,還是可以自制的。能不能再試試看?”
煙只了兩口,就在指間靜燃。這一次,魏馭城連敷衍都懶得給,語調平得像一張薄紙,“藥您多開兩個月。”
從郊區往市中心開。
漸變的影如一條漫長的時隧道。
李斯文不用問都知道,魏馭城肯定是回公司。他辦公室有一間休息室,生活用一應俱全。他睡這,比睡明珠苑那套頂層復式要多的多。
外人只當魏董敬業,只有李斯文和陳醫生知道,魏馭城的睡眠不太好,倒也不是失眠,他一睡覺,就會夢魘,驚醒后,是難以忍的,如重錘般的心悸。
他每年的大檢都去的國外,各方指標都優,唯有此病癥無從改善。疲累的神狀態讓魏馭城厭倦,久了,便也習慣了眠的作息。
其實也不是沒有過好的時候。
兩年前,魏馭城在波士頓調研,有過一段……李斯文也不知道如何定義,甚至不確定算不算得上經歷。因為從發生到結束,實在短如朝。
換句話說,魏馭城不僅被人睡了,還被給甩了。
李斯文在他邊任職書八年,總的來說,魏馭城是個能收能放的男人。很見他緒大開大合。在波士頓那段水姻緣,連陳醫生都不知道。
魏馭城早就下了死命令,李斯文自然閉口不提。之前有一次,在與海外同事視頻會議,全程用英文,結束時,李斯文閑聊了句,提到了“Diana”——這位國外同事才出生的兒小名。
他記得很清楚。
辦公桌后的魏馭城瞬間沉了臉,派克筆往文件上一放,很重的力道,真金白銀的合同上都是分叉的筆痕。
李斯文才記起,那個孩兒的名字,也Diana。
Diana,是月亮。
月漸盈,然后圓滿,最終薄一把彎刃。
原來“月”的意思,是溫幻象——讓人耿耿于懷,讓人心有不甘。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心有不甘的男人追妻故事。
假.破鏡重圓;真.再續前緣。
17年的構想,如今舅舅又老4歲。人雖老,但還算守男德,就是一天到晚給主灌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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