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憫看穿了沈映的憂慮，走到沈映旁，俯彎腰環住他的肩膀，“臣答應皇上，以后一定會小心行事，絕不會讓自己有事。”

沈映抬手了顧憫的側臉，低低地“嗯”了聲，眉間的皺痕卻仍未消除。

“臣給皇上說點高興的，”顧憫抬起下在沈映手心里蹭了蹭，故意用下上的胡茬撓他，逗他開心，“臣今日奉旨給昌平長公主送嫁，皇上你沒看見，固安侯家里真是熱鬧，幾乎整個京城的權貴都去賀喜了，林徹的角從頭到尾就沒放下來過，笑得像個傻小子，喜宴上又被人灌了好些酒，今夜怕是要被人抬著進房了。”

沈映聽著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可惜朕不能親去，不然朕這三杯酒，他林徹肯定逃不了。”

顧憫淡笑道：“臣沒和皇上講過，其實臣也有個比臣小三歲的妹妹，若是小妹沒有死，如今也是昌平長公主這般年紀，今日臣送長公主出嫁，恍如有種送自己妹妹出嫁的覺，也算是了卻了一樁憾。”

沈映轉過，看著顧憫開玩笑地道；“讓你去給昌平送嫁，除了讓你想起你妹妹，你看人家拜堂親就不羨慕人家做新郎麼？”

“羨慕又有什麼用？”顧憫松開沈映，直起腰攤開雙手，裝作惆悵地道，“難道皇上還能穿上嫁，坐上花轎讓臣娶一回？”

“想得！”沈映隨手從桌上果盤里抓過一個貢桔，扔向顧憫，笑罵道，“就算要娶，那也是朕娶你！朕好歹也是一國之君，要是嫁了人，那豈不是把江山都作了陪嫁，你倒是野心不小。”

顧憫接過桔子，振振有詞地道；“臣也是要出聘禮的啊。”

沈映嗤之以鼻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出什麼聘禮，能抵得過朕這萬里山河？”

顧憫往后退了一步，一擺，對著沈映深深一拜，像戲臺上演的那般，裝腔作勢地道：“小生不才，無長，唯有一腔對公子的仰慕之，小生原以自己作聘，竭盡所能，助公子開創太平盛世，雖九死其猶未悔，公子可愿接小生的聘禮？”

沈映被顧憫逗笑，卻還是擺手拒絕，“朕聽明白了，你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不不，朕可不會上你的當，事關家庭地位問題，必須得是朕娶你嫁！”

顧憫一口答應，“臣嫁！”說完又怕沈映反悔，補充道，“君無戲言，皇上親口說的，可不能反悔！”

沈映傻眼，一拍桌佯怒道：“好你個顧君恕，敢你在這兒等著我呢？夠險的你！”

顧憫一點不覺得愧，神自若地道：“總之皇上已經答應了，臣便等著皇上什麼時候八抬大轎來娶臣。”

“你還知道‘’這個字怎麼寫嗎？”沈映哭笑不得，站起來手指過去狠狠了兩下顧憫的口，“那你就好好惜命，好好等著，畢竟只要活得久，什麼都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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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一過，這個年就算是過完了。

可沒想到停朝一個月，上朝第一天，沈映便迎來了一個壞消息。

老雍王死了。

被人毒死在圈的地方。

錦衛很快就抓到了給老雍王下毒的人，是一個平時負責給老雍王送飯菜的仆人，經過拷問，仆人招供是臨侯給了他一千兩銀子讓他給老雍王下毒，隨后便咬舌自盡死了。

下毒者一死，顧憫便了毒殺老雍王嫌疑最大的那個人，為證清白，他自然要接刑部和大理寺的調查，而百也不免都要猜測顧憫為何要毒殺老雍王，到底是他自己和老雍王有仇，還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對老雍王趕盡殺絕？

一時朝廷上下疑云布，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經過顧憫接連被人陷害又被刺殺的事，沈映早有預料幕后黑手不置顧憫于死地不會善罷甘休，所以聽說了老雍王之死，心里倒沒有太大起伏。

他一面命刑部徹查老雍王的案子，一面將凌青蘅召進了宮。

兩人在凌青蘅以前住過的宮殿會，故地重游，難免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凌青蘅此人雖說心機深沉了點，喜歡揣人心，但到底也幫沈映做過不事，出過不力，對于一個幫過自己的人，沈映雖然談不上多喜歡凌青蘅，但也厭惡不起來。

況且沈映也能理解凌青蘅，一個負海深仇的朝廷命犯，面對一個殺了他全家的仇人之子，豈會輕易和人心。

凌青蘅給沈映行完禮，自嘲道：“草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被皇上召見，還以為自己惹皇上厭惡了。”

“朕對你談不上厭惡，但也談不上喜歡，之所以會找上你，是因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沈映負手立在院子里的一棵梅樹下，眉眼低垂，上氣質如同寒梅般清高自傲，“朕并不相信你對朕的忠心，但朕相信你想為你家翻案的決心，所以，你可還愿意幫朕做事？”

凌青蘅不答反問：“不知皇上想讓草民為您做什麼？”

沈映抬眼，目沉沉看著凌青蘅：“你應該知道最近朝中形勢對君恕是大為不利，他站在風口浪尖上，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盯著他，無數把刀在背后指著他，一旦他的世被曝出來，一個臣賊子之后，就算是朕都保不住他。”

凌青蘅了然于心，“所以皇上是想讓臨侯離開京城？但他可愿意？”

沈映扯了扯，抬頭向開在梅樹最高的一朵在寒風中搖搖墜，耗盡最后的力氣堅持不肯離開枝頭的梅花，悵然道：“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朕沒打算告訴他朕的決定。”

凌青蘅低下頭，眼里的眸變幻了數下，“草民明白了，皇上想草民怎麼做？”

“陷害君恕的那勢力來頭不小，朕擔心整個朝廷，包括錦衛和東廠都有可能被他們滲進去了，特殊時期當用特殊手段，朕打算建立一個新的衙門來替朕做事。”沈映看向凌青蘅，“朕知道你認識很多江湖人，所以想讓你來做這個衙門的掌事，廣招江湖上的能人異士為朕效力，你可愿意？”

京城里各個衙門、各個部門甚至各個員的府里都有可能有幕后黑手安的眼線，可那些人萬萬不會想到皇帝居然會起了用江湖勢力為自己做事的念頭，畢竟那些上流權宦最看重份地位，哪會屑于和三教九流之人結呢。

凌青蘅思忖了一會兒，終于下定了決心，對著沈映拱手一拜：“草民領旨！”

“好！那此事朕就全權給你來辦！”沈映欣然地笑了下，“朕打算給這個衙門取名為‘六扇門’，你以后就是六扇門的統領，只要有真本事，明是非黑白，無不。良前科，愿意效忠于朕的，不管他什麼出，盡可你六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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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已經有許久沒有來過壽安宮，如今的壽安宮里一派蕭條寂寥，門可羅雀的氣象，和他從前記憶中的富麗堂皇大不相同。

走進壽安宮里，撲面而來一濃重的檀香味兒，屋子里也是煙霧繚繞的，熏得人差點睜不開眼，這是不知道點了多香。

沈映抬手在面前揮了揮驅散眼前的煙霧，這才看清了旁邊跪在小佛堂里，手里拿著佛珠，正在誦經的劉太后。

朔玉怕沈映被香煙熏得難，忙讓人把殿里的窗戶都打開通風，外面的寒風涌進來，將刺鼻的香味兒沖淡了些，卻也把瑟瑟涼意帶進了屋里。

沈映走到小佛堂外面，對著劉太后行了個禮，“太后，朕來給您請安了。”

劉太后似沒聽見，依舊閉著眼睛，里喃喃自語，沈映也沒再出聲，揮了下手，讓閑雜人等都退到屋外，然后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劉太后念經。

屋子里有些冷，沈映從朔玉手里接過手爐抱在口，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壽安宮里的形，一邊閑閑地開口：“太后，朕有些困不解，特來向您請教，不知道太后能不能為朕解？”

良久，佛堂里傳來冷笑一聲，劉太后譏諷道：“皇上如今大權在握，什麼事解決不了，還用得著聽哀家這個老太婆嚼舌？”

沈映淡淡道：“世上有許多事，靠權力是解決不了的，都說讀佛經能使人心里敞亮，太后清修了這麼久，想必領悟了許多道理，朕特來請教，太后不會吝惜賜教吧？”

劉太后沉默不語，只聽到佛堂里傳來佛珠滾的聲音，雜無章。

沈映也不管劉太后給不給回應，自顧自地往下說：“太后可聽說老雍王死了？而且是被人毒死的。太后您覺得，會是誰下的毒手？”

劉太后忽地桀桀怪笑了一下，“哀家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但哀家知道，若是真兇一直抓不到，那皇上你就是最有嫌疑殺害老雍王之人。”

沈映勾無聲冷笑了下，“太后果然看問題通，聽太后一席話，令朕茅塞頓開。朕明白真兇是怎麼打算的了，毒死了老雍王，嫁禍給臨侯，也就是嫁禍給朕，會讓人以為是朕要殺老雍王，引得藩王們以為朕要對他們手，人人自危對嗎？”

劉太后又不說話了，但的沉默，便是給了沈映答案。

沈映挲著懷里的手爐，后背緩緩往后靠在椅背上，看向對面的窗戶，“再讓朕猜猜，真兇接下來會怎麼做，老雍王死了，藩王們難免會覺亡齒寒，擔心自己會變下一個老雍王，所以勢必會上奏讓朕查明真相。而下毒者臨死前招供是被臨侯收買，自然要對臨侯重點審查，這一查，就順藤瓜查出來臨侯的世……”

沈映說到這里，小佛堂里的劉太后，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顯然在認真地聽沈映說話。

沈映歇了口氣，繼續道：“這樣一來，藩王們為了掩蓋自己當年謀害昭懷太子的罪行，一定會要求朕殺了臨侯，若朕執意要保臨侯就是與藩王們為敵，他們說不定便會打著‘清君側’的名號起兵造反朕退位讓賢，太后，您說朕這麼想，對嗎？”

劉太后了，手撐著地從團上站了起來，理了下服，著背站得筆直地看著沈映，“哀家也有個問題想請教皇上。”

沈映轉過頭，含笑點了下頭，“太后請講。”

劉太后嘲弄地問：“皇上覺得站在權力之巔的滋味如何？”不等沈映回答，劉太后掀開珠簾從小佛堂里走出來，冷冷地看著沈映，“你心積慮、裝瘋賣傻蒙騙哀家這麼多年，終于如愿以償大權在握了，是不是又發現，站在權力之巔的滋味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好？你以為靠著你那點小聰明除掉杜謙仁，架空哀家，你就能隨心所，唯我獨尊了？你以為這個位子是這麼好坐的？皇上，坐上龍椅不算本事，坐得穩——才是本事！”

“太后句句真知灼見，朕教了。”面對劉太后的嘲諷，沈映不怒反笑，“不過朕又豈會不知高不勝寒的道理，朕雖然今天坐在龍椅上，但底下群狼環伺，若朕手里沒有把這些狼喂飽，下一刻，這些狼就會撲上來把朕撕碎。只是朕不明白，那些藩王遠在封地，他們又怎麼會知道臨侯的真實份？到底是誰把消息給的他們？太后能為朕解答這個問題嗎？”

劉太后眸閃爍了一下，轉頭看向一旁，閉口不言。

“太后不想說？沒關系。”沈映放下手爐，拍了兩下手，朔玉得了授意，朝外揚聲喊道，“把人帶進來！”

立即有兩個侍衛拖著一個渾是的宮走進來，宮倒在地上，眼看就剩了最后一口氣，手朝著劉太后求救：“太后……救救……救救奴婢！”

劉太后認出了那個宮的臉，臉稍變，小幅往后退了一步。

“朕真沒想到，宮里也有淮王的眼線，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幫太后和淮王傳遞消息。”沈映冷嗤道，“這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劉太后強自鎮定道：“哀家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麼，難道就憑一個賤婢的片面之詞，就想指認哀家與淮王有勾結？”

“朕早料到太后不會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太后承不承認這都不重要。”沈映沉聲道，“來人，把這個宮拖去壽安宮外面廷杖，讓整個后宮里的宮太監都過來看，好他們知道，以后誰還敢幫壽安宮和外面傳遞消息，這就是下場！”

侍衛們把宮拖出去了，劉太后聽著宮撕心裂肺的求救聲，臉不由得一片煞白，卻又氣不過沈映敢在面前如此囂張，狠地瞪著沈映，冷笑道：“皇上用不著殺給猴看，你就算封了壽安宮也無濟于事，淮王他們已經都知道顧憫是誰了，皇上若還要執意保他，藩王們必定會起兵造反！皇上你是想保你的顧君，還是保江山？”

沈映忽然站了起來，面無表，一言不發地朝劉太后走過去，劉太后被得往后退了好幾步，驚慌又氣憤地尖聲質問：“你、你想干什麼？！”

“太后念了這麼多佛經，怎麼就學不會順應自然，清心寡？”沈映臉上表不怒自威，低頭看著劉太后，慢條斯理地道，“你無夫無子，把持著權力不放究竟對你有什麼好？難道朕退位了，那些藩王上位，你的境會比現在更好？太后，年紀大了，也該認命了。”

劉太后抬起下，冷笑連連道：“要哀家認命，好讓你這個險狡詐的卑鄙小人騎在哀家頭上作威作福嗎？哀家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瞎了眼立你為帝，這個江山本來就是我兒子的，像你這種無才無德的人本不配坐！”

“朕配不配坐，得由后世評斷，太后一個人說了不算。不過先不管史書上會怎麼寫朕，先帝在位還不到一年便崩逝了，恐怕后人對他的評論也就剩‘短命’兩個字了。”

沈映兵不刃地把刀子捅在劉太后心里最深的傷口上，在劉太后紅得快要滴，看上去想要吃人的視線中，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剛才太后不是問朕是要保顧君還是保江山嗎？這兩個朕都要，太后就在這壽安宮里好好頤養天年，且看朕是怎麼青史垂名的吧！”

沈映轉負手離去，劉太后咬牙切齒地盯著沈映離開的背影，直到壽安宮的宮門轟然關上，才力不支倒下來癱坐在地上，毫無顧忌地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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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已經快要出正月，天氣還沒有要轉暖的跡象，甚至前不久還下了一場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