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珞寧拼命地屏息凝神,才沒有被他帶跑思緒。

男人手指修長如玉，可惜握筆的姿勢實在不敢恭維，也不知道傳言教養嚴格的沈家是怎麼放任這麼一個紈绔子弟濫竽充數的,甚至還讓他當家掌權。

不停地給自己心理暗示，這只是一次尋常教學,這人就和剛才那些小朋友沒兩樣,盡量心緒平靜地，將他手指一一地摁下去,握住筆桿。

“這下來，這要勾住……”耐心糾正著,“小拇指不要這麼僵，放松一點，你看,我都不。”

“這樣嗎？”他握著筆，特意了小拇指。

“不要，剛調整好的,你好好一下。”方珞寧瞪他一眼,“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學？”

男人懶洋洋勾著，輕晃著筆尖：“說了我笨,要手，把,手,教。”

“……”

“不如方老師先教我寫幾個字,沒準兒寫著寫著就有覺了。”他表認真地提議。

方珞寧半信半疑地著他：“你想寫什麼啊？”

男人目往下移,落在的名字和那個圓潤的心旁邊：“寫我的名字。”

“……”方珞寧角一，“換一個。”

這也太明目張膽的不要臉了。

沈司瀾一本正經道：“可我只想寫我的名字。”

方珞寧也不妥協：“換一個，不然你自己寫。”

沈司瀾怕惹惱,只好從善如流地點點頭：“那聽老師的吧。”

最終他沒寫自己的名字，也沒寫什麼纏綿悱惻的詩句，只有滿滿一張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

畫展結束后，顧懷誠就要走了。

顧懷誠還是孤兒的時候被蘇遠山收養，后來找到失散的親生父母，跟隨二老回香港定居，在那邊立了一個國學學院，擔任院長的同時，親自教學書法和畫畫。

他一直希方珞寧可以幫他打理帝都分部。

走之前，顧懷誠和一起吃了個飯，在以前一家人常去的飯館，算是臨別餞行。

“真不考慮我的提議？”顧懷誠問。

“不啦，我現在這樣好的。”方珞寧垂眸喝了口茶，“我只想過過自己的小日子，就不摻和師兄的宏圖大業了。”

顧懷誠笑了笑，不再多言。

吃完飯，方珞寧剛站到門口，就看見一輛悉的黑轎車，洗得嶄新锃亮的勞斯萊斯停在老街陳舊的路邊，在那些電車破三中間，格外的鶴立群。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同樣惹眼，被經過的小姑娘竊竊私語地打量著，卻恍若未覺，只顧對著飯館門口那個小姑娘笑。

“去吧。”顧懷誠的嗓音響在后，“對自己好一點，勇敢一點，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沒等回應，顧懷誠已經走出去，上了路邊的另一輛車。

沈司瀾清俊的眉眼落在路燈昏黃的影里，依舊那麼過分好看，不若凡人的容貌，更像是一場浪漫的夜半驚魂，臥榻邊勾人心魄的男妖。老街的嘈雜和擁也沒讓他沾染上半分塵俗。

頭發被風吹得悠悠晃，每一都帶著隨和恣意，讓人很想去一。

方珞寧鬼使神差地走到他面前。

周圍的聲音仿佛戛然而止，風也停了，天地之間只有他對昂首挑眉的樣子，銜著一貫驕傲慵懶的腔調，長臂一，輕易拉開副駕駛的門：“上車吧公主。”

方珞寧著角的弧度，盡量平靜地向他：“去哪兒啊？”

男人敲了敲車窗玻璃：“回宮。”

“……”

車子開向的是家小區的方向，便沒再多問。靠著窗戶淺淺地瞇了一覺，醒來時周圍已經是悉的那片街。

眼看就快到家了，車子卻忽然拐進對面一個新小區。

方珞寧驚愕地轉頭，向駕駛座：“這是哪兒啊？”

司機昂著下答道：“我家。”

在別墅區口，兩名穿著整齊制服、個子高高的年輕保安禮貌親切地打招呼放行。

方珞寧還在驚愕中沒緩過神來：“你家不是在這兒吧。”

帝都寸土寸金的富人區，可不是這片。

“最近剛搬出來。”沈司瀾淡淡地解釋，“住在那里不方便。”

方珞寧：“什麼不方便？”

車子停進私家車庫，他熄了火，昏暗中目灼灼地過來，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你說呢？”

方珞寧心口一，連忙撇開目，支吾道：“……哦，也是，離公司有點遠。”

男人輕笑了一聲，拉開車門：“走吧，請你上去坐坐。”

方珞寧隨著下了車。

乘電梯上樓，看見客廳陳設的時候，委實驚住了。

萬萬沒想到這棟別墅會是中式風格。

更沒想到走廊的雕花櫥柜上方，掛著的是那幅《清風朗月》。畫里外公溫的筆和玄關頂上溫暖的燈完相融，仿佛瞬間讓回到那個炎熱的夜晚，夏蟲嗡嗡，在幽幽飛舞的螢里玩耍，外公在廊下畫畫。突然天空飄起了小雨，外公著急地喚回屋，卻不慎讓雨滴在宣紙上，染出這條最喜歡的子。

幾乎哽咽，吸了吸鼻子，問：“你把它買了？”

“嗯。”男人沒骨頭似的靠在電梯門口，語氣十分隨意，“這畫上有你的小像，萬一被別的男人買走了，我面子往哪兒擱？”

方珞寧一下沒忍住，嗓子里夾著水汽，“噗嗤”一笑。

他似乎很要面子。

擔心找的男朋友太差，他會沒面子。

擔心的小像被人買走，他會沒面子。

可他真的有那麼在乎面子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這輩子最沒面子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當年被甩了吧。

方珞寧攥了攥手指，覺得心口發麻，一些說不上來的緒全都堵在那里，悶悶的，不過氣。

忽然，酸脹發紅的鼻尖被一手指輕輕刮了一下，男人有些欠揍的笑腔劃破兩人之間凝滯的空氣：“這就得要哭了？”

“誰了。”煞有介事地仰起頭，抱著胳膊了肩膀，“我冷。”

“地暖是新的，應該沒壞。”沈司瀾看了眼墻上的溫度顯示屏，再睨向上厚厚的羊大，“現在室溫二十八度，冷嗎？”

說著，他竟還抬手抓著領帶結，一把扯開。

“……”方珞寧惱地偏過頭，不看他這副浪風流的樣子，“我就是怕冷行不行？”

“哦。”男人一只手拎著領帶，表好整以暇地著，緩緩張開胳膊，“需要嗎？”

“不需要！”方珞寧轉就走，沒頭蒼蠅似的走了幾步后，還是憋屈地回頭問他：“門在哪？”

鼻尖和眼尾都泛著紅，臉上也似乎被染了霞。

“這麼早就走？”沈司瀾饒有興致地著，揚了揚眉，“不過個夜？”

方珞寧終于忍無可忍，用平生最憤怒的嗓音道：“沈司瀾！”

然而在他聽來，依舊是吳儂語般的讓人心。

蘇遠山祖籍在江南，方珞寧雖然姓方，各方面卻更像蘇家一些，也是蘇遠山養大的孩子，說話總是溫溫，客氣禮貌，哪怕再生氣也沒多兇，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沒有攻擊力和威懾力。

不知是屋里氣溫恰到好，還是線過于溫和，抑或是生氣時眼底依舊的，令他周驕傲也都松懈下來。

他握住張開的爪子，輕輕著，把茸茸的腦袋摁在口，沒有太霸道，仿佛生怕弄疼了。

“我就是后悔了。”他輕如耳語的聲音埋進的發里，“當初不該那麼心大意，不該放你離開，這些年的日日夜夜，我一直都在后悔。”

他口隨著呼吸在震，仿佛在臉頰的滾燙脈搏，那種微妙的抖一直蔓延到心底里去。

他向來灑得好像不在乎任何事，哪怕當年跟在一起，也沒說過什麼溫暖人的話，只是能覺到這個男人對的不同。

他跟所有的孩保持距離，表面隨意卻不浪，唯獨喜歡逗臉紅害，那種開心和愉悅，能讓他渾發亮。也是面對那樣熱烈張揚的男人，哪怕當年心中畏，也忍不住想要試一試，靠近他的熱烈和張揚。

所以聽到他這樣的語氣，方珞寧覺得很不習慣，卻又無法避免地生出別樣的。

“對不起。”不自覺抓男人側的服，不敢進一步，潛意識里似乎又不想退開，“我那時候也不該跟你吵架，我不懂事。”

不該在他為工作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還讓他分神去想要不要哄。

“寧寧，別再推開我，好不好？”他埋首在頭發里，悶聲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方珞寧咬了咬，在他口的呼吸輕輕一頓。覺到心的慌和猶豫，他抬手了的頭發。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斂下眸子，微的睫扇眼里的氣，“我要想想。”

“好。”他悶悶地笑了出聲。

腔的震引起耳朵邊一陣麻，接著他手掌力道加重，將的腦袋摁在左口，能聽見男人清晰而略快的心跳——

“所以，過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