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洲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小朋友心,一個小他七歲的小朋友。

他看著從十六歲到十九歲，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把當小孩子照顧，從一開始的說什麼他都縱容、要星星不給月亮，到后來讀大學、見不到就不習慣。

在西南邊境那一年，無數個瞬間，午夜夢回，明明眼前都是和完全不相關的人和事，可他還是無可救藥想起。

警校畢業之初,他被人槍口對準太詐份,遇到形遠比過去一年危險復雜得多。

可他第一次害怕犧牲，也第一次慶幸劫后余生。

僅僅因為能在哭的時候，幫眼淚。

小朋友還太小,還眼神懵懂不諳世事,他從未宣之于口的心思不知道會不會嚇到。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等到二十歲。

他說完，懷里的人凝滯住,像誤闖人間的小鹿，眼睫輕，不敢抬頭看人。

他松開，把手機遞回手里，還迷迷瞪瞪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說了句“謝謝”。

裴西洲腦袋,聲音輕不可聞：“走了，跟哥哥回家。”

一直到家，南風的小腦袋瓜還在biubiubiu炸煙花，炸得頭暈目眩腦殼子疼,腳尖如同踩在綿綿的云朵，稍有不慎就要墜落一般。

“顧楨會七夕帶你出去玩嗎。”

“南風，我沒把你當妹妹。”

沒當妹妹……

那是當什麼呀？

……預備役朋友？

南風抱著抱枕在小床輾轉反側。

是不是應該問問他？

這樣就不用失眠到現在。

已經在一起也說不定……

可又覺得，心里很甜很甜，咕嘟咕嘟冒著紅泡泡。

天邊朗月像他清冷眉眼，亮溫。

凌晨兩點，聽見鑰匙開門聲音，是顧楨回來。

終于有人陪說話了！

南風穿著睡噠噠噠下樓，在顧楨洗澡的時候，把電飯煲打開幫他盛飯。

顧楨著頭發從房間出來，一寬松黑運服，年很重：“還不睡？”

“我睡不著嘛。”

一想到暗四年的人也可能喜歡，就躺在小床上齜牙咧，角咧到耳朵。

那顆活蹦跳的小心臟里，仿佛有一萬只海綿寶寶撒花花，一萬只派大星手拉手起舞，還有一萬個小黃人奏響芭娜娜之歌，一萬只尖齊齊打鳴……

功驅散所有睡意，讓越來越神。如果不是天已黑，或許會出去跑個十公里冷靜冷靜。

顧楨開椅子坐下：“哪天開學？”

“后天，我和江檸一起。”

顧楨點頭，又囑咐幾句。南風呵欠打了好幾個，但是一點上樓睡覺的意思都沒有，就坐在他對面，手臂跟個小學生似的搭在桌子上，坐得端正。

“有話要說？”

南風臉熱了下，慢吞吞開口：“哥哥，我有一個朋友。”

顧楨眉梢微挑。

“喜歡一個你這麼老……”南風話說一半，親哥一個眼刀飛過來，趕拍拍自己的，小心翼翼措辭，“喜歡一個像你這麼……穩重、氣質卓越、事業有的男生。”

一開始顧楨還覺得“我的朋友就是我”，心還提了提，一聽后面這句，心又放下來。

跟他這麼老的邊就只有一個裴西洲，正常小姑娘誰那麼想不開要喜歡一座冰山？

“然后呢，你那朋友。”

南風板著臉：“想讓我幫問問，應該怎麼追。”

顧楨臉上寫著“我怎麼知道”，南風趕補充：“你代一下你，想象一下。”

“不用追。”

這麼拽的嗎……

顧楨想起某個人，耳有些不自在的熱：“我喜歡的我會自己追。”

南風“哇”了一聲，滿臉好奇，圓眼睛亮晶晶：“哥，你追過？給我講講給我講講！”

印象里一直都是同學追親哥。

顧楨這麼拽又這麼狗，還會追小姑娘？

實在想象不出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

“這不是小屁孩應該打聽的事兒，”顧楨兇，“你給我乖乖去睡覺。”

“哦……”南風站起，心好得不得了，決定不和顧楨一般見識。

畢竟！

才二十！

就要單了！

而他！

二十六！

要給人當大舅哥！

“對了，”顧楨抬頭，“裴西洲有未婚妻，你現在長大了，還是保持點距離好。”

像是猝不及防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萬籟俱寂，心臟倏然跳停。

南風聲音發：“……未婚妻？”

顧楨收拾碗筷，輕哂：“準確來說，是你裴西洲哥哥暗人家。”

暗……

是像悄悄喜歡他一樣。

悄悄喜歡著那個生嗎。

南風張了張，過了好半天，才忍住鼻腔酸小小聲問：“那他很喜歡很喜歡嗎？”

顧楨難得沒有用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說話，咬字清晰且正經：

“他出發前，囑只有兩句話，其中一句就是，如果殉職取消婚約。”

“等他傷好之后跟領導請假的時候，說的就是，他要去追他未婚妻。”

“所以，”親哥無辜挑眉，“你覺得他喜不喜歡？”

原來朗月一直掛在天邊。

沒有一刻為墜凡間。

南風早上起床，眼睛腫得睜不開，銅鈴一樣，只好把劉海使勁兒往下拉，擋住發紅的眼皮。

下樓時，裴西洲剛剛盛好飯往餐桌位置走，目相撞他溫聲，“吃飯了。”

他穿簡單的白長袖T恤，黑運，瘦高、干凈、背影都好看得不行。

是哪個孩子那麼幸運，有這樣的未婚夫。

往常見到他，恨不能噠噠噠跑過去，最好可以一直粘在他邊。

而現在，滿心歡喜變滿腔酸，眼圈又開始發燙，小蝸牛一般慢吞吞走到餐桌邊。

“眼睛怎麼了。”裴西洲俯看，白貌，眉眼溫。

被他這樣看著，心里酸差點決堤，只好偏開頭躲開他視線，帶著濃重鼻音回：“好像被蚊子咬到了……”

坐下來，抿著，什麼都說不出來。

碗里是晶瑩剔的芝麻湯圓，的最。

只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些湯圓奇形怪狀，大小不一。

……所以不是買的。

甜甜的芝麻香里化開，鼻子驀地發酸。

十指不沾春水的大爺竟然開始學做飯。

是為了他的未婚妻嗎？

抬頭看他，他眼角微彎，垂下的眼睫長而溫，“還可以嗎？”

南風吸吸鼻子，重重點頭：“哥哥，我吃飽了，我約了同學，晚上不回家吃飯……”

飛快說完，生怕下一個字就要帶上哭腔。

轉時，眼淚還是吧嗒吧嗒掉下來。

江檸見南風掛著倆銅鈴出現，心都噼里啪啦碎得不樣子，“他有未婚妻？”

南風坐在對面，人小小一團，悶悶點頭。

“哭慘了吧？”

南風搖搖頭否認，“我又不是小朋友……”

“算了，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姐姐回學校就給你我們院的大神學霸，那可真是要智商有智商，要值有值……”

“可是，”南風癟著角，委屈：“我就是喜歡他怎麼辦呀……”

江檸拿出一整天時間，帶南風逛街、看電影、抓娃娃、旱冰。

南風也很配合，做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開心，像極那個人消失的一年。

天暗下來時，兩人坐在餐廳靠窗位置。

窗外萬家燈火，這個城市夜景盡收眼底。

江檸嘆口氣，住服務生點了一堆南風喜歡吃的，又問：“喝什麼？”

“酒，”南風著小鼻音，“要喝酒。”

記得第一次喝酒，喝幾口就暈暈乎乎，小腦袋瓜本無法運轉。

“行吧，”江檸答應，“反正我在這看著你，安全。”

一個小時后。

對面的小醉鬼耷拉著小腦袋，紅著小臉，像塊酒心巧克力。

“南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南風搖搖頭，回家會見到他，見到他會很難過，“我不要回家。”

“那你和你哥哥說一聲，去我家好不好？”

明天就開學了……

如果今天見不到他，那等下次回來，他會不會已經結婚了呀？

江檸心疼，又毫無辦法，最后靈機一，打電話給裴西洲。

“小叔叔，我同學喝醉了，但是我聯系不到家人，你能聯系到哥哥嗎？姓顧，顧楨。”

裴西洲到的時候，小朋友迷迷瞪瞪坐在餐廳沙發，抿著發兔子愣。

江檸見到他，就條件反地害怕，更別提他今天看起來尤其不好惹：“小叔叔，怎麼是你來，哥哥呢？”

“在加班。”

裴西洲冷著臉，目掃過桌上酒瓶，周圍空氣氣溫驟降十幾度，江檸無意識蹭蹭手臂。

小叔叔頂著一張人間絕臉，起眼皮看：“你喝了沒，怎麼回家。”

“我沒喝……”小叔叔生氣的樣子實在嚇人，如果沒點兒承能力，江檸現在已經鉆到桌子底下：“我男朋友來接我……”

秋之后，荊市晝夜溫差變大。

晚風一吹，南風打了個哆嗦，小腦袋也清醒幾分。

察覺他的襯衫落在上，帶著跟他懷里一樣的薄荷味道，鼻子一酸，氣鼓鼓道：

“壞蛋，大壞蛋。”

“哥哥怎麼壞了，”裴西洲皺眉，似乎被氣笑，修長手指上額頭：“為什麼喝酒。”

南風垂著眼。

他不不壞。

還特別特別好。

讓人忍不住想要據為己有的那種好。

得是多幸運，才能被這樣的人喜歡……

以后沒有人會把當小朋友寵著。

這個人最最溫的一面會留給那個和他相伴一生的人。

南風站定，仰起小臉看他，月落在眼角眉梢，顯得格外。

“裴西洲哥哥，我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從我十六歲開始，就喜歡他了。”

明明的十九歲生日，愿只剩裴西洲平平安安這一個。

而等他人負著重傷回來，又開始奢他也喜歡。

為什麼想要的越來越多。

人都是這樣貪心的嗎？

裴西洲怔住，面前小姑娘眼睛凝著水汽漉漉，是在極力忍著委屈。

“那他呢。”他聲音很輕，落在耳邊。

南風蹭蹭小鼻尖兒，努力下想哭沖，彎著角笑著搖頭，“他不喜歡我。”

下個瞬間，裴西洲彎下腰，手撐在膝蓋看。

月溫，月下的人尤其，天邊朗月不及他眸萬分之一皎潔。

他心無旁騖安靜看，眼里只映著一個人的樣子，手覆在發頂輕輕了，帶著寵溺和哄人意味。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所以我的公主殿下，不準難過。”

南風拼命咬著，才沒有讓眼淚決堤。

那你呢？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我喜歡四年的人是你啊……

翌日，開學。

南風聽見裴西洲出門跑步，他每天早上雷打不的10公里，配速不到五分鐘。

所以，有足夠的時間做好早飯，并且在電飯煲上小便簽：“哥哥，我去學校了，再見啦！”

坐上最早一班車，天剛蒙蒙亮，就已經吃到校門口的蛋灌餅，喝上紅棗豆漿。

一直到晚上，另外三個室友才陸續到齊，每個人進門都帶一臉“假期后癥”，可是聚到一起，又開始叭叭叭聊得停不下來。

“南風，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長大了不想家了？”

“嗯！閑著沒事兒，就提前回來啦。”

因為在家看到裴西洲，會覺得很難過，連再見都不敢和他說。

是不是等下次回家，他都訂婚領證辦婚禮了……

只要他想追，怎麼可能有追不到的小姑娘，他都不用勾勾手指，就喜歡他四年。

可是喜歡那麼久又怎樣，還是沒來的及表白。

南風突然想起那張寫著“裴西洲，我喜歡你”的明信片。

等下次回家，一定不能忘記去店里取回來，不能給他徒增煩惱。

“你男神呢？暑假這麼長，就沒有一丟丟進展？”

南風莞爾，語氣輕快：“以后不要跟我提他了哦，我剛知道他有未婚妻。”

比起去年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是否活著，今年已經很好很好了。

他雖然有未婚妻，或者不久之后，未婚妻會變江太太，但是他人安然無恙。

這是十九歲時的全部心愿。

宿舍另外三人呆若木，沉默半晌，看向南風眼神都帶著憐和心疼。

“你不要太難過了。”

“就是，不就是個帥哥。”

“他還那麼老，今年新生馬上就來，小狗學弟不可嗎？”

南風的小單人床那麼一點，現在另外三個都過來，滿滿當當，嘰嘰喳喳，把圍在最中間。

又忍不住想笑，“我手機來電話了，我接個電話。”

“誰呀？”

“漫畫社社長。”

“他之前不是被你拒絕了嗎？”

南風小呆瓜似的點頭。

“怎麼還纏著你……”

“可能有什麼事吧？”南風按下接聽鍵。

“南風，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我有話要和你說。”

南風：“不可以在電話里說嗎？”

“你如果不下來，我就一直不走……”

漫畫社社長站在樓下路燈旁，南風走近，“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男生低頭看，一個假期不見，的小娃娃臉好像圓了一點點，和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沒有區別。

“南風，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來社團報名的時候，我就覺得，就是這個人了……”

南風手指無意識揪著T恤下擺，抿了抿，有時候拒絕和表白一樣讓人難以啟齒，不知道怎樣說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猝不及防，手腕被人從旁握住。

被那人帶進懷里，鼻腔是悉的薄荷味道。

驀的抬頭，整個人都傻掉，呆呆愣愣說不出話。

眼前他下頜白皙線條利落，鼻梁直，俊臉覆著霜雪，一雙漂亮眼睛寒畢現。

他修長手指下，第一次，把手握在干燥掌心，十指連心，心跳陡然加快。

大腦一時空白難以言語，可關于他未婚妻的片段，卻段段清晰。

——那他很喜歡很喜歡嗎？

——他出發前，囑只有兩句話，其中一句就是，如果殉職取消婚約。

——等他傷好之后跟領導請假的時候，說的就是，他要去追他未婚妻。”

——所以，你覺得他喜不喜歡？

而下一秒，他聲音落在耳邊，帶著令人膽寒的冷意：

“謝謝你喜歡我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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