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林玉嬋偶爾視察發現，弄堂阿姨們的繪畫技也在不斷更新。開始是像描繡樣一樣，一筆一筆從頭開始畫；后來阿姨們開始分工，有人將圖案刺繡在結實的布上，然后分鏤空，再由另一部分人負責填，更加把難度系數降低到了兒園水平。至于罐上的圖案也不滿足于照抄別人。閨房里時興的繡樣風格，比如在征得林玉嬋同意之后，也分門別類地繪上了茶葉罐的包裝。

甚至有位被家務事耽擱了的藝家大娘，還曾經異想天開，打算畫春宮圖上去……

當然被林玉嬋慌忙否了：“太太您要是出了本子我一定買，茶葉罐就算了吧，雖然洋人可能喜歡，但府也會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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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茶葉的包裝事宜——此次茶葉數量大，林玉嬋打算分做五檔不同包裝，規格從馬口鐵罐到漆木盒到尋常錫罐不等。徐匯茶號沒有足夠的倉儲，但可以幫忙聯系幾家上游供應商，只要林玉嬋找船運來就行。

水不流外人田，林玉嬋馬上把“去義興”的豪言壯語吃了回去，風風火火地跑去敲門。

“老板不在，”照例是伙計開門，“林姑娘，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去……”

林玉嬋趕笑道：“不用不用，小單子，不勞他出面。鵬哥，你跟我談就行。”

的確，如今義興現金流充裕，蘇老板“為了價不惜出賣勞力”的黑歷史再也不用重演，義興的門面重新裝潢了一遍，會客室里的茶葉連升三等，就連門口的流浪狗都了一圈，每塊地板上都似乎寫著“不差錢”。

林玉嬋琢磨著，自己這個運茶葉罐的幾百兩銀子小單，大概已經不太人家的眼。

義興對外做合法生意的伙計都經過嚴格培訓，職業素質一流，做業務的風格全都是“認錢不認人”。

石鵬馬上換了公事公辦的表：“姑娘里面請。”

林玉嬋注意到，石鵬磨墨寫字的時候，枯瘦的右手不時抖，說話時思維偶爾斷片，那是大煙戒斷的后癥。

現在滿街都是煙館，片就像后世煙一樣普遍。要想自控不復吸，需要極大毅力。

林玉嬋從小經歷毒教育，不由得對石鵬充滿敬佩之。盡管跟他談得有些費勁，但還是拿出耐心，一點一點解釋。

“……鐵罐易銹，漆易腐，防水要做好，嗯，措施……”

石鵬問：“防水蓋布夠嗎？”

林玉嬋猶豫：“夠……吧？”

很多東西也是第一次接，需要從頭索。沒人教船運時怎麼防水。

想，鵬哥大概不會坑。

剛要點頭，后有人說話。

“用防水油布，額外木箱隔板，是茶葉罐吧？那就不能用樟腦，艙備干炭吸。船只用昨日回港的周浦號和芙蓉號，都剛剛保養過，刷了漆，水管船桿絕不會。”

林玉嬋驀地回頭，笑逐開。

“專業！”

蘇敏坐在柜臺上，兩條長晃晃悠悠，腳尖幾乎點到地，微笑著發表意見。

石鵬趕抬頭：“是，是。”

蘇敏跳下柜臺，抄起合約草稿掃了一眼。

“這些全套下來，每件運費加一兩銀子。”他提筆加條款，“林姑娘，請過目。”

他這時才正眼看了林玉嬋一下，目在下頜臉蛋上蜻蜓點水地掠過，隨后大大方方落在出的手上，好像完全忘了還曾教過練槍。

甚至還顯得冷淡了些，眼中全無曖昧，完全是標準的職業微笑。

林玉嬋接過合約草稿。條款細節已超過的知識范疇，只能樂觀地想，蘇老板大概不會坑東。

提起筆，略微沉，沒有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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