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 下著雨呢, 你往哪裡去?”
晏褚已經在村裡住了三天了,這三天裡, 山上的雨就沒停過, 平日裡他就待在老頭家的房間裡, 也就只有吃飯的時候會出來走走。
他很安靜,這麼些天也沒見他在村裡瞎尋, 村裡人對他的警惕心漸漸的也降到了最低。
不過現在下著雨, 天也漸漸暗下來了,他拿著傘一副打算出門的樣子, 讓老頭一下子就提起了神,昏黃的眼睛打量著他, 聲音有些低沉。
“我看現在雨小了些, 就想著去後山轉轉,小雨中的山林有一種別樣的麗, 是很好的攝影素材。”
晏褚假裝沒聽懂出來他話裡帶著的防備, 舉著自己手上的相機,一副癡迷攝影的普通大學生的模樣。
他的上除了一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也就背後一個小背包,不是他上山時背著的那個大登山包, 估計是一開始放在登山包裡的備用小包, 扁扁的,不像是裝了太多東西的樣子。
除此之外,也就手上那把傘了。
“現在天都快暗下來了, 後山可是有狼的,後生,你是不要命了?”
老頭想著城裡娃娃怎麼都那麼奇怪呢,以前那些登山客也是,山上除了樹還是樹,偏偏他們覺得這山裡頭滴很,也不見那些被拐來的姑娘和他們一樣,喜歡這兒的風景甘願留下來啊。
“沒事大爺,來之前我媽給我帶了平安福呢。”
晏褚笑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黃的三角形符咒:“我媽說了,這平安福能保平安,別說狼了,就是惡人想要害我,他都得以命償命。”
不知道是不是老頭的錯覺,他總覺得這青年說的話意有所指,聽完他後半截話,整個人涼颼颼的,哪裡都不得勁兒。
可是再仔細一看,那男娃娃還是笑盈盈的模樣,似乎剛剛都是他的錯覺。
“那你記得早點回來,等天真暗下來,那些狼啊熊的,可真的都出來了。”
老頭沒多勸他,當初老張家的那個媳婦不就是半夜跑出去被狼給咬的死無全的嗎,他倒不是善良,只是如果眼前這個青年也和那姑娘一樣被狼咬死了,之後幾天的借宿費和夥食費他找誰要去,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呢。
他盼著這雨多下一段時間,再有幾天,他就能攢夠給兒子買媳婦的錢了,兒子今年四十了,再不娶媳婦,他們家就真的絕後了。
晏褚點點頭,撐著傘走了雨幕之中。
“大柱,你跟上去盯著點,看他是不是去後山了。”
這樣的村莊裡的老人都不是好糊弄的,雖然晏褚上沒什麼疑點,但是他依舊讓自家兒子跟在後頭悄悄盯著,看看他到底是上後山去了,還是拿著那照相機在村裡拍一通。
老頭的兒子啃著生番薯,悶聲悶氣的應了一,穿上自家的蓑,在晏褚走後沒多久,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跟在他後。
晏褚似乎沒有察覺到後還有個人,一路悠閑的朝村莊的另一邊走去,那條道,是通向後山的。
現在日頭漸漸暗下來了,連綿的雨給這座小村莊增添了幾分昏暗,他看著泥道兩旁不懼雨水玩鬧嬉戲的孩子,以及那些坐在自家屋簷下,著老式旱煙的老頭老太太。
歡樂,愜意,一切都籠罩在影裡。
晏褚笑著,眼睛裡蒙上一層翳和,好想毀滅這一切啊。
老頭的兒子遠遠的跟在他後,看著他已經出了村,朝後山走去,啃幹淨手上最後一口番薯,嘬了嘬手指,埋怨他爸實在是太小心了些,害他這雨天走了那麼多冤枉路。
別說這小年輕看上去正常的,就是他心懷不軌,他們村裡那麼多青壯年,能讓他討了好去?
他又看了眼,確定晏褚走遠了,搖頭晃腦的往家裡去。
*****
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山間的小路格外泥濘,晏褚穿著一雙登山靴,鞋頭和鞋跟沾滿了黃泥,他仿佛漫無目的的走著,卻又仿佛心中篤定,左拐,右轉,並不完全按照前人踩出來的小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時候天際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天空中一圓月,在雲霧的遮擋下時時現,這時候要是抬頭,你會驚異的發現,這圓月,居然是紅的。
寂靜的山林,漆黑一片的前路,令人骨悚然。
晏褚站定在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樹下,將後的背包拿到前打開,裡頭空的,只有一把折疊的小鋤頭,他蹲下,對著樹邊上張著一層旺盛的過分的雜草叢鏟了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泥土被雨水浸泡了好些天,松的過分,幾乎用不了多力氣就能把它挖開。
一開始,挖出來的全是泥土,漸漸的,有幾森白帶著點腐的骨頭出來。
“這是妹妹的手骨。”
晏褚很虔誠的把挖到的骨頭拭幹淨,小心的放到自己隨的背包裡。
“這是妹妹的骨。”
他裡念念有詞,原本清雋的臉龐,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得森恐怖,尤其是那雙眼睛,妖冶中帶著紅,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茵茵乖,哥哥來找你了,哥哥帶你回家,家裡有爸爸,還有媽媽,咱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了。”
他保持著挖坑,尋骨的作,直到挖了一個一兩米深的深坑,確定找不到任何骨頭了,才停下手上的作。
零零碎碎的骨頭,很多都是不完整的,這些都是被狼被其他猛啃的,連帶著骨頭都被咬碎,咽如腹中,直至消化。
晏褚找了兩個時辰,找到的骨都裝不滿一個小布包。
他的茵茵,骨無存。
“啊——啊——啊——”
晏褚看著那個被雨水和水浸泡的破爛,早就看不出原來痕跡的一小團黃的符紙,這團符紙,被那只啃了一半的手在手心裡,它原本是和晏褚上的那個護符一般模樣,是在和好友出門遊玩前,他們的媽媽求來的。
妹妹晏茵一個,哥哥晏褚也有一個。
“茵茵,哥哥帶你回家。”
等哭夠了,他幹淨眼淚,原本跪在泥地上的他撐著一旁的樹幹站起,他微微側過,對著旁,溫的說到。
一個穿著白連,渾鮮淋漓,沾著泥汙和雨水的小姑娘,沒有正常人的眼睛,眼眶兩個拳頭大的,看著他笑了。
*****
“村長,住在咱們家那個後生上山好幾個小時了,現在天都那麼暗了,你說是不是出啥事了?”
老頭原本以為那個年輕人就是去靠近村子裡的那一片山林裡拍照,來回時間應該不會太久,可誰想到都過了吃飯的點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他的人。
他尋著不對,幹脆匆匆忙忙帶著兒子來找村裡最有話語權的林有德了。
“大雨天上山,他是自己找死啊,大晚上的山裡頭的畜生都出來尋食了,我可不敢讓人進去找人。”
林有德正啃著,他拿筷子拍了拍他媳婦的手,他媳婦噘著,把已經夾到自己碗裡的翅膀放到一旁小叔子林有才的碗裡,自己又夾了塊脖子吃。
“可是村長,之前那後生來咱們村的時候說了一,他說他來之前和他媽說了來咱們村拍照,他要是真出了什麼事,萬一他媽報警鬧大了怎麼辦?到時候怕是要搜山呢,咱們都沒法把那些小媳婦全藏到後山去了。”
老頭的話讓林有德頓時來了火。
“他媽的,你不早說,就這樣你還放他進後山。”林有德生氣了,也不吃了,從炕上下來穿上鞋就要去組織人手。
“爸,他回來了。”
老頭的兒子就在外頭的路上等著,遠遠就看到了撐著傘,背著背包的晏褚從山上回來。
老頭和林有德等人聽到他的話,趕跑了出去。
“你這孩子,怎麼去了那麼久,大家都要準備上山尋你去了,還有你這服鞋子,怎麼搞的?”
老頭有些氣,要不是貪錢,他都不樂意讓這個人再住在他家了,淨給他找麻煩。
“下雨天路太,剛剛為了采蘑菇掉坑裡去了,這不才爬上來。”
晏褚打開自己鼓囊囊的背包,裡頭裝滿了白褐的小蘑菇,麻麻的一袋子,那蘑菇還摘了不呢。
這玩意兒在村裡人眼裡不稀罕,尤其是雨後的山裡,一摘一大筐,也就是這些城裡人稀罕這玩意兒,每次有外人進山裡,總是要向村裡人買點帶回去。
“沒事就好,後生,以後大晚上這山裡你去知道嗎。”
林有德揮了揮手,他懶得管這些蒜皮的事,只是對著晏褚教訓了兩句,就轉回自家去了。
一陣風吹過,林有德和林有才兩兄弟上的皮疙瘩都起來了。
奇怪,怎麼突然間就降溫了呢。
尤其是林有德,覺得自己的背特別酸,仿佛背著幾十斤的重似的。
不過這冷意也就持續了兩三秒,兄弟倆就覺得這溫度變正常了,林有德肩膀的酸痛也消失了。
他們誰也沒看見,就在剛剛,晏褚沖著林有德兄弟站著的位置招了招手。
原本那個渾窟窿,趴在林有德脖子上,用那般的眼孔看著他的小姑娘,猶豫了許久,跟著晏褚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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