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場中,原本材高大的男人佝僂了形,他臉上帶著泥污,衫襤褸,腳步蹣跚。男人手腕和腳腕上沉重的鎖鏈,昭示出他低微的份——可以被任意買賣的下人。他夾雜在一眾相同打扮的人中,完全收斂了自己的氣勢。
旁觀的葉祈遠一時愣在當場,雖然他之前在《誤人間》劇組見識過紀堯演戲,但是《誤人間》里的富商跟紀堯本的份有很高的重疊,因此并沒有太大的沖擊。
但現在卻不同,布滿了塵土的發,帶著一麻木的眼神,乃至于這個角走路的姿態,不經意間的小作,都完全離了紀堯本人的影響,呈現出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葉祈遠突然明白,這樣一個男人年紀輕輕就在演藝圈獲得超然地位的原因了。
《顛覆》開場就是個一鏡到底的長鏡頭,一個牙商帶著自己手中的“貨”,穿過城門進富麗堂皇的程府。
在這個長鏡頭中,充分的展示了電影開始的年代,而為主角的紀堯并不是焦點,更是幾次出畫又畫。一般的導演甚敢這樣做,稍有不慎便會使觀眾的注意力從主角上偏離。
但正因為擔任主角的是紀堯,所以顧瑾裳完全沒有此類的擔心。這個男人即使飾演著社會最底層的人,也能一下抓住觀看者的眼球。
僅僅一個開篇,葉祈遠也對顧瑾裳的劇組有了充分的了解,攝影、主演以至于群演都配合得十分十分完,一看就是一個長期合作的團隊。
站在葉祈遠邊的嚴岱倒是忍不住暗嘆,越是經過長期磨合的團隊,新人就越難融,葉祈遠這次要在劇組待得時間不短,只希后期會好點吧。
牙商進了程家大院,開機的第一個鏡頭這才結束。在葉祈遠眼里這個鏡頭完全是一次過的水平,沒想到坐在監視前的顧導卻不滿意。
葉祈遠本想趁著這個空隙跟導演打個招呼,還沒等他走到近前,旁邊幾個副導和道立刻越過他圍到了監視前。
顧瑾裳這會兒也沒注意到他,“啪”的一聲摘掉耳機,指著監視定格畫面的一角說道:“我就說不行,這個花瓶這樣擺不對勁兒,太違和了,你們道組想想辦法再改改。”
上個鏡頭在結尾的時候,掃到了程家正堂的一角,在那個角落里放著一個青瓷花瓶,里面著幾錯落有致的枯枝,很是風雅。
不過這個花瓶僅僅出現在畫面的一角,很難引人注意,但是《顛覆》的導演組和道組偏偏因為這個花瓶差點吵起來。
顧瑾裳和副導們圍著道組準備的一堆花瓶試來試去,跟葉祈遠相的老梁也在也在其中,周圍忙碌的劇組人員各司其職,葉祈遠和嚴岱只能被晾在那里。
不像之前葉祈遠補拍滄亞的戲份時,錢東風的劇組工作已經到了尾聲,又是專門補拍葉祈遠的戲份,所以工作人員對他較為關注。但是現在,葉祈遠名聲不顯,又越過基本被定的顧哲得到了程斐的角,所以初來乍到的他在劇組難免到冷遇。
那邊顧瑾裳似乎對道組的工作不滿意,拔高了聲音說道:“找不到合適的花瓶就開不了機,經費一天天就在這耗著!”
以老梁為首的道組眾人苦著臉就差哭出來了,行,這個花瓶不滿意就換,但您好歹得說出想要什麼樣的啊?
關鍵一問起來,顧導還說不出什麼道道來,只說達不到的“覺”。“覺”這兩個字都快為整個道組年度最害怕字眼兒了。
嚴岱出去又回來,給葉祈遠帶來了消息:“我問了一下,其實幾天前就準備開機了,但是道組籌備的花瓶導演都不滿意。今天可算找到個合適點的,結果一開機顧導次次都覺得不行,這個鏡頭已經拍了五遍了。這會顧導正在氣頭上,你先別過去霉頭。”
葉祈遠聽得咂舌,就為了角落里的一個花瓶,這樣一個費時費力還要統籌各路群演的長鏡頭竟然拍攝五遍還沒敲定,看樣子似乎還要再拍個五遍,《顛覆》劇組果然是財大氣啊。
因為出的原因,葉祈遠十分適應這種沒人搭理的況,他對眾星拱月本就沒什麼向往,眼看這會兒導演沒空旁邊也沒人搭理,就跟嚴岱說自己去逛逛,剛好悉悉劇組。
逛著逛著葉祈遠就來到了剛剛拍攝的場地,劇組沒在影視城取景,而是特意租賃了當時跟程家境遇相仿的一個員的宅院。
這棟宅院明顯可以看出兩種風格的撞,主是傳統的中式風格,但卻可見西方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織的建筑思。
這倒是很符合原著中對程家的描述,畢竟當時程家的主人可是西歐一個強國的公主,而且這位公主在嫁過來之后,很快便架空自己有些懦弱的丈夫的權利,為程家背后的掌權人。
葉祈遠一邊暗自評價著,一邊走到了剛剛拍攝結束的地點。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恰好就像剛剛掃過的鏡頭一樣,看到宅院大堂一角的花瓶。這樣一看,前世在時尚圈對多種風格耳濡目染的葉祈遠,立刻也差覺到了不對。
在這棟房間里,那只出純粹東方風雅的花瓶,的確顯得有些格格不。
葉祈遠看向一旁道組擺著的幾個花瓶,低聲朝著旁邊的一個道組員問道:“有嘗試換西式的花瓶嗎?”
這位年輕的道小哥估計早就被罵得沒了脾氣,這會兒聽到有人問話,有氣無力的抬頭看了眼葉祈遠,一看到是自己不認識的演員,立刻百無聊賴的揮了揮手:“早換過了,吶,那邊一個不就是的。”
道小哥指向的地方的確立著一個著各種花卉的西式花瓶,而且看花藝顯然是花大師的作品。
葉祈遠看了看,又回到了大堂,仔細看了看現在擺在桌面上的花瓶,并手嘗試挪一下位置。道小哥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嘟囔道:“導演都沒看出來哪兒不對,你跑那看什麼看。”
不遠,道組那邊沒討論出個好歹,顧瑾裳氣得摘掉眼鏡了眉心,罵了句晦氣。開機第一場都那麼不順,還不知道后續多麻煩。
不是顧瑾裳故意摳細節,年代片很講究真實,這一個鏡頭里花瓶只占很小一個角落沒錯,等后面場景轉移到正堂里呢?總歸還是躲不過這一點。
顧瑾裳正心煩著,轉頭看到葉祈遠去移大堂那只花瓶的位置,只嘆了句年輕人好奇心旺盛,就沒再在意。
這只花瓶放在待客的桌子上,道組已經把花瓶在整個桌子上的位置都挪了個遍,也沒能讓顧瑾裳滿意,因此知道,問題并不在花瓶的位置上。
顧瑾裳有些灰心的走回監視前,準備先擱置這個問題,調整一下后續場景的拍攝順序。但是再次轉卻看到原本站在那調整花瓶位置的青年,竟然將青瓷花瓶里好的枯枝了出來,把旁邊西式花瓶里的鮮花拔.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青瓷花瓶里一氣。
葉祈遠做完這一切后,往后退了幾步滿意的點了點頭。而之前蹲在地上打哈欠的道小哥,轉頭一看可是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喂!你干什麼!”
之前好好的兩個花瓶被葉祈遠搞得七八糟,西式花瓶里的花作品被拔了出來,而桌子上的青瓷花瓶變得中不中西不西,里面得花更是沒有任何藝可言。
道小哥氣得一把把葉祈遠推開,手就要把青瓷花瓶里的花給拔.出來,然而他的手還沒到那些“七八糟”的花朵,就聽到后傳來顧導險些破了音的大:“慢著!別!”
道小哥嚇得連忙手,但還是把邊角的花朵蹭得歪歪斜斜。他忙轉過,就看見顧導甩下討論不休的副導們,腳步急切的朝著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小哥本以為自己要挨罵了,卻眼睜睜的看著顧瑾裳目不斜視的越過他和葉祈遠,徑直走向了花瓶。
顧瑾裳先是正了正自己的眼鏡,而后小心翼翼的出手將道小哥蹭歪的花朵扶正,那態度好像是在對待什麼珍貴的藝品一般。做完這一切之后,才退后站在攝像機的位置去觀看這個花瓶。
“就是這個覺,以后就按照這種風格來!”顧瑾裳朝著自己后的道組說道,聲音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愉悅,“通知演員們,準備開機!”
說著顧瑾裳就準備回到監視前,但是回去的時候還不忘一把拽住葉祈遠,招呼道:“來,一起看看你的‘杰作’。”
顧瑾裳這一拽,就把葉祈遠拽到了監視前。
這次一開機,劇組的工作人員就發現,這個原本孤零零沒人搭理的不知名小藝人,竟然搬著個小板凳坐在了監視前,還時不時跟顧導頭對頭嘀咕一陣。
雖然顧瑾裳沒領著葉祈遠隆重介紹,雖然葉祈遠并不是在劇組里遍地人,但是從現在開始,他在《顛覆》劇組再也不是一個可以隨便忽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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