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在原地待了一會兒, 覺得自己的來意還沒表達完,不能讓他這麼走, 就抓起戒指追了上去。
張虔的步子很大, 走得又快,不過幾步, 就邁出了甬道,踏上了人行道。
葉一路小跑著追他,邊追邊喊他的名字。
張虔像沒聽到一樣, 徑直走自己的路。
葉接連又喊了幾聲,他忽然停了下來。
葉沒收住步子,一腦袋栽在了他背上。
這麼撞過去,他紋未,葉覺得像撞到了一座山上。
捂著額頭, 同他拉開距離。
他轉過來。
白日川流不息的鳴沙橋, 現在空空, 馬路上幾乎沒什麼車,也沒什麼有人,只有紅綠燈在跳轉, 一切都靜悄悄的。
兩人相距很近,葉也看不清楚他的臉。不過覺得正好, 看不清楚, 有些話或許更容易說出來。只是聲音比以往更加溫和,畢竟九年了,當年的難堪, 現在已經是浮云,如今說出來,不是質問,不是求答案,只是想說出來而已,問:“為什麼傅晚卓說我沒你們本地姑娘爽朗大方時,你會不吭聲?為什麼他說我自尊心太強,全都是刺,不能,一就要鬧,你會不吭聲?”
張虔頓了一下,平靜道:“葉,別換概念,他是在說你嗎?”
葉張了張,沒說出話來。不是被問住了,而是原以為張虔會不記得這事,畢竟郭晚卓和他只是閑聊時說了一句,恰巧被聽了去。
只是無心之話常常更有殺傷力,有心可以當作謀,無心反應的是人潛意識的認同。
看著黑暗中那雙閃爍的眼睛,問:“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張虔在黑暗中輕輕一哂:“葉,九年了,你覺得我連個原因都猜不出來,是嗎?”
葉恍然大悟又覺得理所應當,他是什麼人吶,自然能猜出來,抿了一下,道:“他是在說他朋友,可他不是問你了麼,他為什麼問你?你為什麼會沉默,因為你覺得他說得對。你覺得我也是他口中自尊心強,不夠大方,無趣死板還清高的小鎮姑娘,是不是?”
張虔冷冷笑開:“這是理由嗎,我當初沒問你嗎?我一遍又一遍的強調,無論是什麼原因,都讓你說出來。你來來回回就一句,你覺得沒意思。葉,你知道,當我發現可能是這句話導致我們分手之后的嗎?我覺得荒唐,覺得不值得,覺得沒必要。這是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你就要分手。但很快,我就意識到本不是那句話的原因,是你的原因,你從來沒想過跟我流,只是一味的逃避,一直都這樣。”
他說完這些話,轉就走。
“后悔過。”葉道。
他的作便停了下來。
葉看著他的背影,平靜道:“分手后,雖然知道繼續下去沒意義,可控制不住,想過無數次,只要你打電話,給我一個臺階,我就不管什麼將來了,面目全非也好,相互憎恨也罷,想試著走下去。我等了一個多月,沒等到你的電話,反而等到了你和梁箴的復合。我看到你們親昵的樣子后,覺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樣。我一直認為你對我是認真的,我以為就算我們不復合,你怎麼著也得一年過不來,沒想到兩個月就重新開始了。我猛然間發現自己原來什麼都不算,這發現太令人難了,像發現自己相信的某種東西一直不存在,像信仰倒塌。這種打擊比跟你分手還讓我難,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這種打擊中回過神來。張虔,分手是我輕率,但并不是什麼誤會。如果當時不分手,早晚有一天,你會親口把那些話甩到我臉上。我為避免這樣的難堪,搶先了一步。因為選擇的方式不夠溫,自己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頓了一下,“如果我真的有傷害到你,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的年無知吧,但凡我沒那麼喜歡你,沒那麼迫切的想讓你記住,可能也不會用那樣極端的方式。”
他沒說話。
葉如釋重負,語氣都跟著輕快起來:“我原以為我們重逢時,你會認不出我來,但我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對你來說還是有一點特別的,這就夠了,因為你對我來說,也特別。特別到等我白發蒼蒼,牙齒掉,也會記得你。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只是這個意外出現的時候,我用盡全力,也沒能抓住,你也沒有多做停留,但我們都沒有錯,對吧。”
張虔仍舊沒說話。
葉也沒想他給什麼反應,只道:“至于《名利場》......如果方圓真的不夠格,不必給我這個前友面子。”
葉轉,順著人行道往前去,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有公站。
車站這個點了,還有人在等車。
在廣告牌與廣告牌連接的座位上坐下,覺得一切都靜了下來。
沒有喧囂,卻有種喧囂過后的寧靜。
側臉往遠看,看不清楚張虔是否還在那里。
有點想煙,這才意識到那枚戒指還在自己手中,就嘆了口氣,先塞到包里去了,又出了煙盒和打火機。
完一支煙,站起來走到路邊打了車,回到住,沒開燈,癱在床上緩了一會兒,去沖了個澡。
洗完回來照例抿了幾口酒,躺下去睡覺。
原以為什麼事都解決了,能安心睡個好覺,卻做了許多夢。
夢里雜無章,飛沙走石。
一會兒夢到在Kelsey做兼職;一會兒又夢到張虔過生日,在眾人的起哄中唱歌;還夢中和張虔第一次做|,聽到他說想結婚;又夢到他們分手,還是在的宿舍;還有職場,在張虔面前出糗了,周圍有哄堂大笑;也夢到了程檸,扇了自己一耳刮子。
醒來后,渾汗,像得了一場大病似的。
葉打開燈,緩了一會兒,看到桌角香爐,從香盒中拿了一盤香,點燃擱進香爐中,又開了一點窗氣。
躺下去想繼續睡,可到底沒了睡意,怎麼都睡不著。
著腳到臺去。
臺和主臥連著,不算公共空間,就在臺上養了一些花花草草,花開時候,房間里會有一點花香。
九月份,那兩盆茉莉開了白小花,湊近聞,香氣幽幽。
葉在花香中,漸漸靜下來,腦子里想的卻還是剛才做得那些沒頭沒尾的夢。
雖然是夢,但卻真實的令人心驚,好像一切都發生在昨天。
關于在生日做|,在次日分手,其實都是謀。
但本來不是謀,只是水到渠的一件事。
只是聽到傅晚卓的話,又發現了張虔的沉默后,知道分手即將來臨,那事就變了一種謀。
想讓他快樂,想讓他滿足,然后再狠狠扇他一掌。
恨也沒關系。
相對于不痛不的結束,寧愿他恨,那樣至能記住。
不要做一個將來重逢,他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前友。
現在想想,當時真的勇氣可嘉。
那晚其實也不只有做|這一件事。
還有一個綿長的擁抱。
發生在他們進了酒店房間之后,還沒開燈之前。
他從背后抱住,抱了很久。
平時總是找不到這樣私人的地方,可以安心的擁抱。
也約聽到他說想結婚。
但一直以為是錯覺。
那是后半夜了,大概三、四點的樣子。
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枕在他上睡覺,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捋著的頭發。
覺得很舒服,漸漸地睡了過去,然后在半夢半醒聽到一句很輕的喟嘆,好想結婚。
房間里非常靜,聽得格外清晰,人一下子就醒了,爬起來看他。
他被嚇著了,問怎麼了。
仔細看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覺得他不大像是會說出想結婚話來的人。
這張臉能給人的想象空間很大,但絕不會有結婚兩個字。
以為是自己做夢了。
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問他剛才是不是說話了。
他笑了,卻沒有回答,只是將抱到上,扯開睡帶子,一邊一邊問,想聽什麼。
很快被他得全發,沒一點力氣,就到了他上去,也忘了再問。
葉現在回想,如果當時接著問,會不會從他里問出想結婚的話來。如果當時知道他已經考慮過未來,是否還會那麼毫不猶豫的跟他分手。
從酒店離開時,天將亮未亮,一切都灰蒙蒙地。
順著馬路走了一會兒,在路邊看到賣豆漿油條的小店兒,進去吃了一點。
一邊吃,一邊告訴自己,什麼都結束了。
張虔下午找到了X大的生宿舍時,葉正在洗手間洗服。
X大的宿舍是兩室一廳一衛的格局,東西寢室,中間客廳。洗手間的門正對著房間的門。
因為是暑期的緣故,寢室除了葉,沒有其他人。
張虔推門進來時,門與洗手間的窗形了對流,忽然進來了一陣風。
葉剛洗過澡,只覺得上一涼,卻對他的到來恍若未聞,只埋頭洗服。長發漉漉的垂在兩肩,擋住了臉頰。
張虔走過去,將下肩頭的頭發悉數起來,別在肩后。
八月份正熱,上只穿了黑的小吊帶,肩頭全是布的吻痕。
張虔湊到耳旁,低聲笑:“怎麼了,對昨晚不滿意,你今天給我發分手短信?”
葉停下手中作,擰開水龍頭,沖了沖手上的皂沫,又洗了一把臉,關上水龍頭,看向他時,一臉平靜:“張虔,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們分手吧。”
張虔的臉沉了下去。
葉別開眼,看向他后:“高中的時候,忙著學習,幾乎沒時間考慮其他。大學本來也沒想談,但是發現邊的人都在談,看多了難免羨慕,就也想試一試,現在談該做的事都做完了,發現也沒想象中的那麼有意思。”
張虔臉鐵青道:“你再說一遍。”
葉毫不含糊,道:“我們分手吧。”
張虔加重語氣,近乎威脅:“你再說一遍。”
葉仍然道:“我說我們分手。”
張虔的火被這接連的幾句話拱得老高,眼看要口,但目在臉上轉悠了兩圈,又把那些話了下去,耐心道:“葉,有事說事,別把分手掛上。”
葉回去繼續洗服,道:“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
張虔一把將扯了過來。
水池下面原本有高出地面的兩寸臺子,本來是站在臺子上的,被他一把扯下來時,沒維持住平衡,崴了一下,人直接撞到了他懷里。張虔兜住,只得揪住他肩上的服,神有那麼一瞬間的可憐。張虔本來要發火,看那樣兒,火氣瞬間又滅了下去,盡量克制道:“葉,你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咱們就事論事,你要再這樣,我就較真了。”
葉平靜到近乎冷漠了:“張虔,別這樣,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都痛快點。”
張虔忽然松開了,聲音比的還冷:“葉,無論因為什麼,你這幾句話都過了,我再問你最后一次,如果不說,只要我出了這個門,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聽了,你想好了。”
葉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拉起他的手,放進他掌心:“沒別的原因,就是覺得談好沒意思,不想浪費時間了。”
一切忽然靜了下來,像某件事塵埃落定,無可更改。
須臾,張虔褪掉自己手上的戒指,連同還給他的那枚,一同扔進了垃圾桶里,冷冷嘲諷道:“這麼久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如此開放的人。”又疑,“既然你是這種想法,為什麼不早說?早說,我就不用浪費時間培養什麼了,直接按一夜理,誰TM玩不起。”
他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