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樂沉默的看著沈季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失去意識前，究竟發生何事。

記得四喜一去不回，獨自一人待在營帳，心中焦急，再接著──

再接著便不知為何越來越困，最后完全昏睡了過去。

蘇長樂心中一凜，面煞白：“你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迷|藥？”

沈季青似是看出在擔心什麼，溫聲道：“放心，藥量并不重，不會傷到孩子。”

蘇長樂沉默的看著他，相當冷靜，腦中飛快的思考著。

圍場偏遠，附近只有幾個小村莊及驛站，并無其他客棧，一旦不見，沈星闌必定親自出來尋，并讓人四搜尋。

他們乘的是馬車，馬車前進度速有限，沈星闌若是騎馬，很快就能追上來。

蘇長樂一面思考，一面故作痛苦地捂著心口，微微的呼著氣，額間冷汗涔涔涔。

指尖到藏于懷中的短匕時，微微一頓。

幸好，沈星闌怕有任何意外，特地命人做了一把短匕讓隨攜帶。

這把短匕比尋常的匕首還要短小，只要藏在懷中，除非解開衫，否則很難發現。

它雖短小，刀刃卻十分鋒利。

沈季青覬覦許久，無法確定沈星闌趕過來前，他會不會對做什麼。

倘若沈季青真對有非分之想，想對行不軌之事，到時會拼盡一切力氣，將短匕狠狠刺向他，絕不會讓他有機會得逞。

蘇長樂的手腳，其實已經開始恢復力氣，看著沈季青的眼底卻浮現水霧，甚至細聲哽咽：“我好難，你給我吃了什麼？有孕之后，我便容易不過氣，你的藥好像有什麼問題……”

的嗓音本就細，宛若鶯聲燕語，悅耳聽，此時虛弱不已的氣音，更是教人聽了心生憐惜。

沈季青原本十分確定藥量不會讓出事，見臉白得厲害，額間冷汗越冒越多，不由得搖起來。

既然要逃亡，邊帶的人自然越越好，沈季青個嚴謹，更是連一個人都沒帶，此時馬車上就只有他與蘇長樂二人。

他手探了探的鼻息，發現的確比尋常人還要微弱，想起藥僮的確說過蘇長樂有不過氣的病，眉頭越皺越。

原本他是打算帶著蘇長樂直接離京，可若是真因為藥而有什麼萬一，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

蘇長樂絕對不能出任何事。

沈季青了蒼白的臉頰，聲道：“你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沉著臉起，掀開車簾，去到外頭，低聲跟車夫吩咐著什麼。

蘇長樂趁他轉時，飛快地取出懷中的短匕藏于袖中，握在掌心。

沈季青待完車夫，再回來果然就坐到躺著的榻上，手想將抱進懷中。

蘇長樂眸底極快的掠過一抹芒，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沈季青以為難得厲害，飛快地將人攬進懷里，手指卻在上的肩頭時，猛地頓住。

蘇長樂在他到自己前，率?開口：“沈季青，我倆離開京城之后，你要是后悔放棄一切，還會跟前世一樣，把我當傻子騙得團團轉，拋下我，自己回京嗎？”

沈季青不可置信地看著，腦中一片空白。

“你說什麼？”

蘇長樂悲涼一笑，眼淚掉了下來，那雙漂亮的眼里，閃爍著各種緒，失、憤怒、痛苦、悲傷。

那樣的眼神，沈季青曾在前世見過，在被關進天牢之后，他第一次去探監時，便是那樣看他。

臉上無聲落下的淚珠，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教他渾倒流。

“你是不是還想再看我一劍撞死在你面前。”

沈季青想起當初在他懷中氣息漸失，全冷冰的景，想起這一世落馬之后，突然忘了所有事，還當場給了他一掌。

兩世種種飛快地在他腦中翻騰。

沈季青似是想到什麼，渾一震，猛地站起，隨著搖晃的車，后退幾步，扶著車廂，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整個人搖搖墜。

“你早在落馬時，就想起前世的一切？”他狹長漂亮的眸逐漸變得猩紅，浮現憤怒的絕。

蘇長樂依舊佯裝力氣盡失，躺在榻上，側過頭看他。

眼淚順著眼角過，流耳邊鬢發。

“不，我是從承天門摔下來，昏迷的那段時間才想起前世的一切，當時我已經懷了沈星闌的孩子，你也娶了溫楚楚，我想我們終究無緣，才會故意對你冷淡。”

沈季青看見如此弱痛苦的模樣，聽出話中仍對他尚存的.意，只覺得整顆心都被人生生的撕裂，痛得整個人都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半晌，方痛苦的閉了閉眼，撲跪到面前。

沈季青握住的手：“這一世我不跟沈星闌爭了，你也看到了，這一世我沒有對沈星闌做什麼，我反而被他害得敗名裂。前世的確是我負了你，可前世我沒得選擇，我背負了太多東西，我背負著母后的期，背負著林氏。”

林皇后對他極為嚴格，更從不給他過多的疼，還教導他，一旦上一個人，就會有肋。

前世他以為自己并不喜歡蘇長樂，對不過是虛假意，卻在見為沈星闌的人之后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上了。

他發現得太晚，一切都來不及！

“但這一世我并沒有負你，我選擇了你，我拋下了母后和林氏，樂樂，你給我個彌補的機會，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落馬失憶時，我對你說過的話，我什麼也不要，我只要你。”

沈季青知道，就算沈星闌真如計劃被殺亡，宣帝也不會因此放過林皇后與林氏一族，他是抱著放棄所有的心態，決定帶著蘇長樂離開的。

如今阮驪姝已死，他背叛了父皇、背叛了信任他的母后與族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條，就算蘇長樂記得前世，他也不會放手！

這一世，蘇長樂只能是他的！

蘇長樂任憑眼淚肆意奔流：“你看著我上沈星闌又對他絕，看著我們和前世一樣吵得天翻地覆，是不是特別開心？我多希我沒有想起一切，這樣我就能跟沈星闌好好過，也不會明知你不會放過我大哥，卻還是同意與你私奔，明知前世你只是將我當一顆棋子，卻還是對你念念不忘。”

沈季青眼瞳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看著自己的雙眼，的確流著.意。

這一瞬間，沈季青只覺得自己仿佛陷夢之中。

蘇長樂還記得前世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這輩子與再不可能，如今聽見說對沈星闌絕，聽見說，明知這是陷阱，卻還是意無反顧，一腳踏了進來。

還說對他念念不忘。

還是跟前世一樣著他？只是前世他們之間橫了太多的仇恨，無法一個人茍且生，才會在那時選擇死在他的劍下，死在他的懷中。

其實一直都是著他的。

這一世的家人都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愿意原諒他，決定跟他共度一生？

沈季青的心臟飛快地跳了起來。

像是為了確認這不是夢，他雙臂微抖，近乎手足無措地將眼前哭淚人兒的蘇長樂，小心翼翼地擁懷中。

“前世我負你的一切，都會想盡辦法彌補給你，樂樂，你再給我一次機，再信我一次，”

沈季青兩世為人，第一次如此張。

“前世你嫁給沈星闌時，我就后悔了，真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心剜出來給你看。”

沈季青見沒有反抗，沒有像以前一樣被了就一臉抗拒，甚至一就吐，繃的俊容終于泛起一笑意。

“好。”蘇長樂破涕為笑，將淚流滿面的小臉埋進他懷中時，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沈季青仍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涌起巨大的滿足與幸福。

就在他笑著低下頭，想親一親懷中日思夜想的人兒時，-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

大量的鮮自他心口漫出，迅速地染紅了他雪白的袍。

他下意識將人狠狠一推，因為作過大，口中隨之嘔出一口鮮，一個踉蹌，整個人重重地摔落在車廂的地板。

蘇長樂飛快地拿起被沈季青置在一旁的刀，迅速拔刀，干凈利落，一把橫在他脖子上。

就如同前世他拿著刀抵在脖子上那般。

“沈季青，你剛才不是說想把心剜出來給我看嗎？”

蘇長樂用一雙淚眼狠狠的盯著他，幾滴晶瑩的淚珠懸在小巧致的下顎上，楚楚人，令人憐惜，看起來弱又可憐。

“剜啊！”又在他脖子上狠狠劃了一刀。

利刃劃開他的，嵌進里，鮮紅順著刀鋒淌下。

這景仿佛再悉不過，只是他們倆人之間的位置換了過來。

沈季青躺在毯上，下意識地摀住脖頸上的傷口，鮮卻仍然從他的指，淌淌而流，將底下的毯漸次染紅。

他錯愕的看著，眼里盡是不敢置信，仰頭.，像一只瀕臨死亡的困，雙眸赤紅得似要流出來一般。

另一只手死死抓著沒心口的匕首，仿佛從云端狠狠摔到地面，渾骨頭都摔碎那般的劇.烈疼痛。

他張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沈季青看著，愣怔了許久，直到渾力氣漸失，意識到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才瘋狂的大笑起來。

他邊笑邊流淚，邊笑邊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為了做了這麼多，放棄了所有，卻換來如此無的對待！

他最開始的時候，也是風霽月、名天下的翩翩公子。

他也曾真心的對好，也曾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

到底是為什麼，才會讓他們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呢！

為什麼老天要對他這麼殘忍，就連重生也不愿給他重來的機會？

既然不給他機會，為何又要讓他想起前世的一切！

蘇長樂看出他眼中的不甘，慢條斯理的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沈季青，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哪怕重活一世，哪怕再如何的彌補與示好，也永遠追不回來。”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沒有后悔的機會。

沈季青從牙從出一句話：“可這一世……我、我對你是，真心的。”

蘇長樂一點也沒被他，只可覺得荒唐可笑至極：“一開始就抱持著利用心態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有真心，若真的有，那你的真心當真是廉價得厲害！”

“你前世將我當棋子，你機關算盡，為江山棄我，直到我一無所有，家人都死在你手中，你才大發慈悲的跟我說，要給我貴妃之位，要給我無上殊榮與寵。這一世也是，你想后悔便后悔，你想真心待我，我就一定要接。”

蘇長樂嗤笑一聲：“沈季青，我早就不要你了。”

沈季青看著，不甘的淚水不停的從他眼角下，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原來他苦苦等待了兩輩子的，一直都不屬于他。

前世他以為坐上皇位，就能和蘇長樂在一起，最后卻一無所有。

這一世他以為他帶著遠離京城，他們就能永遠在一塊，他還是一無所有。

蘇長樂笑了起來：“難道你有沒有發現，你不是真的我，你前世也不是真的沒得選，你的只是你自己，因為不論何時，你永遠只想著自己。”

“你想干嘛就干嘛，就連為了與我離京，也不惜讓你的母后及你的族人為你賠命，你的永遠是那麼地自私！”

話方落，原本急速前行的馬車，驀地急停了下來。

蘇長樂飛快地扶住車廂，穩住自己，沈季青則差點整個人從馬車上滾下去。

“沈季青！”

馬車停下的同時，外頭跟著響起一聲震天的怒吼聲。

那是沈星闌的聲音。

沈季青意識漸消，目迷離。

他有想過沈星闌能活，卻沒想到沈星闌能這麼快就追上來。

他養的那群死士都是一群廢嗎！

沈季青又笑了起來。

心如死灰的。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這個世間這麼不公平？為什麼他用真心換來的，只有的狠心與絕。

一放棄就是全盤皆輸！

※

沈星闌剛掀開車簾，濃厚的腥味立刻撲面而來，甜膩得令人作嘔，馬車上滲了一地，視線所及之一片腥紅，他的心尖不由得狠狠一.。

“囡囡！”

他立刻提著刀沖進馬車。

“沈星闌。”

蘇長樂見他來了，手一松，沾滿鮮的刀哐當落下。

捂著心口，面煞白的跌回榻。

僅管前世恨極了沈季青，想過無數次要親手殺了他，當真的手，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到恐懼。

不管沈季青是不是真的挾持了，殺了皇子可是大罪。

沈星闌冷冷掃了倒在地上的沈季青一眼，著一子瘆人的狠戾，眉如寒霜眸如雪，整個人宛若羅剎。

似是怕沈季青沒死一般，他提起刀，又朝著沈季青的心口狠狠一捅。

沈星闌本就染著刺客鮮的俊臉龐，此時再度濺上幾滴沈季青的。

確定沈季青的確死了，才松了口氣，大步上前將蘇長樂攬懷中。

“對不起，是孤的錯，暗護們不知為何不聽我的指令，他們沒有留在營區保護你，我……”

沈星闌心跳如雷，嗓音猶帶幾分森然寒意。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萬一沒能追上他們，他再也見不到蘇長樂，被沈季青欺負，便痛苦得無法呼吸。

幸好沒事。

沈星闌松開，大手上依舊淚痕錯縱的雙頰，仔仔細細地將全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見毫發無傷，他才低頭，不停的親.著的臉，眼中凈是疼惜與自責：“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護好你……”

他反復的道著歉，好似再多的道歉，也無法描述他究竟有自責，與害怕會到傷害。

蘇長樂抱住他，搖頭道：“沒有，他沒有對我做什麼，我趁他想抱我時，我、我殺了他，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的聲音帶著幾分抖，那是頭一次殺人之后再自然不過的恐懼，沈星闌卻誤以為，沈季青是要對行不軌之事，為了自保才會殺人。

沈星闌雙目赤紅，眼底再次漫上殺意，再次松開，回頭提刀連刺沈季青數下。

“沈星闌！”

聽見蘇長樂的聲音，沈星闌才逐漸恢復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