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靖面驟變。

他雙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裴長晉卻冷笑開口道：“落子無悔，堂堂聞人家的下一任家主,你既做了選擇,那便該明白,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可買！”

“長晉……”

聞人靖滿眼痛苦，握雙拳道,“我知道你們恨我，怪我,姝兒……會選擇跳萬魔窟，都是我的錯,可是我……”

“聞人公子，慎言。”不等他說完，裴長晉便冷漠的道，“你既然已是裴月的道，姝兒這個名字，還是不要了。裴姝與你已無任何關系,子的閨名,豈容外男胡？”

“你說是嗎？裴月。”

他說著，轉看向了門后。

那里,裴月已不知站了多久。

的面蒼白如雪，僵地站在原地，及到裴長晉的目，猛然慌的向后退了幾步。

滿臉恥,恨不得跑得越遠越好。

但腳卻像是生了,再也不了多了。

“聞人靖如今已是你的道,你愿意你的道這般親的喚其他子嗎？”不久前還對溫和有禮的兄長如今卻滿目冰霜,說出的話，猶如一支冷箭，深深地刺進了的心里，模糊也不足以形容，“你們的道大典雖因為意外暫時取消，但名分已定，此事此生都不會再改！”

“月兒，”他忽然親昵的喚了一聲，角約帶了些笑，“對于這個結果，你滿意嗎？”

裴月猛地咬住了的，恥幾乎是瞬間便沖上了頭頂。

對上裴長晉的目。

他明明在笑，可這一瞬，裴月卻覺得那滿是嘲諷。

他問，你滿意嗎？

怎麼能不滿意呢？搶了異母姐姐的人，就像是……像是的生母一般，如何能不滿意？

即便，當時真的以為自己快死了。

可是死亡，不是可以不顧倫理道德的理由。

裴長晉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無不再告訴，曾有多麼卑劣，多麼……無恥。

可是……可是……

“夠了！”裴無韋忽然低吼了一句，“長晉，你閉。姝兒之事，并不僅僅因為此，你不能遷怒于月兒。到底……”

“是無心的，也不知對嗎？”裴長晉補全了他的話，面笑意更濃，看著裴無韋，眸暗沉無底，“父親，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裴姝選擇跳萬魔窟這事，不僅僅是因為裴月。

他更知道，怕是傷心最深的而是他，讓最絕的也是他！

他們都不無辜。

他是裴姝的兄長，是本應保護的人。

既然如此，他自是要幫把這仇一點點討回來，把他們欠的也全部要回來，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傷害的人。

當然，也包括他！

“聞人靖，你記住，這一生，你只是裴月的道。我們裴家再落魄，也不可能讓二共侍一夫！”裴長晉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聞人靖面大變。

“長晉說得對，既然已做了選擇，便不能后悔。”裴無韋也沉著臉，他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齊月，終究還是心了，問，“月兒，你的想法呢？”

裴月怔怔的看向他。

裴無韋心中嘆息一聲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姝兒一事，錯得最厲害的是我們。”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兒了，不能再傷害另一個了。

“你兄長的意思，也是為父的意思。”他沉著臉看了聞人靖一眼，“婚姻大事，豈容兒戲？父親絕不會讓你，讓我們裴家淪為笑柄的。聞人靖，你傷害了我裴家一個姑娘還不夠，還要害了另一個才嗎？”

當初的權宜之計，如今卻了懸在頭上的利刃。

聞人靖鐵青著臉，卻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他看向裴月，目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半晌，他才深深地對裴月說了一句：“抱歉。”

裴月子晃了晃，許久，才聽到自己似乎說了一句：“沒關系，我知道的，我……不介意的。畢竟，聞人師兄從始至終喜歡的……”

都不是我。

最后這四個字卻像是被堵在了嚨里似的，每一個字都讓痛徹心扉，讓難以啟齒。

是啊。

明明知道聞人靖得不是，可為什麼卻貪心的想要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呢？

眼眶漲得生疼。

仰著頭，猛然轉，飛快地跑了出去。

撒了謊。

不是沒關系，介意，真的很介意！

和的生母一樣，明知道會讓人不恥，但依舊奢求著別人的東西。

姝姐姐……

姝姐姐！

多想變得和一樣，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或許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即便遍鱗傷，也能堅強的站起來，而有的人，眼淚卻是廉價的。

“為什麼，為什麼！”跑了很久，不知怎的，便跑到了萬靈峰上。著這座冷寂的山峰，看著那幾座簡單的木屋，忽然坐在地上崩潰的大哭，“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可以多堅強一點？”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還給？！

為什麼要用這一切，告訴，原來與自己的生母一樣……也是一個小。

一個沒有恥心的小！

裴月忽地拔出了月靈劍，一劍朝旁邊的古樹揮去。

砰的一聲。

古樹應聲而倒，濺起了許多灰塵。

怔怔的站在原地，塵土飛進了的眼睛，刺得生疼，眼淚一顆一顆的朝下面掉，可卻像是石雕一般僵無比。

看著手中劍，看著自己的手，再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古樹，大聲笑了起來。

“月兒。”

后忽然傳來了一道悉的聲音，裴月的笑聲微微停滯了一瞬，僵地轉過，看見了一張悉的臉。

是仲無愁。

“無愁哥哥。”喃喃的喚了一聲，聲音抖，邊笑邊哭，“你也是來跟我說抱歉的嗎？錯了，我們都錯了，該道歉的是我，是我！”

“王行殺了青巖，我什麼都不知道，自作多的想要去尋姝姐姐解釋，還想要為殺人兇手開。”

“我快死了，所以不顧恥之心，向別人的道表明心跡。甚至聞人師兄提出要與我舉辦道大典時，貪心的接了這一切……”

淚眼朦朧的看向仲無愁，笑著說，“又蠢又可恥對嗎？”

仲無愁抿了抿，走到邊，搶過了手中劍。

因為太過用力，的手心已經被劍柄磨破了。

“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有回答的問題，而是如此問道。就像一切都沒變一樣，他還是那個溫可親的大哥哥。

“聞人師兄要與我解除婚約了……”

雖然在裴姝跳下萬魔窟的那一日，這個結局便已經注定了，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既然是這個結果，為什麼從一開始不拒絕我？”

而是放任的貪心，讓在這條可恥的路上，走得越來越遠。

仲無愁面冷沉，從儲戒里拿出藥，執起裴月的手，仔細的涂抹在的傷口。

“無愁哥哥，你也怪我的對嗎？”

仲無愁藥的手微微頓了頓。

沉默了許久，就在裴月以為他不會回復時，仲無愁才開口道：“我不怪你。”

裴月猛地抬頭看著他，那雙朦朧的眼中有了微弱的。

仲無愁垂著頭，沒有看，撒完藥后，便用紗布把的手包了起來。他面上沒什麼變化，聲音卻是干啞的。

“我只怪我自己。”

三年前，是他把裴月拉進了這深淵中。

若要怪，最該怪的是他自己。

這一切，從他自私的想要用無辜之人的命去滿足自己的私時，便已經錯了。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他有什麼資格去怪裴月？

一個本不該遭這一切的害者。

“抱歉，之前傷了你。”

他曾因想要救裴姝，于是傷害無辜之人。而等到裴姝醒來，他卻又因為愧疚，忘記了自己的初心。

“回去吧。”他為理好了傷，依然像一個溫的大哥哥一樣，輕輕了的頭道，“好好修煉。人，選擇不了自己的出生，但是卻能選擇自己的未來。”

“月兒，阿姝把靈骨和心頭給你，或許，不僅僅是還恩。”

裴月怔住。

的心，在那一瞬間飛快地跳了起來。

而仲無愁，在那一刻，上的靈忽然變了。

天上烏云突聚，響雷刺耳。

時有閃電劃過。

那是。

渡劫之兆。

仲無愁心有所，一把推開了裴月，隨即飛朝劫雷飛去。

電閃雷鳴間，他盤在空中，祭出自己的本命靈——一把通碧綠的琵琶，碧玉之如水洗，輕手一撥，彈破碧云天。

是夜，凌云峰上。

萬籟俱寂，偶有蟲鳴之聲。

裴長晉盤坐在榻上，雙眸閉，夜很靜，可他的心卻如何也靜不下來。便是元嬰期修士，此刻也無法沉修煉之中。

他似是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他自己、有裴姝，也有……娘親。

們的音容笑靨清晰無比，仿佛從未離開過，鮮活靈，像是還活著一般。母兩人正在玩游戲。

才丁點大的小裴姝頂著自己圓滾滾的小子，在踢毽子。

可太小了，子圓乎乎的，極是不協調。

毽子還沒踢上，倒是一屁坐在了地上，濺起了一片塵土。

“娘親，痛……”

小裴姝憋著嫣紅的小，張開小胖手，圓溜溜的一雙大眼睛可憐的著自家娘親，想要娘親來抱。

結果，娘親非但沒有去抱，反而咯咯的笑了出來。

實在是不像話！

小裴姝雖然才丁點大，但是自聰明，雖然不是很懂，但也知道自己是被娘親嘲笑了，一時之間更委屈了。

然而，卻沒哭，反倒是鼓著腮幫子，小手撐在地上，賣力的想要站起來。

但很可惜，兩三歲的小孩兒材比例實在堪憂。

小裴姝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呢，一陣風吹來，就又一屁坐在了地上。

這一下，坐得可結實。

小裴姝的小臉都紅了，眼里終于還是包上了兩泡淚。

“哈哈哈哈，姝兒，你的太短啦。來，用力，自己站起來。”人著緋裳，襯得更加白皙，仿若玉，漂亮得不似凡人。

拍著手，上在鼓勵自己兒，但眼中卻滿是笑意。

小裴姝可委屈了。

但是個堅強的小孩兒，又用力的撐著地上想要站起來，但是剛才就用了不力氣，這一次，剛爬到一半，就又坐了下去。

癟著，眼淚飆出來了，控訴的道：“娘親壞！”

沈茹還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也不手幫自家兒，可以說是非常不負責任了。

在一旁圍觀了許久的年裴長晉終于忍不住下去了，大步走了過去，手就把可憐的小裴姝抱進了自己的懷里，不滿的看向自己的母親道：“娘，妹妹都摔倒了。”

“摔倒了可以自己爬起來嘛。”沈茹擺擺手道，“修仙之人，怎能被這一點小小的困難給難住？”

年裴長晉皺眉道：“還不到三歲，這麼圓，自己一個人哪里爬得起來？”

小裴姝被自家哥哥抱著，不用自己努力了，本來高興得很，結果就聽到哥哥這麼說，小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

就算小，可也知道這話不是在夸。

“哥哥壞！”

氣得用小手拍了拍裴長晉的胳膊，氣鼓鼓的嘟著，便掙扎著想要從他懷里下來，“我不要哥哥了！”

彼時，裴長晉心也還未長，見自己妹妹生氣了，難得有些手足無措。忙干的道歉：“抱歉，是哥哥說錯了。你不圓。”

“嗯~”小裴姝滿意的抿著，拉長了語調，睜著大眼睛看著他。那小模樣明顯是在等著他的夸贊。

“……你只是，”不懂孩子心思的裴長晉絞盡腦，說了一句，“只是短了一點而已。”

滿心期待等著被哥哥夸贊的小裴姝頓時一臉的晴天霹靂，大眼睛瞪得更圓了，隨即，紅著小臉大聲道：“哥哥是大壞蛋！大壞蛋！”

裴長晉忙手忙腳的想要安炸的妹妹。

“哈哈哈哈……”

而他們那不負責任的娘親就在一旁哈哈大笑，沒心沒肺的，也不來幫他。

最后的最后，裴長晉急得滿頭大汗，也不知許下了多承諾，才總算是把自家妹妹給哄好了。

夢里，年裴長晉捂著自己的心臟，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那時，他滿心都是有個妹妹，好累。

可在被妹妹抱住脖子，蹭著臉蛋時，卻又覺得渾充滿了力氣。

那時，一切都那麼好。

有娘親，有妹妹，有他。娘親鮮活的笑聲，妹妹癟委屈的小模樣，那是他記憶深最好的日子。

“哥哥，你為什麼是哥哥啊？”

耳邊是小裴姝天真無邪的聲音，問出的問題又奇怪又好笑。

裴長晉想了許久，才勉強找出一個答案，回道：“因為我比你早出生，比你年歲大，自然是你哥哥。”

“哥哥，你為什麼要當我哥哥啊？”

“……因為，我要保護你。”

“為什麼啊？”

“因為，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

“為什麼我是妹妹啊？”

“……”

沒有任何邏輯的對話，沒有一點作用的廢話，那時，他覺得有點煩，漸漸失了耐心。可如今，他卻再也聽不到了。

“娘，小姝……你們肯定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吧。”

夢里有多好，現實便有多麼殘忍。

他曾發誓要為生母報仇，用盡心思想要保護妹妹，可時如流水，他長大了、變強了，卻也忘了那時的承諾。

他說：“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說：“齊仙兒犯下的罪與裴月無關，如今所有人記著的都是裴月對你的救命之恩。姝兒，有時我們不用太過較真。”

他打著為好的旗號，卻原來不過是因為他忘了而已。

他以為那是在幫裴姝，以為不過是些小事而已，裴姝該不介意的。

可他卻忘了，他的妹妹是個多麼恨分明的人。

直到裴姝用最慘烈的方式告訴了他。

用死告訴了他——裴長晉啊裴長晉，你終究只是裴家人，而不配做們的兒子與兄長。

忘是一時的事，而銘記卻需要用一生。

如果他能忘一輩子，那該有多好。

可終究，這只是奢罷了。

“你放心，傷害了你的人，哥哥一個都不會放過。包括我自己。”榻上，裴長晉睜開了眼睛，目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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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城是萬魔窟，神魔之力最活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