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劇組一行人分坐三輛車前往一高檔私人會所。
因為左然說“別擔心, 相信我”, 所以何修懿覺得倒也還好——影帝總不至于誑他。雖然他只是個替, 然而這個圈子太小, 最好不要一口回絕總制片人提的要求, 何況對方并未明說什麼。到了私人會所自己注意一點, 倘若投資真的有了無禮表現, 再名正言順地婉拒了也不遲。
左然、何修懿都上了左然的車。柳揚庭雖然不會去飯局, 但是也隨著眾人一起走出了片場。他一看見左然的車, 便輕聲輕氣問:“2016年的慕尚嗎?真好。”
左然“嗯”了一聲,柳揚庭又說道:“如果我也跟著,這在我坐過的好車里就可以排進前三名了……最好的, 就是那年的勞斯萊斯幻影了。”隔了大約兩秒, 轉頭問何修懿, “前輩,你坐過的最豪的車是什麼啊?”
何修懿到這問題十分無聊, 看著車頭燈低頭想了幾秒鐘, 角起一笑容, 吐出幾個奇怪的字:“CRH380。”
柳揚庭眨了幾下眼, 猶豫了下, 又開口問:“前輩, 你是不是記錯了呀?好像沒有這款車型……”
“沒記錯,是這個。”何修懿還是懶散的樣子, “CRH380。”拉開了車門的左然偏頭看了何修懿一眼, 眸子當中似乎難得地帶了一點笑意。
柳揚庭逮著一個空,掏出手機查了一下“CRH380是什麼車”,而后看著百度為他呈現出的搜索結果:“……”
答案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和諧號。】
下面還詳細地介紹道:【CRH380為ABCD四型。CRH380A車,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鐵道部為高速城際鐵路及客運專線,由南車青島在原有基礎上自主研發的CRH系列高速車,最高營運速度350千米/小時。2009年6月,中華人民共和國鐵道部向國車組制造企業招標采購……同年9月28日,鐵道部武漢鐵路局與南車青島在北京簽署了140列車采購合同,包括100列16節長編組,及40列8節短編組的車訂單,合同總金額約值450億元人民幣。】
……
到了會所前面,何修懿走下車,發現劇組眾人都已經在會所前面等了。何修懿沒有看見李朝,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不來,還是總制片人周麟不讓,也許是他們雙方的意思,畢竟李朝不喜歡“投資爸爸”,“投資爸爸”同樣不喜歡李朝。
何修懿剛與總制片人周麟打了個招呼,便看見一輛極為惹眼的車“呼”地一下停在了邊上。一個材瘦高的男人出現,周麟急忙迎了上去:“徐總!”
投資爸爸“徐總”果然與劇組的關系僵了,目不斜視,一路徑直走進了豪華的私人會所大廳,周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
何修懿無意中聽過周麟與《家族》的事。周麟,本來也是一個導演,相比于錢,更喜歡獎——總是想拿獎,但總也拿不上。然而也不知是因為什麼,近些年來,他的片子變得越來越難看了。無奈之下,才四十幾歲便喪失了創作能力的周麟轉行為了獨立制片人,指著靠與導演同樣重要的“制片”翻。《家族》是周麟第一個項目,關系到他作為制片人的飯碗,兩年間他為此付出許多。周麟認為《家族》很有拿獎潛質,然而容有同,原作也沒名氣,折騰來折騰去,都拉不到什麼投資,直到李朝對項目表現出興趣。由于李朝的推薦,周麟終于找到了幾家愿意投資的影業公司。只是,因為很難賣錢,公司都不太大,湊錢過程也說得上是一波三折。
何修懿知道,影業公司撤資或者不繼續出資,都并不罕見。這會兒,投資人之一的“徐總”不大高興,制片周麟亦步亦趨溜須拍馬……也正常。
私人會所又是十分中式,青瓦紅墻,院子里有天井,走廊墻壁上有大紅宮燈,吊頂金碧輝煌,古韻濃烈。
而他們被帶進的接待廳也是同樣一套裝修風格,屋子一面立著屏風,里側墻壁則是一整面墻的仙鶴圖,紅木家雕工巧,黃的暈從屋頂宮燈輕輕流瀉而下。
周麟還有監制分坐在徐總的兩邊,而后是其他陪同人員、左然等演員,何修懿最沒有地位,被扔在了靠門口的那張椅子上。
徐總喜歡野味。很快,金錢、燜蛇、老虎斑、東青斑等菜便一道道地上桌了。
周麟又笑:“這家會所有個酒窖,徐總,等會兒您嘗嘗,不一般哪。酒是從法國、國等等國家好幾十個酒莊運送過來的,最貴的50萬一瓶。會所角落里有個品酒室,吃完飯我們去看看?”
徐總果然流出了興趣:“哦?好,吃完飯去看看。”
周麟大笑著道:“徐總果然喜歡酒,來來來,都滿上,大家先來杯吧。”
漂亮的服務生為眾人斟上酒,何修懿稍微抿了兩三口,屁都還沒來得及坐熱,便聽見周麟對自己說道:“修懿,你趕來給徐總敬杯酒,求徐總以后照顧你一下。”
何修懿:“……”
周麟其實是有竹的。這個劇組李朝的牌兒最大,而且中國電影一般是導演中心制,制片人最重要的活兒就是找投資,因此,雖然他對李朝把事弄這樣怨氣頗多,卻也從來沒有想過與李朝對著干——團隊中兩個老大合不來,絕對是功最大的阻礙。既然李朝要護著他的演員,那就讓他護吧。不過,何修懿與柳揚庭不一樣。何修懿只是個替而已,待上五天就走,本無足輕重,等他離組便沒人記得了。替替,就是什麼都要替的,替喝點酒,大概也在理當中。替這個職業,被人是常事——并非所有演對手戲的男演員都是正人君子,趁機揩油、手腳的大有人在,甚至很常見。戲著子都經常被人,戲外穿著服怎麼就不讓了?替因為與明星長得像,又較“隨便”,經常參加一些飯局,陪酒、陪睡全都不足為奇。周麟還沒見過什麼戲隨便、戲外不能的貞烈男呢。而且,這個職業的人為了“夢想”全都拼了,不會輕易得罪任何一個人的,何修懿六年前是混得還可以,不過現在也已經徹底“淪落”了,他曾有過未來,應該更加患得患失。只是……一般老板就是喜歡明星,雖然何修懿比柳揚庭還漂亮,徐總也不一定真的能看上他,只能盡量試一試了。
那邊,還沒等何修懿想好怎麼拒絕,一直默默坐著的左然突然道:“修懿不能喝酒。”
周麟:“嗯?”
左然角勾了一下:“修懿不能喝酒。”
“為什麼?”周麟打定主意,如果左然講出“胃炎”這種常見借口,自己便“科普”說“沒事的”,雖然這個科普等于胡扯、忽悠。
結果,左然說:“他眼睛不好。”
周麟:“啊?”
左然又道:“有時候跟瞎了一樣,見過的人站在眼前,都認不出。”
何修懿:“……”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左然話里有些幽怨……
劇組一人卻是真的信了:“啊!青眼吧?!那是不能喝,會使眼升高,導致青眼變得更嚴重,加速失明過程!”
見周麟看向了自己,何修懿只好著頭皮道:“嗯,對,青眼。”
左然施施然地站了起來:“我代修懿與徐總干了吧。”
徐總說:“你……”
“怎麼?他只是個替而已,我這主演代他干了,面子反而不夠?”說完,左然長一邁,沿著桌子走到何修懿座位的左邊,從他手里走了他一直攥著的紅酒杯,邁步到徐總面前,眼神依然冰川一般,將紅酒杯與徐總的毫不溫地了下,仰頭將杯中的倒進了他自己管。左然穿著件黑襯,作十分瀟灑漂亮。
何修懿的臉有一些發紅——那杯酒他已經喝過兩三口了,左然卻是強地拿了去,將自己喝剩下的酒一口干了……
徐總也干了。按“常理”說,喝完酒之后,他就該攬著對方的腰把人拖近然后啵一個,但他看著左然的臉,覺得還是算了——對方氣勢比他還強,著一威,他一時間弱了三分。
誰知,周麟卻不輕易罷休。
過了大約十來分鐘,他又何修懿去敬酒:“只喝一杯,沒關系的。”
左然“咔”地一聲將一條蟹夾了兩半,那響亮的碎裂將在場的眾人嚇了一跳:“修懿不能喝酒。”
“……”
左然將剝好了的螃蟹扔進了旁邊何修懿的盤子里,起眼皮,眸子沒有一點溫度:“我代修懿與徐總干了吧。”與第一次一字不差。
影視圈并不大,他不想令何修懿為難,因此都是代喝,還示意何修懿不要話,老實坐著。
幾次之后,徐總看著左然的冰山臉覺得十分鬧心,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拉倒拉倒,算了算了。”
……
這一頓飯吃得徐總非常抑。才只一個小時,他便急匆匆地與周麟去會所的酒窖那邊了。
劇組其他的人小聲對左然說:“左老師,散伙了,咱們可以走了。”
左然一只手撐著頭,半晌都沒發出聲響。
監制又說:“左然……?散伙了……!”
左然還是沒有反應。
監制覺得不對,手拍了拍左然的肩膀,微微蹲低子,將左然撐著頭的手拉開,仔細地看左然的臉。
左然:“……”他的雙目沒有焦點,游移不定,有些迷茫。
“走了!!!”監制湊近大喊,“回家!!!”
左然說:“我不走。”
“靠!!!”監制此刻終于是確定了,“他醉了!!!”
有人問:“一共喝了幾杯啊?”
監制在心里算了算:“應該……也就四五杯吧?”他到很發愁——左然酒量本不行……剛才胡逞什麼能?這會兒酒勁上來了,他就在這迷迷登登、暈暈乎乎。
聽說影帝醉了,幾個人圍上去,試圖使用蠻力將左然帶出會所。
沒有想到,左然還倔的,七八糟地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是誰”、“只有我媳婦來,我才能走”、“我只跟媳婦走”。
何修懿見另外幾個人都在扯,那自己也不好在原地干站著,只好也走上去,跟著眾人勸道:“左然,影帝……走吧?”
左然抬頭,很努力地看著對面的人。過了半晌,他似乎認出了對方是誰,說:“嗯,走了。”
左然意識不大清楚,可是走路卻不打晃。
“……”見左然認出了自己,何修懿松了一口氣。
他覺得不是很放心,上前稍微扶了左然一下,又問:“左然,你家在哪兒啊?”
“……?”左然似乎頗為疑地轉過頭,看著邊的何修懿一眼,“我家不就是你家麼?”
“……”何修懿到有一些頭疼。
方才還以為左然認出自己了。
這他媽的還是沒認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