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副導演張熙的話,何修懿低頭看了看劇本,問:“柳揚庭怎麼不能演了?”
“哎,就是吧,”張熙回答,“柳揚庭的一直不好,進組以來病了好幾回了,總要吃藥,他剛才說,他有過敏皮病,用力一就腫,一整天才能消,拍這場戲有點麻煩。柳揚庭看起來細皮,出了印子確實不容易消。”
何修懿:“……”
“為了效果,李導讓左影帝真打,不能輕扇,這場你替他演了吧。”
“哦,被耳?”何修懿抬眼,“替還得兼職‘替’是吧?”
“……”
“行啊,”何修懿說,“唄,沒問題。”想了一想,何修懿又說道,“20萬多,這場就當贈品了。”
雖然已經離開娛樂圈多年了,但何修懿也很清楚,替或者其他的“替”,替挨打,替落水……甚至替吃大魚大,替任何事都是很正常的。現在的“替”多種多樣,據說,還有吻替、跪替……當紅小生們不愿意演的,總能找到個替來解決。
何修懿走回了片場,看見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忙活“耳”一幕的布景、燈。柳揚庭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紅通通,像一只弱的兔子,明顯剛剛哭過一場,呼吸也是只進不出,搭搭,還對他面前的李朝說:“我下個休息日就去醫院開一個證明來……”
“不用了,”李朝道,“休息日就待著吧。”
“嗯。”柳揚庭手用掌心眼淚,角出了頗為堅強的微笑,“多年都沒哭過了……太丟臉了……您忘了吧……”
他這麼一抬頭,正好看見了剛出現的何修懿,局促地站起,當眾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前輩,抱歉……這應該是我分的事……我給前輩添麻煩了,特別特別過意不去。”
“……”何修懿說,“沒事。”作為一個替,還能怎麼說呢?別說柳揚庭有理由,就算沒有理由,他也是要替的。
柳揚庭又道:“我會盡量補償前輩。前輩以后若是有事,盡管來找我。”
“真的沒事,”何修懿說:“我不會去找你的。”
左然站在一邊,對于何修懿這一次的“贈送”態度相當地冷。
……
“沈炎”“宋至”耳這場戲,其實是劇的重要部分。此前宋至在城中開店鋪,為全家的生活左右奔波。終于,他用攢下的錢為家里蓋了一間新房子。母親帶人搬去新家那天,特地敲鑼打鼓,一路慢慢地走,目的就是向村里的人們炫耀兒子——想要說,是一個寡婦又怎麼樣?
誰知這次“喬遷”也是一次災禍。宋至父親當過當地地主林家老太爺的下人,林家老太爺臨終前曾允諾給宋至父親一些銀元。結果,老太爺去世后,林家人堅決不認賬,宋至父親也只能作罷了。這回因為需要添置家,大哥帶著他的兒子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再次去林家要。沒有想到,因為林家痛罵他們無賴、扯謊,大侄子氣不過,與對方起手。林家勢力龐大,侄子最終被關進了大牢。
而這遠非噩夢結束。因為在城市開拓了眼界,宋至曾出錢讓第二個侄子到城里好好念書。一次,二侄子在桌子上跑,跌下來后囊磕在了桌子角,從此無法生育,而宋至的嫂子,也因傷心過度,不適合懷孕了。
在這種況下,母親急讓宋至回村子生活并且娶妻生子,擔起作為家中頂梁柱的責任。
這階段的宋至,正打算跟著沈炎去北平。宋至在痛苦的猶豫之后,選擇了回到小村子,幫助家族“開枝散葉”,不讓他守寡的母親再多心。宋至認為,這是他在家庭危難之中應當完的事,他不能因為他自己個人歡樂,給母親、哥嫂增添更多的悲苦。何況,他總認為,兩個侄子苦難的“因”,都是由他所造的——他要補償。
在傳統的中國家庭當中,每個“個”,都是為了大家族而服務的。
在宋至心意已決時,他到沈炎家中告別,而沈炎明白了他已無力挽回。于是,為了讓宋至“不掛念”,安安心心娶妻生子,他給了對方一耳,打碎他們之間所有可能。
在李導喊出“action”之后,何修懿迅速了戲。
他的眼中寫滿絕,極力忍耐,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一跳一跳,注視著面前的左然,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何修懿很清楚,他的這些表演到時在影片中會全部被剪掉——這一段的特寫會由柳揚庭拍,而他自己的出鏡呢,就只有被打的瞬間。攝像機會在他的側后邊拍攝,并將焦點放在左然上。左然到時一個掌呼將過來,他表演被扇時的背影就行了。正因為是這樣,李朝導演才會用替,何況何修懿本來就長得和柳揚庭很像。
不過……為了能讓左然更加戲,何修懿還是念了“宋至”的臺詞。
按照劇本,說完“對不起”后,左然應該給何修懿一個響亮耳,吐出一句:“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滾!”
然而……左然那個掌,簡直像是輕一樣,羽一般落在何修懿的臉上,仿佛人間親昵的玩笑一般。就算是扇五歲小孩,小孩都不會覺得疼。
“停停停。”李朝,“太輕了!再來一條!”
再來一遍,還是那樣;又來一遍……沒有區別。
“左然……”李朝頭痛了,“你有過三次不過嗎?”
左然依然十分冷淡:“沒有。”
“那這怎麼?”
“不了戲。”
“……”
左然提出了個要求:“我看一下錄像,會會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來吧。”
監視旁,左然抱著胳膊反復觀看錄像,一如既往地優雅,但何修懿總是覺得平靜的水面之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翻騰。半晌之后,左然突然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李朝,開口道:“李導,替被完臉都不敢甩過來。”
“……”幾秒過去,李朝點點頭,“我明白你什麼意思。其實我剛剛也在想這個——最后的確不大自然,這場最好不用替。”
說罷,李朝站起,讓張熙來了柳揚庭,并對柳揚庭道:“拍一條試一試,爭取能一次過,拍完劇組給你放一天假好了——實在不行我們再回去用替。”
“……”柳揚庭抿了一下,說,“抱歉……抱歉讓劇組這麼費心……我努力。”
“左然,”李朝又看向左然,“能不能一次過主要取決于你。柳揚庭是被的人,沒有什麼肢作。畫面效果由你承擔,你這次最好能戲。”
左然看著自己的手,了一指節,說:“嗯。”
同一場戲,換人重新開始。
柳揚庭蹙起漂亮的眉頭:“對不起……”
對面,左然演技瞬間變得出神化,突然手,又快又狠地劈頭便給了柳揚庭一耳:“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滾!”
耳聲響徹了整個片場,每個人的心頭都是一驚。眾人都驚訝地睜大了眼,難以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兩次表演差這麼多?
左然將柳揚庭扇得一個踉蹌,柳揚庭站都快站不穩,簡直被對方打懵了。
“喂……”李朝都嚇了一跳——他這輩子見過的真打多了去,但是也沒見過有真打這麼狠。
左然收手,問:“行了麼?”
李朝看了兩三遍:“OK……不過,怎麼突然就找到狀態了?”
左然聲音仿佛比平時還要冷了幾分:“柳揚庭比較能激發我的演技。”
“因為是柳揚庭一直和你演對手戲吧。”李朝其實覺得何修懿的表現要更好。
左然不置可否,淡淡地看了柳揚庭一眼,走了。路過何修懿面前時,左然停住腳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隨口問了一句:“疼麼?”
何修懿搖搖頭:“那麼輕,哪會疼。”
而另一邊,柳揚庭的臉果真迅速地腫了。不過,按左然的那個力度,不管是誰臉都會腫的,柳揚庭似乎也沒比普通人腫得更厲害。
在場的人全都覺出來左影帝生氣了——可是……為什麼這麼生氣啊?
……
不用當“替”了,何修懿欣。他再次告別了眾人,拎著他的行李離開片場。
出門時他還想:左影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好像十分神,讓人捉不……還有,圈六年,沒有任何緋聞,不過,看他床戲那個“種馬”的樣子,不像啊……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耳了……左然心上躥下跳:“讓我我老婆?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