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這部影片, 后期剪輯整整耗費了五個多月。五個多月當中, 何修懿接到了兩個男三角, 至于左然，則去冰島拍攝了一部科幻片。他每天都發送照片、匯報行程，何修懿再次讀出了“我有在好好地拍戲”“這幾個月哪也沒去”的十分奇特的味道。

到了五月, 何修懿才看見樣片。剛一打開, 他便又到荒誕了, 因為影片片頭竟然真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領銜主演：何修懿、左然。】在影片播放結束后，演員表第一行也是：【宋至——何修懿。】第二行才是：【沈炎——左然。】

左然“爭番位”功了。何修懿了男一號, 他自己了男二號。以前，沒有人會覺得左然不是男一，可左然竟然主要求當男二, 還鬧。何修懿自然明白那是為什麼——左然, 甘愿以影帝的份當他陪襯，全都與他那濃烈的有關。

樣片出來之后, 劇組又拍攝了一些宣傳料。在那些圖片上，何修懿也是重點，左然次重點。宣傳海報的文字同樣也寫著：【領銜主演：何修懿、左然。】何修懿再次認識到, 他的確是《家族》的男一了, 左然, 在為自己陪襯。等到影片獲得關注之時，所有觀眾全都會發現這一點。

……

《家族》的首映被安排了八月至九月舉行的威尼斯電影節。周麟原本想參加柏林電影節，因為關注“社會意義”“政治正確”的柏林很可能更加適合《家族》，然而柏林電影節在二月舉行, 時間不對，只能放棄，于是將目標定在威尼斯。此前，威尼斯電影節公布了圍主競賽單元的電影名單，《家族》這個單詞赫然在列。電影節的藝總監、選片委員會主席在黎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說，組委會一共收到了近2000部電影的參展申請，最后選取了來自30個國家制作的60部長片，其中20部將角逐最高獎項金獅獎。在這20部影片當中，共有4部來自亞洲，分別出自日本、韓國、中國、伊朗導演之手。換句話說，《家族》是唯一的中文片子。

何修懿第一次擔當主演，居然就要競爭威尼斯影帝。與奧斯卡金像獎等并不相同，威尼斯電影節規定，所有圍主競賽單元的電影的男主，都自為影帝影后的候選者，組委會不會針對各個獎項一一提名。

……

第一天開幕式，李朝導演帶著左然、何修懿等人走了紅毯。

紅毯這個東西，何修懿過去也不是沒有走過，雖然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不過，與其他人慨“竟然這麼短”不一樣，何修懿卻嘀咕“竟然這麼長”，因為他獲獎那個電影節紅毯只有10米，威尼斯則有15米，正常人步速大約需要十五秒鐘便能走得完。據說任何人逗留時間超過幾分鐘都會被攆，不過何修懿也沒有看見有什麼沖突。

左然與何修懿一左一右地跟著李朝。左然材十分拔，造型師竟然給他梳了個背頭，于是，何修懿再次知道了，左然的臉的確是經得起考驗的……額頭飽滿，鼻梁高，男的荷爾蒙不斷地溢出來。至于何修懿，也穿了一剪裁得的西裝，將他修長的段合理地襯托了一下。

三人都沒什麼拍照的癮，半分鐘便走過去了。在這個過程中，何修懿聽見欄桿外不斷有記者喊“左然，左邊！”“左然，右邊！”覺有點尷尬，不過左然卻是十分心，在單獨拍照時，手臂一拉過了何修懿，并且輕輕推著何修懿的腰背，引導著他向幾家知名的攝像頭，讓何修懿“蹭蹭熱度”。而在方轉播畫面當中，他們也得到了幾個鏡頭。

威尼斯活共有十幾天。這是這座意大利的小城城市每年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充滿藝、星，熱鬧非凡。人們穿梭于幻想的空間，小城似在人間與非人間的界地帶。

何修懿發現，左然很奇怪——十幾天中，他總是跟著李朝參加“導演”的活，比如“回顧單元”“論壇單元”的一些策劃，有的時候甚至獨自前往。

“左老師，”閉幕的前一天，何修懿開口問，“您打算……當導演麼？”

“嗯。”

何修懿奇了：“沒聽說過呢。”

左然垂眼看著何修懿，道：“我想自己編劇、導演、制片、參演。”他臉上沒表，似乎在談天氣，“在之前的六年當中，我在腦海當中想了很多故事，適合我們兩人演出來的故事。編劇、導演、制片，我都想自己來。只有我才能展現出你最優秀、出的一面。”

“……”

“放心，兩個主角并不都是，也有兄弟、朋友……一切。”左然心目當中，修懿便是他的、兄弟、朋友，一切。

“你……”何修懿想拒絕，可卻發現本拒絕不了——左然將他推到威尼斯紅毯上，他沒辦法做到心安理得、翩然離開、不顧對方六年來的期，于是只得訥訥地道，“別太累了。”

“知道了。”左然一向僵的角了。

……

閉幕典禮與頒獎儀式在同一天舉行，也是電影節的軸。此前十天，20部主競賽單元影片已經全部了完首映式。許多評分出爐，其中大多認為《家族》有擒金獅之相，而且，評委會主席在接采訪時也公開表示過對《家族》的欣賞，他認為，《家族》這部影片娓娓講述了一些平凡人的故事，現了當今中國電影的新意，而且有非常獨特的攝影風格和剪輯方式。影后極有可能在一位國演員和一位英國演員之間展開，影帝歸屬則是撲朔迷離。

從下榻的酒店出發前往頒獎典禮舉辦地點之前，很多記者問何修懿：“想不想拿影帝？”

“想。”何修懿大大方方地回答。

然而，在私下里，何修懿卻對左然說：“其實不想。”

“嗯？”

“因為水平不夠。”何修懿呆呆地從酒店窗戶向遠的海，“在拍攝時，很多時候還要靠你帶我戲。就算僥幸拿了獎杯，我也舉不它，遲早會被打回原形，再從天上掉到地下。就像用幾木頭架起一個高高的臺子，我在上邊小心坐著，然而下邊全是空的，有人稍微晃晃木頭，我便會狠狠地摔落在地。簡而言之，我配不上。我希有一天我可以得到它，只是不是現在。”

左然靜靜地注視何修懿。

誰不想拿影帝？它代表了榮譽、地位、金錢、名氣……可是何修懿說，他不想。

左然眸子里邊像有點點火，問何修懿：“那麼方才，面對著記者時，為什麼又說‘想’？”

“那不是……李導演和周制片能看見嗎？”他不愿意讓李導演、周制片到不舒服。白天，周麟一直走來走去，仿若有神經質一般。從事電影行業好幾十年，他對“就”有種偏執狂的追求。李朝雖然未曾表現出什麼，心應該也是有的。

左然笑了一笑。

大多數人，明明很想，卻說不想，而何修懿，明明不想，卻說很想，有一種既出世又世的覺。

前往會場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件小意外。何修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搞的——也許是因為出席威尼斯電影節閉幕式有點張，在下樓梯時居然一腳踩空了，右腳劇烈地崴了下，最后連蹦帶跳地爬進了車子。左然說要看看，被他給拒絕了。

當地時間晚上六點十五，主競賽單元評委們齊齊亮相。各電影主創們也逐一地到場，踏著紅毯走禮堂。

七點，閉幕式兼頒獎儀式正式開始。

評委會依次頒發了地平線單元最佳導演、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新銳演員獎、新銳導演獎、主競賽單元最佳劇本獎等等一些列獎項，之后終于來到了“影帝”“影后”這一萬眾矚目的環節。

最佳演員是……那個英國演員。走上了臺子，一直重復地說“好像做夢一樣”，激之溢于言表。

接著便到最佳男演員。

一位很有名的演員擔任頒獎嘉賓。風姿婀娜地走上臺子，一禮服顯得很艷人。將手中信封打開，拿出卡片看了一看，湊近話筒，鮮艷紅吐出一句：“獲獎者是……來自伊朗的……”

這了一個大冷門，就連影帝本人也沒想到——他兩天前已乘飛機離開，并不在場。

何修懿淡淡地看著，也淡淡地聽著。

左然一直在注意何修懿。他發現，每個人獲獎時都會欣喜若狂，沒有獲獎時則是稍顯失落，而何修懿，似乎無論發生什麼，都會靜靜地坐在那，不會變。

發現了左然的目，何修懿轉頭：“左然。我真的沒想拿，這樣最好了。”

最后，跟著主競賽單元評審團大獎、主競賽單元最佳導演獎，評委開始公布本次威尼斯電影節的最高榮譽——主競賽單元最佳影片，也就是金獅獎。

全場十分安靜，掉一針都能聽見。空氣仿佛粘稠起來，人人呼吸加劇。無無求談何容易，任何人都希時間、力可以得到認可。

評委會主席十分有風度地走上臺子，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傳出：“獲獎的是——”

“……”何修懿在聽著，左然也是。

評委會主席繼續道：“《家族》——來自中國導演，李朝。”

周麟立即怪一聲，跳了起來，似在釋放他幾十年來的朝思暮想，李朝轉抱住他，拍了一拍。他們二人依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過了今天便再也不會攜手合作了，然而在這樣的時刻，沒有理由不給對方一個擁抱。

全場尖，歡呼，周圍競爭對手看著《家族》劇組，給予了主創善意的喝彩。

李朝帶著左然、何修懿、解小溪等人走上了臺子，湊到話筒前邊，清了一下嗓子，直接用英語說：“能夠得到肯定，我到很榮幸。謝謝，謝謝威尼斯……”在好萊塢混跡多年，李朝的英文很好。

臺下重新陷安靜。

李朝繼續道：“同樣謝謝劇組全工作人員。”說著，他用右手示意了下，手掌向上，五指指著何修懿等人道，“這便是頂級的電影制作團隊，這一年的時我將終生難忘。”

頓了一頓，李朝又繼續：“對于《家族》……我不愿意將它簡單歸作同志影片。有人認為，它講的是東方的同志與西方的同志大相徑庭而又殊途同歸的悲慘境——一個源于家族，一個源于宗教。這并不完全對。這部片子，講的是‘家族’。很多傳統中國家族，外表鮮亮麗，但個是苦還是甜，只有自己知道。并非只有同志困于此，還有其他群倍抑。宋至著沈炎，可以更簡單地表現這個主題，僅此而已。在這部片子中，宋至是主承擔‘責任’的，因為從始到終家人都不知道他的。他的確是完了祖輩的希——子孫滿堂，個個出，但也失去了個人的幸福。事實上，很多中國家族，到今天，也依然是這樣，我希可以借《家族》引起一些人的思考。”

作為男一，何修懿站在李朝邊。李朝一邊說，一邊講獎杯遞給何修懿。何修懿接過來，有點好奇地了獅子的腦袋、翅膀、尾、腳。

答謝完畢，李朝導演率領主創走下了臺子。

舞臺很大，靠近兩側的地方有兩排臺階直接連通臺上臺下，位置大概分別在舞臺前沿的1/4和3/4，李朝走的是自己左手邊那一排，眾人都能看見他們。

臺階每一級都不矮，不過，因為舞臺大約有一人高，總共還是有十幾級。

何修懿下了五、六級，有些別扭。他來參加頒獎典禮之前慘痛地崴了腳，趕時間也沒法冰敷，竟是一直都沒恢復，只要走路就疼，下樓更疼，完全無法忽略。因為重力等等原因，上臺還好，此時下臺，十分明顯地變瘸了。

何修懿皺皺眉，調整姿勢，慢慢地下，覺得忍忍就好。實在不行，還可以先將左腳放下去，再將右腳挪到同一級上，一階一階地下。

左然突然問何修懿：“疼？”

“嗯，沒事兒。”何修懿答。

左然突然加速，幾步走下樓梯，而后從樓梯旁邊繞到何修懿側面：“來。”

“嗯？”何修懿側頭，垂下眼睛看向了左然。

臺階寬度大約一米，兩邊都是空的，左然自然可以從臺下地上繞到臺階的側面。

左然沒再說話，雙臂一，便合摟著，托住了何修懿部下方，稍一用力，將何修懿直接從樓梯上抱了下來！

“喂……！”上半直晃悠，何修懿怕摔倒，急忙扶住左然肩膀。

等雙腳落了地，何修懿還是不能相信剛才發生的事——左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全世界制片、導演、演員面前，在各國家記者鏡頭面前，在二人依然還是焦點的時候，將他，從威尼斯電影節舞臺的臺階上，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