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總是這麽差錯的讓人惱火,當褚穆踏上飛往尋找的航班時,舒以安卻已經坐上了回往家鄉揚州的客運車。
經過昨天那樣的事,舒以安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繼續留在那個房子裏。再有兩天就要過年了,看著慢慢亮起的天,舒以安分外想念家人,想念把寵在手心裏的祖父。想,幸好這茫茫人世裏,還有個依靠。
褚穆下了飛機直接換乘火車趕到蘇州,天氣冷得要命,他穿著大在眾多春運回家過年的人中穿梭竟顯得有些狼狽,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平實的通工,不適應且很難接,但是為了那個離開他很久很久的人,他卻沉默的沒有一點聲音。
他按照茱麗給的地址找到那個小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四點了,正是家家準備晚飯的時刻,三樓,七十二階臺階,褚穆每上一階心裏那種迫切就強烈一分,看著那個小小的門牌號碼他都想好了,隻要一開門,他就再也不放手了。
可是,還沒等手出來,門卻被從裏麵打開了。
門裏門外的人見到對方皆是一愣。
房東大姐看著門外這個年輕男人,用著自己並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道:“你找誰啊?”
褚穆皺眉往中年人後看了看,雖然早就著急萬分,但還是極有耐心和教養對著中年人打招呼。
“您好,我找住在這裏的人,舒以安。”
房東大姐恍然大悟,一拍門把手:“哦呦!你找啊,搬走咧!”
褚穆的心狠狠往下沉了沉,“搬走了?什麽時候?”
“就在今天上午,小姑娘給我打了個電話就退房啦,我還欠一個月的房租吶!你看。”
中年人從口袋掏出一個信封,上麵租住票據上清秀的字褚穆再悉不過。
“可能是嚇到了,說來也是倒黴催,這個小區治安一向很好的,昨天晚上出了那樣的事也難怪那個姑娘要退房。對門吵架砸我的門啊,老大不公平的。”
褚穆眉間一凜,看著門上明顯砸過的痕跡想到帶著哭音的呼吸,間幹異常。
“昨天出了什麽事?傷了嗎?”
“小事,對門夫妻吵架娘家不服氣來這裏找婿報仇,結果砸錯了地方,儂看看,我這裏,還有樓上幾家都被砸了。不過好在沒什麽事,沒傷到人就被警察帶走了。”說到這兒,房東大姐有所戒備的看了他一眼。“小夥子,你是這個姑娘的什麽人?你來這裏幹什麽的?”
褚穆現在滿腦子都是舒以安一個人蜷在這個房子的角落給自己打電話的樣子,就連手中的行李袋都在自己的恍惚中掉在了地上。
“我是一個朋友。”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被做的丈夫。
房東大姐擺擺手示意褚穆往後退退,一麵鎖門一麵自顧自的嘮叨:“那個姑娘說是回老家過年了,你要是知道老家在哪就去那裏找吧。”
“哎呀你說,這冰天雪地的,一個孕婦這個大肚子也蠻艱難……”
“……孕婦?”褚穆皺眉打斷的話,迅速地掏出手機,強穩住有些發抖的手把相冊中那個人找出來,聲音地在。
“你說的是嗎?
樓道中的很昏暗,房東大姐瞇著眼看著屏幕上站在雪地裏的年輕的孩有些吃力的辨認
“就是,沒錯的。”
黃昏中,褚穆頓時覺腦中嗡的一聲像被雷劈般的全僵,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舒以安,竟然,還懷著孕!
傍晚的時間小巷裏靜悄悄的,偶爾走過去能依稀聽到牆裏麵的人家開飯的聲音,舒以安提著箱子在石板路上發出十分清晰的吱嘎聲。周遭的一切都和自己離開時的一樣,就連空氣中那種潤寒冷的味道都能與自己兒時期的記憶所重合。
青山見到舒以安的時候,有些滄桑的臉上先是濃濃的驚訝隨即就馬上笑開了,忙把院子的門開的大了些接過舒以安的行李箱。
“你這丫頭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剛才還跟舒老講起你,想著你什麽時候能打電話回來呢,可巧人就到了。”
看著自己悉的院落,青磚白瓦的古樸巷子讓舒以安才真的是有一種回家了的覺,衝著青山笑了笑,緩步邁進來:“是我回的突然了,祖父在休息嗎?”
青山往後走了幾步這才看到舒以安隆起的肚子,喜難掩:“剛喝了茶正在書房裏養神呢,要是知道了這件大喜事準得高興壞了,您一個人回來的?姑爺沒陪著一起?”
聽到姑爺兩個字舒以安下意識的停了一下,想到家裏還不知道自己發生的事隻能掩飾著緒往院中走,語氣故作輕鬆:“青山伯伯,怎麽是我一個人呢?”微笑著指了指肚子,帶著些小兒的氣,“我這也應該算是兩個人啊。”
青山哈哈的笑了笑,提著箱子朝院子一側的廂房走去:“走了這麽長時間肯定累了,我讓廚房給你燉一鍋湯一會兒送進去,你先去看看舒老。”
舒雪鴻正在窗下的躺椅上咿咿呀呀的聽著戲,書房中間的火爐燒得正旺。八十幾歲的老人又過了一個年頭神頭倒也是很足,一隻手有節奏的打著拍著扶手興致正濃。舒以安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的時候,老人還沒察覺。
“青山,給我這茶杯續上熱水。”
舒以安抿笑了笑,拿起火爐上坐著的小銅壺給老人的茶杯裏又加了些熱水。屋的窗戶上因為溫差的關係上了不的霜,舒雪鴻歎了一口氣慢慢拿著茶杯呷了口水才抬起頭。
這一抬頭,老人都愣了。
舒以安穿著鵝黃的大正站在他桌前,笑得和。
“祖父,我回來了。”
舒雪鴻還以為自己是出了什麽幻覺,忙擱下茶杯摘下老花鏡了眼睛:“這是,這是我孫回來了?”
一年多沒見了,老人是想想的厲害。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還特地囑咐管家別把消息傳到北京去生怕影響了,如今自己滿心惦念的小孫這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舒雪鴻還真是沒反應過來。
“怎麽趕著這個時候回來了?青山也沒跟我說你今年回來過年啊。還有你這……”舒雪鴻看著舒以安鼓鼓的肚子,驚詫的不得了。“什麽時候懷上的?褚穆陪著你一起來的?”
舒以安蹙眉一半撒一半生氣的靠在老爺子的大木椅上,“您那麽多問題我回答哪一個?就我自己回來看您不好嗎?”
老爺子隻顧著高興一連說了三四個好字,忙拄著拐杖屋裏屋外給張羅住下的地方。因為舒家這院子裏甚有這麽大的喜事,一直照顧老爺子的管家仆婦也是極為上心的。從廂房到被褥,皆是用的最上乘的。
屋子是十幾歲時一直住著的,推開窗就能看到院子裏的柳樹和池塘,為了討吉祥床褥上特地換了大紅的蘇繡喜鵲。舒以安重新住到這裏,看著屋的陳設心酸的不得了。這個從時就把自己捧到手心裏寵大的祖父啊……哪怕自己都要做一個媽媽了,他也依然像當初一樣那麽保護自己。
舒雪鴻直了脊背在書房裏待了半晌才覺出不對。匆匆走到舒以安的房間表有些嚴肅。
“上秋的時候褚家給我來了個電話,說是問候我好不好,我當時接了還特地讓你聽電話,那邊也是支支吾吾的說你忙,以安,你可得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在那邊了什麽委屈才回來的?”
舒以安拿著湯碗的手一下子停住,垂下眼睛。
“沒有啊,就是想你了回來陪你過個年,您怎麽會這麽想。”
見著舒以安的反應,老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氣呼呼的一把把拐杖敲在地上:“你打小就不會撒謊!這大冬天的褚家可能讓你一個人著大肚子回來?是不是和褚穆吵架了?你說,有祖父給你撐腰呢!”
最讓人覺到幸福心酸的那一刻大概就是你一個人煢煢孑立的時候,你的家人給你一棲的窩並且告訴你,別怕,有我們在。
舒雪鴻雖然已經年邁,但是這一句話也足以讓舒以安溫暖很久很久。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吸了吸鼻子把被子又蓋的高了點。
“祖父,我和褚穆離婚了。”
舒雪鴻神一震,卻也是沒說什麽,隻慢慢問了一句。“什麽時候離的?這孩子是他的?”
“是他的,我們離婚的時候他不知道我還有孩子。我離開北京半年多了。”
舒雪鴻歎了一口氣:“難怪那個時候要給我打電話呢,想來應該是要問問你回來了沒有。你說說你一個孩子,怎麽那麽大的膽子敢一個人帶著孩子,這幸好是回來了,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可怎麽跟你的爸媽代啊……”
“祖父。”舒以安低下頭極為悲傷的了一聲。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那說到底,是褚家那小子對不起你?”
“不是的!”舒以安驚慌地搖頭否認,“不是,是我們生活合不來才分開,和別的無關。”
眼看著就要夜,舒雪鴻擺擺手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臨行前了小孫的頭十分憐。
“你先在這兒安安心心的過個年,別的不要想太多,離了就離了,他褚家不要你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夠得上我舒雪鴻的孫。你要是不想回去,祖父的家底也夠你們娘倆活到老。但是這個說法,我老頭子也一定得跟他們要個明白。”
他們舒家小心翼翼護著周全長大的至寶,怎麽能這麽可憐的孤返鄉呢。他褚家小子是怎麽和自己保證的?言忠信,行篤敬?看他倒是都忘在了腦後!
從蘇州到揚州,兩百多公裏,特快列車也要將近兩個小時。褚穆就是在這樣的夜晚從一個年頭到了另一個年頭,這是他有史以來最狼狽最漫長的一次年。
車廂的吸煙隔間裏,他倚著輕微顛簸的車廂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把舒以安離開時的所有始末都仔仔細細地回憶起來。可是任憑他怎麽想,都找不到有關舒以安還懷著孩子的一細枝末節。天快亮的時候,他掐掉煙斂著眉眼想,可能那個時候真的是狠了心要走,所以連讓他知曉自己當父親的機會都不曾給予一分一毫。
轉眼就是大年三十。
舒以安覺自己睡了好長好長的一覺,綿長且安穩,天氣也十分應景的響應了那句瑞雪兆年的老話,早上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深吸一口氣換上了十分喜氣的紅和笨重的羊靴子,一大早就和管家幾人等在舒雪鴻門外給老人拜年討紅包。舒雪鴻笑嗬嗬的拿出幾個分量很重的紅包,先是給家裏一直照料他的幾個人,最後才到舒以安。
舒以安嘻嘻的笑著晃了兩下拳頭:“祖父,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舒雪鴻把最後一個紅包出來塞到小孫手裏,敲了敲的額頭:“這可不是給你的,是給我重孫子的。”紅包裏是老爺子這些年所有的積蓄,也算是他老頭子給這母子倆一個保證。
拜過年就要掃房掛燈籠了,舒以安跟著幾個人在門口看熱鬧,圓圓的紅燈籠十分有年味兒。因為院子在一個上坡,一隻燈籠沒掛住竟然順著下坡咕嚕嚕的滾了下去,舒以安自告勇的去撿,忽略掉後一眾人勸小心的話。
“沒關係,一個燈籠跑不了多遠的。”
紅的燈籠像是長了腳一樣軲轆得越來越遠,舒以安扶著腰亦步亦趨的追在後頭,臉十分紅潤。最後幸虧有人往前走的時候用腳擋住了它的滾,才好不容易氣籲籲的地逮住它。
累得呼出一口氣直起,微微笑著想向幫忙的人道謝。
這一抬頭,原本彎著的角頓時僵住。
漫天簌簌飄落的雪花,褚穆站在僅僅離兩步遠的的地方,風塵仆仆,麵沉如水。一雙濃黑深邃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個懷六甲的人。
舒以安一隻手抓著大紅燈籠就這麽傻兮兮地站在他的對麵,不知所措。任憑如何垂下眼睛去躲他的眼神,此時高高隆起的肚子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在向那人炫耀。
沒人知道褚穆在看到舒以安的那一秒鍾,有多慶幸。看著那個將將比自己口高出一點點的人,目落到凍得有些發紅的手上,他忽然沉默的地摘下自己戴著的質地良的皮手套強製的抓起的手套了上去,聲音克製又忍。
“舒以安,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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