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卿母溫地的長發， 聽到這里眉心微皺， 拍了下的腦袋， 輕叱道，“什麼要‘死’啊要活的？此生尚且未走到盡頭，如何就了‘又’？……哭罷， 哭一場就都當是過去了。”

稍作一頓，低嘆道， “人啊， 悲傷的時候就愿意把自己停在現在， 歡喜的時候就把自己放到未來。”

人總是喜歡在歡開心時暢想未來的好，而不注重看顧現下的局勢 ；總是不喜歡在難過時想一想未來終會踏過如今的坎， 只注重而今所經的痛苦。生而為人，多是如此。無可奈何。

卿母一直陪著，直到傍晚用完膳才離去。卿如是收拾了番心，跟月隴西一起乘馬車將人給送回卿府。

回來的時候卿如是的心仍舊異常沉郁， 月隴西未免繼續沉浸在緒里頭，便故意引開話題，“原本我們不是說好等娘走后帶兵去薛宅找線索的嗎？結果，下午的時候刑部就有人前來稟報……”

他先起了個頭， 卿如是尚且怔愣著， 反應片刻方回神看向他，低聲問， “如何了？”的嗓子都哭啞了，稍微抬高聲音就覺得疼， 只得著聲說話。

月隴西為輕嘆一口氣，從袖中拿出一張折好的紙單遞給，“我來說，你聽著就好，能不用嗓子盡量別用。這張紙上詳細記錄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還記得我跟你說的綁匪寄來的那封信嗎？晌午時分，蕭殷帶人找到了信紙的出，原本并沒有據售出記錄查到可疑之人，但后來蕭殷特意派遣差在周邊搜尋，十分‘巧合’地搜到了一座荒廢的宅子。”

卿如是迅速瀏覽著紙上簡明扼要所記錄之事，還未看完，又抬眸聽他細說。

“那片區域幾乎可以說是扈沽的廢地，不怎麼上邊管轄，有人在那一帶販賣私鹽，也有違規商戶于樹林中搭棚自產貨，給擺攤的貨郎進劣質品，謀取私利。因此，找到宅子的時候差意識到了這片地是他們刑部搜尋兩日的盲區，趕忙上報蕭殷說明。蕭殷沒有毫猶豫，帶領一干兵進宅搜查。那座宅子，就是你和余姝靜被困的第一個地方，薛宅。”月隴西盯著輕笑，笑意中略有譏諷，“倒是省去了我們去薛宅探尋的時間……”

卿如是眉頭蹙。蕭殷這罪魁禍首，竟然敢堂而皇之帶著刑部的人先一步去了薛宅？

心越是沉郁，腦子越是清明，想問題時就更能冷靜。

能讓平靜下來想些別的事再好不過。月隴西凝視著，接著說道，“更巧合的是，蕭殷一行人竟然就在薛宅里，找到了被關于柴房的余姝靜。”

這一點卿如是萬萬料想不到，微睜大雙眼，茫然地著月隴西，“不可能……”和余姝靜分明被轉移到了別。

月隴西頷首，“我亦覺得驚訝。這與你昨日跟我說過的事實銜接不上。我想，或許就在你被放回來的這期間，他們做了些別的作。”

卿如是篤定地搖頭，“你所說的別的作，難道是指把余姝靜又從我們被關之帶回到薛宅？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既然蕭殷那麼快就帶人去到薛宅，那說明他本來也沒打算讓余姝靜在他手里待得太久。既然很快會去救，又何必把人轉移來轉移去的浪費時間呢？”

稍一頓，垂眸看向紙上的文字，“或許，不是我被放回來的期間他們的行被我們掉了，而是一開始……他們就本沒有任何作。”

“你的意思是……？”月隴西恍然，挑眉問道，“當晚，你和余姝靜就沒有被轉移？”

卿如是點頭，微瞇起眸子回想前晚的形，眸底掠過一恍然。正待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月隴西止住了，“先聽我說完后來的事，你且捋一捋思路，興許能想通更多東西。等回家再一句句寫下來告訴我。嗓子都不曉得疼的嗎？”最后一句話帶著些許無奈的笑意。

他瞧見卿如是埋下腦袋，不知為何就輕嘆了聲氣。像只淋雨后蹲在屋檐下觀雨簾的惆悵的貓，極其惹人憐。月隴西抬手了的頭，小指的指尾不小心到了發髻上的玉簪。

那是一支用亮瑩白的玉石雕刻的鏤空彎月簪。彎月被銀纏繞出的流云一圈一圈環繞著。月與云癡纏悱惻，最后于月勾系結，以一顆珍珠鑲嵌，遮擋住結線。

月隴西微翹起角低笑道，“我想到了……”他用手拔出玉簪，拿在指間細細打量，再抬眸凝視著卿如是，輕問，“倘若我們生了個閨，就喚‘月綰’，你說好不好？”

卿如是一愣。此番局面下，他竟是在為孩子斟酌起名？抿住角，難得地淺笑了下，無聲問，“……哪個‘綰’？作何解？”

“‘綰’啊……自然是有系結、盤繞、掛念之意的‘綰’。”月隴西隨手轉著發簪，笑道，“愿為綰心人，與卿卿糾纏生世，如這月與云般系在一，隨時牽掛想念，永不離分。”

卿如是耷拉眼皮無語地盯了他片刻，低頭錯開視線，輕聲道，“在閨面前能不能別秀了。人家就不配擁有個代表父母寄或者祝福寓意的名字嗎。”

竟然搭話同他玩笑了，月隴西湊過去挨著坐得更近了些，“我不管，我就喜歡這個名字。是我們生下來的，代表我們夫妻恩有什麼不對嗎。像是在說玉湖廊橋上的那彎月亮一樣，多好聽。”

卿如是其實還喜歡的，沒有反駁，偏頭倚在車壁上，想了會，好奇地問道，“若是生個男孩呢。”

月隴西失笑，“怎麼，忽然比我還心急了？我才取好孩的，你便要問男孩的。卿卿你是剛懷上一個月，不是剛生下來一個月。”

卿如是斜眼睨著他。這句話是昨日說月隴西心急的時候拿來懟他的。

“逗你的……”月隴西隨意玩玉簪的作一頓，趕忙坐直子拉住的手，又將倚在車壁上的腦袋搬起來擱在自己肩膀上，才笑說道，“我說你這有夫君不用，非去靠那車壁做什麼？”

他幽幽嘆了口氣，稍一頓，沉道，“男孩子的名字麼，暫時還沒想好。我相信名字這樣的東西，也講究一些緣分的，可遇不可求。”他邊說邊著簪桿，凝視上面綰結在一起的月與云，清淺一笑。

的確是可遇不可求。他給取的名，每一個都有特別的意義，屬于不同的場景，總要承載著些與眾不同的，方是獨一無二。卿如是的眸中衍出些瀲滟的澤，垂下眼睫安靜小睡，不再跟他搭話。

兩人回到西閣，見郡主就站在院的花圃里，親自幫他們的花澆水。似是已等候多時。

“你們可算回來了。”郡主放下花灑，從旁嬤嬤那里接過巾帕，拭雙手后方朝他們走過去，先示意月隴西回避，而后拉住卿如是，“我聽隴西說你喜歡吃糯米，就命廚房給你做了些。因著你這些天口淡，特意讓廚子在腌和泡糯米的時候摻了些酸兒進去，你嘗一嘗。”

卿如是跟著到石桌前，本沒什麼胃口，但不想折煞郡主好心，仍是執筷吃了點，淡笑道，“好吃。”

郡主別有深意地笑說，“酸的，當然好吃了。”稍頓，手拍了拍卿如是的手背，“這兩日怎麼了，跟娘說一說罷。食不振和郁結在心的區別，我還是瞧得出的。”

卿如是垂著的眸子里有點輕輕一，抬起頭，怔愣了瞬，低聲道，“我不知從何講起，這件事，不太好說。”

郡主溫地凝視著，并不作聲。

須臾，卿如是斟酌著措好辭，挑揀了個問題，“娘讀過許多崇文先生的書籍，可有難與之共通，困不解的時候？”

“只要是讀書，便沒有誰敢說自己未有不解之的。哪怕是原作自己也不一定全都明白罷。因為我始終相信，人在每一刻的心境都是截然不同的。書作在寫下那些字句時的心境，定然也與后來回看那些字句時的心境不同。既然心境不同，便不會與之全然共通。”郡主認真道，“崇文先生亦是如此。我常常會想，他記錄在書本上的驚世思想，是否只是他生命中的曇花。”

“曇花？”卿如是喃喃自語，琢磨著其中深意。

“沒錯，執意只在黑夜中綻放一瞬的曇花。”郡主目向往，轉瞬又了鄙夷，“那些驚世思想，或許只在他寫在紙上的那刻最圣潔最高貴，而后的每一刻，他的思想都再不復那刻純粹，甚至，很有可能因為掙扎在黑夜而不得不舍去道心，致使他不僅不再純粹，還骯臟不堪。所以，他才會拼了命的想將著作留存下去，證明他純粹過，也希后世有人能繼承他的純粹，為他所堅持的盛世努力罷。”

卿如是看的眼神中略有些不可思議，凝視須臾，忽地啞然失笑，那笑意有些苦，輕絮道，“連百年后的人都能看明白……”自己卻被蒙蔽這麼久。

枉被后世稱說是最能理解崇文思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