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世安來做什麼?
柳玉茹完全想不到,不敢貿然出頭, 哪怕是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 此時此刻, 也不敢隨便給予信任。
看見葉世安駕馬在周邊轉了一圈, 然后就走到了樹林邊上,他四查探,竟不知道是怎麼找到了他們去時的路,一路追了過去。他一面追,一面還在邊上用劍另外劈砍出幾個方向的路來,柳玉茹遠遠跟著,看著他的作, 大概有了一個猜想。
他或許……在幫他們遮掩痕跡?
這個想法冒出來, 讓柳玉茹放松了幾分, 然而還是不敢松懈, 遠遠跟在葉世安后, 見他發現了他們藏的山后, 立刻急了, 葉世安正打算揭開口遮掩著的荊棘, 柳玉茹再也藏不住,迅速拔刀沖過去,將刀抵在了葉世安后, 厲喝道:“不許!”
山里的顧九思瞬間睜眼,他翻起來,握著刀彎了腰, 打探著外面的況。
葉世安被刀抵著,也沒有慌張,他舉起手來,平靜道:“玉茹妹妹,我沒有惡意。”
“你來做什麼?”
柳玉茹警惕詢問,葉世安淡道:“救你們。”
“你為何要救我們?”
柳玉茹還是不肯放心:“此刻我們是欽犯,你不怕葉家遭牽連嗎?”
“亡齒寒,今日是顧家,來日焉知不是葉家?”葉世安開口道,“顧家的事兒我清楚,無論是道義還是良心,我都看不下王家如此肆意妄為,顧公子畢竟與我曾是同學舊友,你又是我世鄰妹,我能幫自然是會幫的。”
柳玉茹聽著,其實已經是信了,葉世安的為人是知曉的,可如今顧九思重傷,又只是一個弱子,這刀若撤了,誰都拿葉世安沒有辦法。葉世安嘆了口氣:“玉茹妹妹,我若真想對你們怎麼樣,我直接帶著王家的人過來就是了,我單獨來找你們,又能有什麼好?”
“玉茹,”顧九思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放下刀吧。”
聽得顧九思的話,柳玉茹終于是找到了一個支持者,放下刀來,嘆了口氣道:“抱歉了,葉哥哥,今時不同往日,我得警惕些。”
“這是好事。”
葉世安不以為意,他點點頭,走上前去,撥開了門口的荊棘,看見躺在里面的顧九思。顧九思的刀放在手邊,他瞧著葉世安,角帶著笑:“這種況下還能見到你,我真是沒想到啊。”
葉世安打量了他一眼,直接同柳玉茹道:“玉茹妹妹,你將我的馬牽過來吧,等一會兒我們一起把他抬上去,前方兩里就是大道,我的小廝帶著馬車候在那里,你們先上馬,我給你們牽著馬過去。”
“好。”
柳玉茹趕去牽馬,顧九思聽他的話,有些不高興道:“我自個兒站得起來,又不是死了,哪里要你們抬?”
葉世安沒理會他,手就要去扶他,顧九思瞧著葉世安的手,冷笑一聲,拿著刀就撐著自己站了起來,葉世安面無表,淡道:“英雄。”
說完,葉世安轉了,顧九思自己撐著自己上去,葉世安瞧著他,似笑非笑:“英雄請上馬。”
一聽這話,柳玉茹心里就發,顧九思現在的傷,哪里能自己上去,趕道:“我扶你……”
“不用。”顧九思本還猶豫著,一聽柳玉茹的話,自己抓了韁繩,咬牙就翻上去。
柳玉茹:“……”
不用這麼耍面子,面子早就沒了,真的。
柳玉茹不好當著葉世安的面數落他,就輕咳了一聲,顧九思立在馬上,朝出手道:“我拉你。”
“不用不用。”
柳玉茹哪里還敢讓他拉,自個兒趕爬了上去,坐在顧九思背后,手里抓著韁繩,顧九思像是被抱在懷里,顧九思皺了皺眉道:“你下去,重新到我前面來。”
柳玉茹這次明白顧九思糾結什麼,覺得顧九思真的是無聊了,沒搭理他,轉頭同葉世安道:“葉哥哥,不過我先領著九思到前面去,將他安置在馬車里,再回來接你?”
“也行。”
葉世安點了點頭。不好放柳玉茹一個子在林子里,也不能放顧九思一個傷患在林子里,最妥當的就是葉世安自個兒慢慢走,柳玉茹出去了,再讓家仆回來接他。
柳玉茹同葉世安倒了聲抱歉,便駕馬領著顧九思往林子外出去,顧九思臉不太好看,等不見了葉世安,他才小聲道:“你當著他的面這麼抱著我,什麼統?”
“喲,”柳玉茹忍不住笑了,“你也會講統啊?”
顧九思被嘲諷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過往那架勢,的確是不把任何統放眼里的。于是他換了個話題又道:“你們說話怎麼這麼麻?他你都不會名字的,柳玉茹就柳玉茹,一定要喊玉茹妹妹,葉世安就葉世安,一定要葉哥哥,你怎麼不我顧哥哥?”
“從小就是這麼的,”柳玉茹解釋道,“你突然改,顯得生疏,多尷尬啊?”
“那有什麼尷尬的?”
顧九思不滿道:“你嫁了人,你改個口又怎麼了?哦,你這麼一口一個葉哥哥的,以后讓外面人聽見了,我的臉往哪兒放?”
柳玉茹聽著,有些無奈了,覺得顧九思胡攪蠻纏,但不想同他理論這些,便道:“好好好,那以后我不行不行?”
“他也不能。”顧九思道,“他得你顧夫人!”
“顧九思,”柳玉茹哭笑不得,“你怎麼總管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啊?不就是這麼兩個稱呼,你糾結半天做什麼?”
“這哪里是兩個稱呼的問題?”顧九思理直氣壯,“這是我的面!”
“行行行,”柳玉茹無奈了,嘆了口氣道,“我知曉了,你別嘀咕這事兒了,我頭都被你說痛了。你一個大男人這麼婆婆媽媽的,你不煩嗎?”
顧九思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他大概也是覺得自己說得多了,再說下去也不像個樣子,就不再多說了。
柳玉茹帶著顧九思行了兩里路,終于見到了葉世安說的馬車,那馬車前方掛著個牌子,寫著一個“葉”字。柳玉茹上前去,那侍從認出柳玉茹來,同柳玉茹一起把顧九思扶上馬車,而后便聽柳玉茹的,騎馬去找葉世安了。
柳玉茹在馬車里,檢查著顧九思的傷口,原本包扎好的傷口,此刻滲著,應當是他強行上馬的時候又裂開了。柳玉茹有些無奈:“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改你這脾氣?我和葉哥……”話沒出口,柳玉茹看見顧九思眼神迅速掃過來,趕忙改了口,“葉公子抬你上去就抬你上去,你犟個什麼?”
“剛才那小廝認識你。”顧九思揚了揚下,柳玉茹愣了愣,有些茫然,“又怎麼了?”
“你和葉家很嘛。”
顧九思酸溜溜開口,柳玉茹沒說話了,過了好久后,慢慢道:“九思,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顧九思愣了愣,隨后他用嚇到了的表道:“柳玉茹,你這個想法真的太可怕了。我不說話了,你也別想了。”
柳玉茹抿笑了,抬頭點了點他的額頭,手指過去時,發現他額頭滾燙,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這人表現得生龍活虎,卻滿帶著傷,還拖著高熱。見不言,顧九思就知道是想起他的病來,他放了聲音,溫和道:“我沒事兒,你別擔心了。”
柳玉茹應了聲,抬手了他的額頭,坐到他邊上來,讓他靠著,放低了聲音:“睡一會兒吧。”
顧九思沒說話,他靠著柳玉茹,他說不出自己是什麼覺,他就覺得邊這個人太過不可思議。明明是那麼弱一個姑娘,是人家口中的大家閨秀,是提著刀都會抖的小生,怎麼就能從那麼多人手下救下他,能拖著他在水里飄這麼久,能在此刻還坐著,讓他靠在消瘦的肩頭,給他一種,只要此人還在,便現世安穩的錯覺。
他心特別平靜,他曾經以為自己無法抗下這麼大的風雨,可這風雨真的來了,他才發現,一切比他想象里,要好上許多許多。
兩個人靜靜靠著,葉世安和小廝一起趕了過來,葉世安迅速上了馬車,讓小廝駕著馬車往最近的城池趕過去。
“你們有文牒嗎?”
葉世安率先發問,柳玉茹應了聲:“我們有兩份新的文牒。”
“那就好。”葉世安點點頭道,“等一會兒你們就說是我朋友,水土不服,臨時染了病,其他一切我會出去涉。”
說著,葉世安拿出了一個包裹和一個盒子道:“你們先換了服,然后上妝,現下你們的通緝令已經發了出去,多改些。”
說完,葉世安便走出馬車,馬車里留下顧九思和兩個人,柳玉茹有些難堪,顧九思抬手從旁邊抓了一條帶子,直接綁在了眼睛上道:“你換吧,我不會看的。”
柳玉茹沒說話,讓在一個男子面前——哪怕他蒙著眼睛,讓這麼換服,也覺得有些難堪。
可是如今也沒有這麼多時間浪費,于是咬咬牙,終于還是開始換服。
顧九思就聽著旁邊細細索索的聲音,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聽力仿佛變得格外的好,他甚至能分辨出大概是什麼重量的服落在了地上。他覺馬車里有些燥熱,他扭過頭去,假裝隨意道:“還沒換好啊。”
他一開口,柳玉茹就慌了,尷尬道:“嗯……”
“你們人就是麻煩。”
他這話罵出口,柳玉茹頓時覺得尷尬了幾分,氣多了幾分,將最后的腰帶系上,嘲諷道:“我倒要看看等會兒你多快。”
說著,抬手抓下系在他眼睛上的帶子,將服扔給他道:“自個兒換吧你。”
柳玉茹說完,便轉過去背對著他。若不是葉世安和小廝都在外面,外面也不下第三個人,就出去了。顧九思嗤笑一聲,開始服道:“你可別看我。”
“不要臉。”
顧九思換得很快,沒一會兒就了柳玉茹:“好了。”
葉世安聽見里面的聲音,詢問道:“那在下進來了?”
“進吧。”
顧九思大大咧咧道回聲,葉世安卷了簾子進來,這時候柳玉茹已經端端正正坐著了,顧九思帶著傷,沒法坐得這麼端正,就沒了骨頭一樣靠在柳玉茹上。
柳玉茹有些尷尬,推了推顧九思,顧九思抬了眼皮,不滿道:“我傷著呢。”
于是柳玉茹無奈,只能朝著葉世安勉強笑著道:“他……他傷著呢。”
葉世安點點頭,完全沒有在意這個話題,只是道:“昨日我聽說顧家遭難,便趕了過去,但是也不能多做什麼,只能悄悄潛伏在暗中,后來看見二位了湖,便順著下游一路找了過來。”
“你可見到王家的人?”
柳玉茹忙道,葉世安應聲道:“今早上他們挨著一路搜查過去,不過好在昨夜一夜,這些兵都疲乏了,大多只是走個過場,沒有仔細搜查,只想著沿著河一路做做樣子。”
顧九思和柳玉茹松了口氣,顧九思沉默了許久,終于道:“你可知我父親他……”
葉世安搖了搖頭:“未曾聽說令尊的消息。”
顧九思沒再多話,柳玉茹抬手握住他的手道:“此刻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顧九思吹了眼簾,低低應了一聲。
葉世安抬眼看了二人一眼,猶豫了片刻后,終于道:“雖然冒昧,可葉某還是想詢問……顧家……為何突然有此大禍?”
兩人都沒說話,許就后,柳玉茹回答了:“我們與王家有仇怨,又提前得了消息,陛下想梁王,因此我們打算離開,王家或許是知道了這消息,又或許是其他原因,昨夜就來了。”
“我們本打算今天走的。”
葉世安愣了愣,片刻后,他沉道:“江尚書與梁王一系牽扯頗深,陛下如今三月為曾臨朝,也就是說,如今陛下已經對梁王起了心思。可梁王哪里是好相與的,他一直暗中屯兵,不過是差一個借口而已。”
柳玉茹聽他說著,葉世安道:“所以,王家是看江尚書如今倒了,所以特意報復顧家?”
“你可以這麼認為。”顧九思冷靜道,“但是若想長遠些呢?”
顧九思抬頭看葉世安:“若是往更長遠一些,陛下想要置梁王,梁王反叛,以梁王如今實力,以如今各藩王節度使擁兵自重之局勢,你覺得誰輸誰贏?”
葉世安不敢回答,他學過的東西,不允許他將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然而顧九思卻直言不諱:“梁王會贏。所有人會看著梁王一路攻東都,再然后呢?”
“梁王師出無名,乃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柳玉茹出聲,抬眼看向葉世安:“至此,天下大,再無朝廷綱紀。”
顧九思從旁邊端了水,抿了一口,他等著葉世安消化這些容,隨后抬頭看向葉世安,平淡道:“到那時候,你覺得,王善泉想做什麼?”
葉世安如今若是再聽不明白,那就是白被稱贊了那麼多年。
他此刻已經清楚了王善泉的意圖,王善泉所謀劃的,豈止是報復顧家?若是報復顧家,他怎麼會搭一個兒子進去?
他是準備著自立為王,而顧家就是他的刀開刃的,平了顧家,到時候他舉刀朝著所有人,誰又敢違逆?誰又敢反抗?
該錢錢,該稱臣稱臣。
而他們又能怎麼辦?
葉世安一時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他雙目無神,他滿腦子順著顧九思的話往下想下去。
那是與之前十幾年既然不同的世,而這世之中,他一介讀書人,又能做什麼?
“那……”葉世安不自覺喃喃出聲:“葉家該怎麼辦?”
“走。”
顧九思開口,葉世安抬眼看著顧九思,有些茫然:“走?”
“不要留在揚州,”顧九思平靜道,“十三州哪里都可以,揚州不行。”
葉世安沉默不言,他很快便明白了顧九思的意思。
縱然世中,十三州大家的境遇估計都差不多,畢竟打起仗來都要錢,可是能做到王善泉這步的卻不多。畢竟其他邊境的州府年年都有鹽稅,只有揚州的錢從來都給了東都。
而且這不是最慘,最慘的是,揚州空有錢糧,卻無雄兵,一旦起來,便是首先進攻對象。
葉世安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對面兩人道:“我明了了,多謝顧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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