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換了齊整,拄杖領婆子丫頭往前堂去,遠遠看見兒媳婦正等在抱廈前。
孟氏見婆婆來了,急忙迎上來攙。
“素無往來,無緣無故,長公子怎突然來我家了?”老太太一邊往里去,一邊低聲問。
孟氏亦是一臉疑:“媳婦亦不知。方才聽張大說長公子攜禮登門,還以為弄錯了。去年我帶耀庭阿芙過去時,他恰好也回京給那邊的老夫人過壽,和他是過一兩回,長公子亦很是客氣,只也限于招呼一兩句而已,今日這般登門,我是沒想到的。”
老太太便問待客,孟氏道:“人早迎進了客堂,張大和耀庭正陪著。”
婆媳說話間,邁進門檻,轉了進去,老太太抬目,見一男子著元袍,腰束嵌玉鞶帶,姿儀雋拔,神溫雅,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多的樣子,目卻極是沉穩,端坐位上,正聽著甄耀庭講述泉州風土人,偶問一兩句話,便笑容滿面地走上道:“今日是個什麼風,竟然把貴客吹來了我家,長公子親臨寒舍,蓬蓽生輝,老怠慢了,還長公子見諒。”
裴右安見孟氏,攙了個穿富貴團錦襖的老婦,老婦濃眉寬額,目明,之一種慣常發號施令的家長模樣,知應便是嘉芙的祖母,起迎了上來,向老太太行后輩見面之禮。
胡老太太雖是商婦,但當家大半輩子,自歷練出一雙辨人之眼,因從前聽聞裴家長公子的一些事,說從小不好,便以為他是病癆模樣,沒想到竟如此風度,周一種無意張揚,而發自骨子里的清貴氣象,想來如今就算早不復世子之尊,甚至不容于家族,但必定非庸碌之輩,又豈敢怠慢,寒暄了幾句,見這個曾經的天子近臣對自己很是敬重,禮節周全,毫不見架子,心中高興,再次讓座,了眼站在一旁的孫子,自謙道:“我這孫子沒什麼見識,又駑鈍,若有說錯了話的地方,還請長公子勿見笑。”
裴右安向甄耀庭,微笑道:“府上公子抱璞含真,恰我輩所缺,品質難能可貴,老夫人怎如此自謙?”
胡老太太聽他如此稱贊自己孫子,心中更是歡喜,又自謙了幾句,雖好奇他此行目的,但為主家,客不開口,自己自然不可能先問詢,便又敘了幾道閑話,裴右道:“右安今日登門,本就冒昧,卻蒙盛款待,很是激,實不相瞞,我有一事,私心盼兩位慈長應允,不知容我開口與否?”
胡老太太和孟氏對了一眼,笑道:“長公子何須如此客氣?有事盡管開口,但凡做的到的,必定不會推辭。”
裴右安向左右,孟氏便明白了,立刻屏退下人,甄耀庭也出去了,待堂中只剩與老太太,聽他道:“老夫人,夫人,實不相瞞,前次送表妹歸家的那位楊云楊統領,乃奉我命而。表妹先前便是被我所救,雖當時了些驚,所幸化險為夷,如今想必已然順利歸家。”
胡老太太和孟氏聞言,驚訝萬分。
先前嘉芙被送回來后,孟氏知楊云是奉主人之命行事的,便問恩人份,楊云卻沒,孟氏只好作罷,又怎會想到,事這麼巧,救了兒的那個恩人,竟然會是裴右安!
孟氏這下激萬分,想起兒失蹤那段時日自己所經歷的煎熬,忍不住又痛斥那將兒捉走的無良人販,再不住地向裴右安道謝。
胡老太太卻明的多,嗅出了一不一樣的味道,知長公子這話,應當只是起了個頭而已,笑著也道謝了幾聲,隨后道:“長公子方才所提,不知是為何事?”
裴右安站了起來,面向老太太和孟氏,各又鄭重行了一禮。
老太太孟氏都是不解,忙辭禮。
裴右安道:“我今日登門,不為別事,正是為了表妹。”
他頓了一下:“我對表妹,慕艾已久。”一字一字,清晰無比。
這短短八字,一說出口,別說孟氏,連胡老太太也怔住,看著裴右安,緘默了下去。
裴右安神卻分毫沒有改變,語氣更是誠懇:“右安小時起,便與表妹相識。去年祖母壽辰,有幸和表妹再遇,又前次,以此種際遇,再次得以重逢。表妹德言容工,彌足珍貴,令我傾心不已,遂決意非不娶。故雖知此舉無禮,今日還是冒昧登門,向老夫人和夫人稟明心跡,若能得以全,則是我裴右安之幸,不勝激!”
孟氏詫異萬分,看著裴右安,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
裴右安對自己兒一見鐘,以致于發愿娶,這在孟氏看來,毫無奇怪之。兒容貌雖出自自己,卻又遠勝自己,說閉月花沉魚落雁也不為過,這些年,家中為擋了不知道多狂蜂浪蝶覬覦,現在這個國公府的長公子也對一見鐘,特意為登門拜訪,可見用心。
但問題就出在這上頭。
別的暫且不說,什麼時候,見過有人自己登門來為自己求親的?
孟氏看了眼老太太,見不開口,自己便道:“長公子龍章姿,不嫌我兒鄙,愿娶為妻,這原本是的福氣,只是……這我如何說呢?”
遲疑了下。
裴右安微微一笑,笑過之后,神愈發鄭重:“我知婚姻需輔以三六聘,如此方合乎禮儀,亦顯誠意。我對求娶表妹之事,懷了萬分誠意,三六聘,更是不可或缺,但今日,之所以獨自登門貿然來見慈長,一為剖我心跡,表我誠意,二來……”
他頓了一下,看向老太太和孟氏。
“二位慈長想必也聽到了些關于皇上和云中王的消息,接下來我恐怕無暇顧及婚事,故而,右安這趟上門,也是想求二位慈長,許我些時日,等時機合適,右安必請祖母做主辦聘。但請放心,只要答應將表妹許我,我必竭我全力護一生。”
孟氏終于徹底明白了裴右安今日登門的目的。
他是要甄家在他來求娶之前,先將嘉芙人留著,不要許配了出去。
泉州四通八達,每天無數商旅進出,消息自也傳播的快,前幾日,坊間就已到在傳皇上要和云中王打起來的消息了,但因為距離遙遠,民眾也就只當皇家熱鬧來看了,有說皇上兵多將廣必定能贏,有說云中王有帝護,指不定能出其不意天翻地覆。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孟氏對裴右安印象很好,何況他還救下了自己的兒,聽完裴右安那一番話,心里已是認了七八分這個未來婿了。剩下幾分,一是顧慮裴右安的當年之事,二是生怕兒不肯點頭。猶猶豫豫,便再次看了眼老太太,見始終沒有作聲,顯得有點反常。
“娘?你看……”
“你去瞧瞧阿芙,跟說一聲,恩人大表哥來咱們家了。”
老太太忽道。
孟氏瞧了出來,老太太應是私下有話要和裴右安說,這才支開自己的。心里也急去見兒,向裴右安笑點頭,便出去,匆匆到了兒屋里。
從那日被他用那種方式給送回泉州后,說心死如灰,徹底絕也毫不為過,嘉芙本就沒想到,裴右安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出其不意地現,來了自己家中。
他來做什麼?
嘉芙滿心焦慮,又覺恥,正坐立不安六神無主,見母親來了,怕被瞧出什麼端倪,強行鎮定,等孟氏一開口,說裴右安登門竟然是為婚事,驚呆了,一顆心砰砰地跳,半晌都沒法平復下來。
“……長公子說,他對你很是傾心,想娶你為妻……”
孟氏小聲和兒絮絮叨叨。
“娘覺著,長公子看著很是信靠,你要是嫁了,他日后應當不會虧待你的,只是娘想起他從前的那些事,就又有些不放心……”
嘉芙臉漲的通紅,一把抓住了孟氏的手,拼命搖頭:“娘!他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從前那些,一定是有誤會的!你千萬不要聽信那些!”
孟氏見兒如此焦急,一怔,隨即笑了,出一指頭,輕輕點了腦袋一下:“瞧你急的!我都還沒說什麼呢。莫非你也愿意嫁他?”
嘉芙慢慢低頭,一語不發。
孟氏看著兒,又想起被擄之事,雖最后獲救,但清白恐怕已失,想來這也是為何前些時候回家后抑郁不樂的原因,心里一陣欣,又一陣難過,將兒摟懷里,嘆道:“原本我還擔心你不樂意嫁他呢。這樣最好。他又是你的救命恩人,這姻緣也算天定了。等他正式來求親了,娘就把你風風地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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