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那守衛出來了,躬道:“裴大人,胡大人說軍務繁忙,此刻沒空見大人,大人要是真有事,便先等著,待忙完了,再見大人。”
裴右安微微蹙眉,想了下,道了句勞煩,便立在了一旁。
大門里的人進進出出,偶投目于立在一旁的裴右安,也無人識的,個個行匆匆,軍馬倥傯。
兩個守衛不時打量著這個年輕的清俊男子,即便此刻,依舊有些難以置信,那個大名鼎鼎的天下名臣會是如此書生模樣,且還這般近距離地站在自己的近旁,等著胡大人的召見。雖一布,這等氣度,如此親下,乃平生第一回 見,心中只覺敬仰無比,甘愿聽他差遣。又等了約兩炷香的功夫,見他似漸漸出了些焦,不待他開口,便主又進去問話,這回出來,卻耷拉著頭,期期艾艾,一時說不出話。
裴右安何等聰明之人,知這守衛必定是吃了頓罵。
倘若尋常之事,等等也是無妨,但此事卻關乎城池安危,且早也猜到,這胡良才即便有空,未必也肯見自己,方才那些不過只是托詞。便拍了拍那守衛的胳膊:“累你責了。我有急事,耽擱不得,我自去見他吧。倘若怪罪,二位說是我強行闖便是。”隨即朝里大步而去。
都司府里布局,裴右安自是了然于心,徑直便到了議事堂,推門而。里頭那胡良才正和副將、參領、游擊、幕府等下屬在排兵布陣,忽聽后大門被人推開,轉頭,見裴右安立于門外,一怔,隨即沉臉:“你怎的此?本將方才不是傳了話,你再等等嗎?”
裴右安向他見禮:“叨擾胡大人了,因事急,故貿然強闖而,懇請胡大人撥冗,可否借地說話,我有一事相告。”
堂中那些參將游擊,無人不知裴右安的名字,除了那楊幕府,其余人都是生平頭回得見,見他突然這般現,無不吃驚,紛紛看了過來。
胡良才瞥了眼,見個個面驚詫,裴右安對自己態度又如此恭敬,眾人面前,心中頗覺用,這才點了點頭:“何事須遮遮掩掩?這里說便是。本將事忙!”
“胡大人,裴某聽聞大人獲悉,胡回勾結,出十萬人馬襲取劍門,圖謀關。胡大人可回顧過往,自古以來,胡人但凡大舉侵,無不在春夏時節,數次大戰,皆是如此。如今天寒地凍,胡地冰雪覆路,寸草不生,即便人員萬全備戰,不懼寒凍,何來道路可走?戰馬又何來食源?胡人作戰習,與我等不同,向無倉儲,出戰亦輕輜重,求迅捷,以戰養戰,靠沿途劫掠以供養軍隊。劍門路途遙遠,目下如此窮冬,胡人出十萬大軍進取劍門,違背常理,不可輕信。以裴某之推斷,胡人應是誆我大軍去往劍門,趁著邊境空虛,奇襲劫掠,倘大軍去了劍門,恐怕到時顧此失彼。”
裴右安了眼眾人。
“但既有了消息,也不可不防。以裴某之淺見,大人可知照燕云守將探聽消息,防守劍門,留兵于此地邊境,布防素葉、集乃幾個城池,嚴防胡人輕騎襲。大人以為如何?”
他話音落下,堂中靜悄悄不聞聲息,胡良才環顧一周,見手下都看著裴右安,怫然道:“裴右安,你方才也說了,一切不過是你推斷,你便敢如此篤定,對本將妄加干擾?本將有確切的消息來源,錯不了的!倘若聽了你的,留大軍于此,萬一胡人攻破劍門,到時罪責,何人承擔?”
裴右安上前一步:“胡大人所言不差,故請胡大人知照燕云守將,調兵多加防備,以免萬一。但此地邊境的數座城池,卻斷不能不防!”
胡良才來此后,一直沒大的軍功,心中頗有郁郁不得志之。他亦是個講手段的人,這兩年間,暗中往胡庭派去了不探子,此次消息,便是其中一個信靠的探子送至,胡良才收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又另派人員潛去求證,回報說,胡人大批兵馬,確實已集結隊,先鋒往了劍門方向,就此深信不疑。
劍門關位置重要,萬一攻破,便是掉腦袋的大罪,但若在那里能將胡人擊退,也是大功一件。他一心立功,唯恐被燕云兩地守將得知消息搶了功勞,故做出全速進軍的準備,明早便要發兵,此刻如何還聽得見去?冷笑道:“你不必說了!如今你不過一白,管好你的料場便是,何來資格對軍機大事指手畫腳?倘再不自行退下,莫怪本將以犯上滋擾之罪,拿你問刑!”
裴右安和胡良才對了片刻,見他面帶冷笑,神倨傲,拱了拱手,轉而去,行至通往大門的路上,后傳來一道喚聲,轉頭,見從前來過料場的那楊姓幕府匆匆追至,便停步。
楊幕府上前,深深一禮,低聲道:“裴大人,實不相瞞,小人初聽消息,也覺蹊蹺,曾勸胡大人三思后定,胡大人不聽,反斥小人畏手畏腳,因他堅稱來源可靠,故小人也不敢斷定了,方才聽了裴大人一席話,小人深以為然。小人如今雖不過一庸碌幕僚,靠以求糊口,當年卻也出舉子,報國之心,至今未死,此事干系重大,關乎數城軍民安危,大人國士無雙,小人素來景仰,料大人必不會就此作罷,大人若有用得著小人之,盡管吩咐,鞍前馬后,小人愿誓死效勞!”
……
次日五更不到,天穹依舊漆黑,素葉城外軍營校場之上,號角聲傳,火杖通明,轅門之前,大軍磨盾草檄,按照先前排兵,只留量人馬留于此地鎮防,其余人馬,由諸多副將參軍帶領,早整軍列隊完畢,只等帥正抵達,祭旗后便發往劍門。
五鼓至,胡良才卻不見人影,再等片刻,依舊沒有靜,諸多兵將,漸漸出不解之。
胡良友見兄長過時不至,恐軍心搖,正要人城去探究竟,忽然看到城門方向縱馬來了數百人的一隊人馬,火把點點,向著轅門疾馳而來,以為是兄長到了,大喜,忙命人擊鼓相迎,等那隊人馬到了近前,卻見一人迎面縱馬而來,一臂高舉一,高聲喝道:“帥節在此!爾等聽令,全部人馬按序退回軍營!”
此人名喚李睿,在邊關多年,從前至副將,機敏善戰,頗得軍心,胡良才來此后,因他是衛國公舊部,一再打,如今被貶了游擊,此次出戰,自然也不會點他同行,只命他帶五百人馬留守此地。
胡良友震驚,大怒上前:“李睿,你想造反?竟敢枉傳帥令!帥節怎在你手中?我兄長呢?他人何在?”
李睿喝了一聲拿下,后便涌出了十來人,迅速將胡良友擒住,咔嚓一聲,戴上軍枷。胡良友力掙扎,罵不停。
此一變故,實在事發突然,直到胡良友被鎖拿了,他后那些參將才回過神來,紛紛拔刀近,喝令李睿放人,兩邊劍拔弩張,一即發之時,城門方向再次來了一人,戰馬疾馳營,停于了雙方中間。
來人挽韁高坐于一匹雄健烏騅的馬背之上,神端凝,視線掠過前方那排宣囂攘臂的參將,兩道目,銳利如電,縱一布,其祲威盛容,迫而來。
有人認了出來,驚呼一聲:“裴右安!”
其余人愣住,定在了原地。列于附近的軍隊卻起了一陣輕微,軍士低聲頭接耳,紛紛踮腳翹脖,爭相觀。
裴右安翻下馬,在萬眾的注視目之下,快步來到那座點將臺前,沿著兩邊滿火炬的階梯,登階而上,站上高臺,面向大軍,環顧一圈,提氣高聲道:“胡良才已被奪帥印,某裴右安,暫領其職。上從將領,下至士卒,全部聽令,就地返回營中,等待后命!”聲含威勢,振聾發聵,遠遠傳送,遍及角落。
營房前一片寂靜,遑論普通士卒,便是那些個胡良才兄弟的親信,此刻被裴右安的氣勢震懾,一時面面相覷,竟也不敢作。
胡良友雖被戴了枷鎖,竟不肯就此服輸,被他力掙開住自己的兩名士卒,厲聲喊道:“裴右安,你早不是,竟狐假虎威至此地步!你憑何代我兄長指揮軍隊?你貽誤軍機,就不怕日后朝廷追責?我乃朝廷堂堂四品龍威副將,我何罪之有?你今日公然辱我于陣前,戴我枷鎖,待日后,你想除我頸項枷鎖,便沒那麼容易了!”
他話音落下,一群親信約數百人,亦隨他高聲起哄,胡良友晃脖頸枷鎖,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裴右安從高臺下來,行至胡良友面前,笑了笑:“胡副將,裴某若要除你枷鎖,又有何難?”邊笑意未絕,便轉頭,喝道:“來人!把他腦袋砍下,除了枷鎖!”
胡良友起先聽裴右安說要替自己除枷,得意不已,做夢也沒想到,他接下來竟陡然變臉,要砍自己腦袋,見那李睿拔刀,疾步上前,大驚失,力掙扎,卻被人強行倒在地,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寒當頭而下,脖頸一涼,頭顱便與頸項分離,枷鎖嘩啦落地,濺出了數丈高的跡,瞬間染紅了前一地積雪。
李睿抓起人頭,高聲道:“胡良友長久以來違反軍紀,今日又抗命不遵,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胡家兄弟的那些個親信,見裴右安談笑之間,轉眼竟真就砍了胡良友的腦袋,無不震懾,又看到他兩道含笑目再次投來,竟不敢再半寸,僵在了原地,很快便被李睿之人解了兵,束手就擒,剩余那些將領士卒,平日早對胡良友借兄長地位作威作福心生不滿,如今見他砍了腦袋,無不痛快,又皆仰裴家父子之威,如何還有不服,朝著裴右安下跪,高呼:“我等唯裴大人馬首是瞻,誓死效力!”其余士卒,亦紛紛效仿,轟然吶喊,校場之上,熱沸騰。
裴右安暫保管帥印,當場點了李睿等諸人一道回城,命軍士暫時回營待命,派人火速向燕云兩地將領傳訊,自己帶人回城,都司府議事,此時,天才剛剛拂曉。
裴右安一直忙碌到了下半夜,諸多事終于初步安排完畢,眾將各領其命。
料場之中,雖已留了楊云,但算來,連上今夜,已是一天兩夜沒有見到嘉芙了,裴右安心中掛念,也怕為自己擔心,將這里事再待了一番,不顧眾人挽留,于四更出素葉城,借著雪地反,一路縱馬狂奔,寒風打面,踏碎了不知道多野徑冰雪,終于在拂曉之時,趕回了料場。
素葉城中,已換日月,這荒原中的他居了一年的此家園,卻依舊靜謐如昔,淡淡黎明,四周靜悄一片。
裴右安眺前方那片白皚皚覆滿冰雪的矮屋屋頂,心中只覺溫暖無比,打馬漸漸奔至大門前,卻看見一人胳膊里拎了個包袱,站在積雪之中,應是趕了夜路,才到不久,似想拍門,又似猶豫不決,翹首東張西,忽聽到后馬蹄聲響,轉頭,認出了裴右安,面喜,拔腳飛快跑來,不想足下一,撲倒在地,也不顧疼痛,繼續爬著起來,奔到了路上,噗通跪在路中間,叩頭道:“裴大人,奴婢崔銀水,來此伺候大人和夫人。往后奴婢就是大人和夫人的人,聽憑差遣!”
裴右安神冷漠,便似沒有見到他這個人,馬匹速度毫不減,朝著跪在路中間的崔銀水縱馬而來,眼見就要撞了上來,崔銀水不敢躲閃,趴在那里,咬牙只等被馬踏踢,卻不期馬匹從他頭頂一躍而過,徑直到了大門之前,這才停下。
老丁聽到裴右安的門之聲,忙來開門。崔銀水定了定驚魂,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追了上來:“裴大人——”
“你回吧,我這里無需你服侍。”
裴右安坐于馬背之上,頭也未回,道了一句,便命老丁關門,縱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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