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系辦公室。

舒越蘭從柜子里拿了兩個杯子， 又取了水壺給蘇若倒茶，蘇若忙上前道：“舒姨你坐， 我來。”

舒越蘭也沒有有跟爭， 就放下了水壺讓倒， 等蘇若倒完了卻是端了一杯水放到了手中， 拉了一起到沙發上坐下， 道：“若若，你坐下， 跟舒姨說說，你這些年都怎麼樣， 又是怎麼考回青大的。”

說完嘆了口氣，聲道， “當年你爸爸被人舉報， 說你媽媽是資產階級小姐， 你是資產階級......你就主跟家里斷絕了關系， 下鄉接改造......當初一定是吃了不苦吧？”

沒說出口的是“資產階級狗崽子”。

蘇若聽到他的話卻是一愣。

主跟家里斷絕了關系， 下鄉接改造？

的記事本上可不是這麼寫的，可記得很清楚那幾條記錄是這樣的：

因為的分問題，爸被人舉報。

林婉華找，說為了不連累爸和弟， 只能下放去農村， 接改造。

蘇佳替代去了青大。

爸說， 這個名額不給蘇佳就浪費了， 等這陣風頭過了， 再想辦法把從鄉下弄回來。

林婉華送了信給，說爸和家里人和劃清界線了，讓以后不要再聯系爸。

還有，袁楊和蘇佳在一起了。

的柜子里的的確確有一封他父親在街道辦事蓋了章的父斷絕關系書的。

所以沒了記憶之后，看到那些便也沒懷疑這事的真假。

畢竟爸是疼不假，但在那個家里，他們關系有些生疏是真，因為林婉華他對多有苛責也是真，更何況還有個弟弟......

不過他們卻為何要跟袁伯父還有舒姨他們說的是主跟家里斷絕了關系，下鄉接改造的？

而不是他們拋棄了？

蘇若心頭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不過這些舊事說了也沒有什麼意思。

今天見了舒姨，想來應該也很快就會見到他們......這些事也很快就可以揭開了。

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都過去了舒姨，現在我自己考回青大了呢。”

至于當年有沒有吃很多苦，已經不記得了，就算記得肯定也不會想多說。

搖了搖頭，問舒越蘭道，“舒姨，這些年你們怎麼樣，還有袁爺爺，袁伯父......楊哥，他們都好嗎？”

都好嗎？

舒越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說不好但他們家跟很多人比較，已經不算是最差的。

但說好，公公卻是被人打傷，心神和的雙重折磨下去世的。

而楊......

搖了搖頭，眼睛有些發紅，道：“還算好，不過你袁爺爺前幾年過世了，我們這幾年的日子也有些，但也沒有遭太大的罪，像你說的，現在一切也都過去了。”

袁爺爺去世了......

蘇若握著舒越蘭的手。

記憶中舒姨一直都沉穩又強大的，現在看的樣子，雖然說的簡單，但也知道應該不會太好了。

舒越蘭見如此，卻是安地拍了拍的手。

對笑了一下。

不過卻沒再說兒子袁楊的事。

看到了蘇若問起他們家人時的神，看到的眼眸溫關切，但卻一如既往的清澈，沒有其他的容，便知道應該是放開了。

可楊呢？

楊已經跟蘇佳定親，婚期就在兩個月后。

可是知道兒子的心思。

當初訂婚之事是不得已。

當年他去找農場找蘇若，卻得知蘇若已經嫁人，回來之后大病，病中蘇佳來看他，他卻把蘇佳當了蘇若，犯了大錯。

發生了那樣的事肯定要對蘇佳負責，所以兩人只能訂婚。

可他的心本就不在蘇佳上......蘇若這次回來，還不知道又會起什麼波瀾。

想到這里心頭又浮起憂慮。

道，“若若，你現在好嗎？你嫁的那個人，他對你好不好？”

看得出來，蘇若這個樣子不像是干過農活吃過苦的。

而且，以的出生分，應該是不能報名參加高考的......可不僅報名參加了，還考上青大了，這背后必然也是有原因的，應該是和嫁的人有關系。

只是，卻不知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嫁的那個人對好不好？

話題突然轉到這個蘇若有些不自在。

但也讓不可避免的又想到袁楊。

畢竟他們曾經有過婚約。

所以這事也不好跟舒姨多細說。

斟酌了一下，道：“他很好，是個軍人，對我和孩子都很好。”

又想到前面的問話，補充道，“我結婚后一直在鄉下一個公社小學做老師，也沒有吃什麼苦，等到國家政策下來說恢復高考，我就報名了，我基礎比較扎實，就考上了......這還多虧舒姨，如果當年舒姨不讓我自學那些數理化，我應該也考不上青大的。”

“已經有了孩子嗎？”

舒越蘭又是一愣，道，“多大了？”

“四歲了。”

蘇若笑道。

說起韓果，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先前的傷緒也消退了下去。

道，“果果，跟我長得很像，就是有些調皮，舒姨，下次他過來我帶他給你看。”

“好。”

舒越蘭手握了握蘇若的手，道，“那一定是個可的孩子。”

知道，以前的事，可能在這孩子這里，真的已經過去了。

兩人說起果果，又說了一會兒話，氣氛輕松了不。

舒越蘭又想到蘇若選報的學系，道：“若若，你怎麼會選了文與藝系？是不是當初選報的時候怕建筑系太過熱門，考不上？若是這樣的話，你是學院第一名，跟學院申請一下，學院應該能夠通融，幫你調劑到建筑系的。”

蘇若忙搖頭，道：“不，不用了舒姨，我是特意報文與藝系的。”

迎著舒越蘭疑的目，蘇若解釋道，“舒姨，我喜歡建筑，主要是因為喜歡古建筑，希能做古建筑考察和修復的工作，其實相關的古文也喜歡，但對現代建筑設計其實一般般，這樣比較兩個系的課程，其實文與藝系還要更適合我。”

聽這麼說，舒越蘭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

這事的確是如此。

從小喜歡的都是古建筑。

而舒越蘭自己，雖然是建筑系出，但現在其實也是做古建筑研究的。

笑道：“原來如此，你這樣說也對，那到時候建筑系的一些專業課程到時候你也選讀了，想來對你將來也是有用的。”

蘇若應道：“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舒越蘭想到什麼便又道：“那我手頭上有些項目你愿意參加嗎？國家開始重視古建筑文的保護，但前些年這些建筑文大多破壞的厲害，現在要做的工作非常繁多，人手不夠，能做的事也十分有限。”

“我去年才調到青大，手里項目很多，但卻沒有學生，所以所有的事都要親自落手去做，但這樣能做的事就十分有限，我有嘗試過從前面幾屆的學生中尋找助手，但他們都是工農兵推薦，基礎實在太過薄弱，很多事都做不了。”

“若若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如果你愿意的話，就過來幫忙，這不僅對你是一個很好的鍛煉，對我們的工作也肯定是很大的助力。”

這真的是十分有意義的事。

蘇若沒想到自己剛一大學就能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只是......

知道有些不合時宜。

但不可能不顧慮袁楊。

不知道袁楊現在的況，如果參加舒姨的項目，是不是也會和袁楊有很多的接？

又不是傻子。

不知道韓則城有多介意這事......

更何況，也不知道袁楊現在的狀態。

沒弄清楚很多事之前，太多接對誰都不好。

所以沒有直接應下。

猶豫了下，雖然真的有些開不了口，但還是有些艱難道：“舒姨，楊哥現在好嗎？”

舒越蘭愣了一下。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下意識并不想告訴蘇若楊和蘇佳的事......是知道蘇若以前是有多排斥蘇佳的。

雖然也知道瞞不住，但現在并不想提起此事。

更不想，也不該告訴楊心里還有，給增添負擔。

默了一下，才道：“若若，楊他現在在一家設計單位，工作很忙，你不用擔心他，這些項目都是我的公事，跟他無關，他也不會參與......你回來的事，我也會好好跟他談的，這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道，“若若，以前的事既然已經發生了，能翻頁就翻頁吧。現在能有這個機會再讀大學，能繼續學習自己熱的專業，并為之斗，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

蘇若“嗯”了一聲。

的確不能太狹隘了，總要往前走的。

不過其實舒姨是這樣的態度，也已經放下了大半的心。

后面舒越蘭就拿了幾份材料，跟蘇若細細介紹了一番，兩人說起這個，氣氛就十分溫馨融洽了，時間也不知不覺流逝得很快。

蘇若下午還要參加學院的迎新會，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跟舒越蘭告辭，道：“舒姨，我下午有學院的迎新會，下次再過來看您吧。”

舒越蘭就是學院教授，當然知道這個迎新會。

跟著一起起了，道：“好，過幾天去舒姨家里吃飯。”

說著又把桌上的一沓材料給，道，“這個我這里還有備份，你先拿回去看看，看看對哪個項目興趣就跟我說。”

這回蘇若沒拒絕，收下了才起告辭。

舒越蘭送出門，不過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想到什麼，道：“若若，當年你是因為分不好，擔心連累了你爸他們，才主跟他們劃清了界線，現在你已經考上大學了，國家既然能讓你上大學，分的事應該也沒事了，你跟家里可有聯系過？”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和丈夫過年時才回過南城，見過蘇若的爸爸蘇建州。

他完全沒有提到過蘇若。

如果他知道蘇若考青大，沒理由不跟他們說。

說到這里舒越蘭心中也有點疑，當年蘇建州說是蘇若怕連累家里，主跟家里劃清界線，斷絕了關系，那蘇若后來能在公社小學當老師，那這分問題的影響應該也不大了，為什麼再沒聯系過家里，連生孩子的事都沒跟蘇建州說過？

蘇若聽到舒越蘭這話頓住了腳步。

轉頭看向，默了幾秒，然后道：“舒姨，當年不是我主跟爸斷絕關系的，是林婉華來信給我，說因為我的分問題，爸已經和我劃清了界線，斷絕了關系，讓我以后不要再跟家里聯系，免得連累了爸和家里其他人。”

舒越蘭面大變。

******

蘇佳遠遠站著，一臉震驚地看著一個學生從辦公樓大門出來，往學校教學樓的那邊方向去了。

那生修長纖細的材，齊肩的短發，扎了兩個松松的辮子垂了下了，穿著時髦的呢子子，黑的小皮鞋，遠遠看過去，哪怕看不清臉，只是個側，也清新漂亮得令人注目。

而且哪怕是看不清楚臉，那個影和側也已經足以讓蘇佳如遭電擊，手腳冰涼。

那是蘇若。

蘇佳的噩夢，也是的心魔。

蘇若。

知道前兩天舒越蘭去了外面出差，昨天晚上才回來。

所以今天特意過來看，順便大家一起補過個小年。

反正去袁家的方向是要穿過校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索想著去舒越蘭的辦公室看看，如果下班的話，就接一起回去吃飯。

可是萬萬沒想到會看到一個酷似蘇若的學生從建筑與藝學院的辦公樓出來。

蘇佳的心“咚咚”跳著，頭“轟隆隆”的，手腳發，差點支撐不住。

為什麼蘇若會出現在這里？

出現在青大的校園，從建筑與藝學院的辦公樓出來？

不是應該在離這里千里之外的山村，嫁給了一個窮當兵的，做著一個村婦嗎？

為什麼不是穿著鄙的服，不是有著變了形的形，曬得黑完全變了樣的臉？

為什麼還是這副模樣......還是這麼一副狐貍，只會勾男人的樣子？

蘇佳暈眩著，幾乎挪不步子。

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找了一棵大樹靠著，也不知在那里靠了多久才又重新找回力氣來。

這個時候自然再也沒有心，也不敢再去找舒越蘭了，怕看出自己的異樣......舒越蘭一直很敏銳，雖然接了和袁楊的事，但知道，心底一直都不喜歡自己的。

的心里眼里本就只有蘇若。

跟袁楊一樣，不管這些年，為他們做了多事，做得有多好。

想到袁楊，的心更了。

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學校。

自然也沒有再去袁家，而是再回了自己單位的收發室，把拎著本來打算給舒越蘭的一盒糕點拿了出來給了收發室的大媽，大媽就去了外面看報紙，留在了里面打電話。

努力調整了呼吸和語氣，先給袁家打了一個電話。

是袁楊接的電話。

“喂。”

聽到對面一個沉穩的男聲道。

那個聲音曾經伴隨了的時代。

曾經聽到過他無數次用這個嗓音跟蘇若說話，叮囑著蘇若這個，那個，喚著若若......只不過那個時候他的聲音很溫，而不像現在，沉穩之下包裹的都是冰冷，里面甚至好像還扎著刺。

“喂？”

對面大概是因為沒有聽到聲音，重復道。

蘇佳忙打住自己飄散出去的思緒，收了回來，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音，道：“是我，楊哥，我是佳佳。”

袁楊沉默下來。

蘇佳便一口氣道，“楊哥，我今天不舒服，不能過去你家吃飯了，你幫我跟袁伯母和袁伯父道一聲歉吧，我改天再去看他們。”

“好。”

袁楊道。

“那就這樣吧，楊哥你也注意，工作不要太辛苦了，再見。”

“好，再見。”

“嘟嘟嘟......”

隨著那聲“再見”，電話就傳來了一陣“嘟嘟”聲。

沒有問候，沒有問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吃藥，有沒有看醫生，也沒有讓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