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鍾後，一輛警車開到了餐廳樓下。

方臻上來請阮喻：“阮士，方便的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現場，配合本次抓捕行。”

李識燦攔住，問方臻：“那邊現在什麽況，嫌疑人狀態怎樣，有沒有攜帶武？去了會不會有危險，你們能確保萬無一失嗎？”

“特警已經在住宅附近待命，目前確認到的況是，嫌疑人暫時在穩定狀態，且基本排除攜帶槍支的可能。但如果立刻實施抓捕，住宅的阮先生和曲士仍然麵臨人安全損的威脅。”

“請阮士配合，是為實現和平勸服，盡可能避免直接的武力衝突。警方一定竭力保護現場所有人的安全，這位同誌，請你相信我們。”

李識燦眉頭皺：“要勸服嫌疑人，你們那些談判專家，心理學專家呢？”

“專業人士會在同一時間就位，但考慮到嫌疑人在逃期間曾先後向許先生和阮士求助，我們認為，在談判過程中有不可替代的價值。當然，”他轉向阮喻，“阮士沒有配合的義務，如果你對此抱有疑慮，可以留在場外等消息。”

阮喻搖搖頭：“我跟你們走。”

許懷詩拽了把的擺：“姐姐……”

阮喻輕拍一下的手：“放心，你哥在電話裏跟警方是一個意思。”說著又看李識燦，“你別跟去了，萬一惹來娛記反而影響警方行，幫我照顧下懷詩行嗎？”

李識燦默了默，點點頭，又囑咐：“記住安全第一。”

阮喻上了警車後座。

方臻向詢問了幾句家裏的況，聽完後，拿警用對講機跟什麽人通了一下，然後回頭說：“阮士的父母非常智慧也非常鎮定，給警方爭取到了相當充裕的時間，目前住宅沒有出現異常況。”

聽出這位說話文縐縐的警正在蹩腳地安人，阮喻勉強笑了一下：“謝謝。”沉了下又問，“方警，方便的話，我可以了解一下案件詳嗎？”

他點一下頭：“嫌疑人和死者是在昨天早上八點駕車從蘇市出發的，公路監控顯示，駕車人是嫌疑人，但方向盤上除了出現頻率最高的1號指紋外，還有屬於死者的2號指紋，所以不排除在監控缺失的路段，死者也曾有過駕車行為的可能。”

“行車記錄儀芯片失蹤，疑似是人為取走，因此無法確定完整的行車路線，但導航記錄顯示，嫌疑人和死者的目的地正是你父母家附近。”

原來周俊這次就是帶朋友來看老師的。

阮喻皺了皺眉，繼續聽。

“案發地點是郊區一段靠近山區的偏僻小路，因為缺失監控，況無從得知。死者的被發現在車外，致命傷在頭部，由鈍打擊造。”

“比對確認，兇是車一把疑似用作急救生的羊角錘。握柄上再次檢測到與方向盤上一致的1號指紋以及屬於死者的2號指紋。”

阮喻十指握，食指來來回回著指甲蓋，像在緩解空氣裏漂浮著的張抑，不敢作任何深想。

“死者的手機同樣被發現在車外，有一條關鍵的通話記錄，是十點三十二分案發當時，死者打給父親的。死者在電話中大聲尖呼救，來回重複著‘救命啊，放開我，周俊’這樣的話。”

“另外，在死者指甲裏還發現了一小塊皮，疑似是案發時從兇手上取下，皮的DNA以及兩個1號指紋，都需要在抓捕到嫌疑人後進行比對確認。”

雖然方臻的用詞基本嚴謹客觀，但聽到這裏，再結合周俊事後逃逸、拒不配合的事實，證據已經存在一定指向，所以警方才會把他列為重大嫌疑人，對他進行通緝。

車輛急速駛向郊區，阮喻隔兩分鍾就做一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放穩心態，快到家的時候，忽然聽見對講機裏響起一陣。

立刻坐直，方臻也嚴肅起來，跟那邊詢問況。

對講機裏傳來一個男聲：“嫌疑人發現曲士報警，了刺激，用水果刀挾持阮先生上了四樓平頂天臺，我們的人已經繞背攀爬上天臺就位，但談判專家的麵對麵勸服暫時沒有效果。”

“我三分鍾後到。”方臻說完回頭看阮喻，以為可能被嚇哭了，卻發現隻是正襟危坐著，目視前方一不。

“阮士，請你一定……”

“我相信你們。”阮喻打斷他，向他點點頭。

三分鍾後，跟方臻下了車，一眼見家樓下被圍得水泄不通，一部分是周圍鄰居，正被警方引導疏散，另一部分是正在準備防護工作的警察。

充足氣的救生墊已經就位，雲梯消防車和救護車正從不遠開來。

整個環境嘈雜得讓人頭暈目眩。

曲蘭被警察保護在外圍，回頭看見阮喻，哭著喊：“喻喻啊，你爸爸他……！”

阮喻小跑過去，看樓頂周俊挾持著阮儒站在天臺邊緣，背對這邊，正跟另一側的特警和談判專家對峙，緒似乎很激。

拍拍曲蘭的背，咬著牙讓自己鎮定下來：“媽，我們不怕。”

方臻拿來警用形耳機，阮喻戴上，一邊說：“我們的人給嫌疑人造的心理迫太大，導致他本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所以必須請他們暫時從背麵撤離。消防員會協助你上雲梯，由你跟嫌疑人進行一段短暫通，盡量安、穩定他的緒。”

阮喻點點頭，把形耳機塞進耳朵裏。

一旁曲蘭阻止：“喻喻，你不能上去，你不是怕……”

“沒事，媽。”搖搖頭，又看向方臻，“方警，你繼續說。”

“談判專家會通過這個耳機跟你保持通信，你和嫌疑人的所有對話，都能準確無誤傳到底下。”

“你要記住兩點，第一，量力而行，第二，警方保證不會讓你和人質到傷害，最差的結果……”他說到這裏停住，手指了一下對樓頂樓。

阮喻從他的眼神裏猜測出，那裏可能安排了狙擊手。

最差的結果也不會是和爸爸傷，而是警方將在不得已時擊斃嫌疑人。

打了下，點點頭：“我明白了。”

阮喻了礙事的高跟鞋，在專業人員的協助上爬上雲梯。

原本在天臺的特警已經匿到房子背麵，周俊剛放鬆了點，看見雲梯緩緩升高，再次攥刀子阮儒，說：“你們別上來，別上來！”

阮喻趕朝上喊話：“周俊，是我，我是阮喻！隻有我一個人！”

聽見的聲音，周俊的手微微了一下，下意識往天臺裏側倒退一步。

阮儒明明是人質，卻反而笑了一下：“孩子，別怕，喻喻一個小姑娘，不會傷害你的啊。”

雲梯升高，阮喻終於得以跟他們平視。先跟阮儒對了一眼，再攤開雙手給周俊看：“周俊，你別怕，隻有我一個人，我什麽也沒帶，真的。”

似乎是因為到了始料未及的安，在這樣兩句“別怕”裏，周俊手裏的刀子變得不太穩。

他紅著眼眶看阮喻：“你，你上來幹什麽……”

阮喻耳朵裏的形耳機向傳來指令：“告訴他，你相信他。”

立刻接上：“我來相信你。”

周俊的目閃了一下，卻又很快黯下來：“沒有人會相信我，等檢方拿到DNA比對，就沒有人會相信我了……”

阮喻皺了下眉頭。

耳機裏再次傳來談判專家的聲音：“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

“行車記錄沒了，指紋是我的，……”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牙齒打起來，“指甲裏那塊也是我的，那通電話裏，也是我的名字。太巧了，全都太巧了，所有證據都指向我，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證人，誰還會相信我？”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要向淮頌求救？”

“因為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他的緒再次激起來，“許淮頌他爸爸不是能把黑的說白的嗎？他能幫我……他能幫我的，是不是？”

他的眼底出癲狂的神，讓阮喻到驚心。

但還是咬著後槽牙，攥了雲梯的扶手：“周俊，沒人有權利把黑的說白的。能夠決定黑白的，隻有黑白本，而能夠告訴人們，它到底是黑是白的，隻有法律。就在一個多月前，我也深陷被人誣陷的痛苦裏，但法律最終給了我清白。它也可以給你清白的，你要相信它，好嗎？”

“我不……我不相信法律，我不相信警察……他們在通緝我，他們全都在通緝我！”

“可是法律相信你！”阮喻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在你不相信法律的時候，法律還相信著你，相信嫌疑人是無罪的。你沒有殺人，就配合警方一起找到真兇，給一個代。”

“真兇？會有真兇嗎？”周俊忽然笑了一下，“半路跟我吵架了，我們分開之前，說一定有辦法我後悔……這就是我後悔的方式，沒有真兇，本沒有真兇！”

“會有真兇的，警方已經排除了死者自殺的可能，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有別人。”

阮喻盯著他的眼睛，帶著一導的語氣，把耳機裏傳來的話盡可能自然地表達出來：“周俊，你說，最後那通電話，有沒有可能是打給你的？說‘救命啊，放開我，周俊’，其實的意思也許不是‘放開我，周俊’，而是‘救命啊，周俊’……”

周俊的眼底出幾分不可思議的神：“你說什麽？”

阮喻繼續導下去：“你說你們當時因為吵架分開了對嗎？可能你們分開後，開著車遇到了真兇，因為知道你是離最近的人，所以打電話跟你求救。”

“可是作手機的時候，由於真兇阻撓，誤把電話撥給了遠在一百多公裏外的爸爸。其實是在跟你求救，不是讓你放開，這通電話，並不能證明你是有罪的……”

周俊張著愣在原地，手一鬆，那把水果刀直直落了下去，底下沒散的人群裏傳來一陣驚呼。

藏在房子背麵的特警迅速翻上天臺，上前把他製伏。

阮喻的一下了下來，“咚”一聲悶響，膝蓋磕上欄桿。

與此同時，雲梯移近天臺，離咫尺之遙的消防人員上前把接下來，再去接阮儒。

雲梯緩緩下降的時候，阮喻回過頭，了一眼平頂天臺的方向。

在那裏，周俊跪在地上，指裏落下淋淋漓漓的淚水。

他捂著臉不停重複著一句話：“沒有拿死報複我，沒有拿死報複我……”

抓捕行功了，可是這一瞬，阮喻心裏的石頭卻並沒有落下，反而越堵越難。

原來，周俊是誤以為死者打算拿自己的死亡，製造一係列證據來報複他，所以才會逃逸的。

那麽，即使他日後以無罪者的份走出了法院，又該怎樣在自責和懊悔裏繼續生活？

這樣的失之臂，這樣的天人永隔啊。

*

嫌疑人歸案，現場在小半個鍾頭後徹底恢複平靜。

記起許懷詩，阮喻給李識燦打了個電話，聽說已經在許淮頌的遠程安排下，被劉茂送回蘇市。

於是又給許淮頌發了條消息報平安，然後匆匆離開，跟著警察做筆錄。

阮儒和曲蘭被醫護人員送到醫院做了全檢查，確認沒有傷。

三人被警車安全送回，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進家門的時候，見母倆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阮儒笑嗬嗬說：“哎呀，不知道的人看了你們這個樣子，還以為我沒被救回來呢！”

“你這老頭，瞎說什麽呢？”曲蘭狠狠飛他個眼刀子。

“就算是瞎了，那又不是啞了，還不許我說話了？”

阮喻左手攬爸右手攬媽，勸架：“哎呀好了，別吵了！大過節的呢，我們晚上吃點什麽啊？”

言談間刻意避開下午的鬧劇，但阮爸阮媽都看得出來，這是還沒緩過勁，故作輕鬆著。

曲蘭說：“知道你要來，我買了好多菜，這就給你做去。”

“算了，別忙活了，我想吃方便麵。”阮喻嘻嘻一笑，把和阮儒推回房間，“你們休息會兒，五點到了我來打蛋煮麵，我現在先回房間打個電話哦。”

阮儒覷一眼：“給誰打？小許嗎？人家在舊金山，現在都淩晨一點多了！”

“我知道啊……”阮喻撇撇。

“哎喲，你這老頭，”曲蘭覷一眼阮儒，“淩晨一點怎麽了？就是兩點三點四點，那也得接我們喻喻電話！”

“就是！”阮喻拿著手機回到房間，靠著門板撥通了許淮頌的語音。

這一刻，想起了今天中午，他在電話裏跟說的話。

他並沒有教到底該怎樣解決困境，隻是告訴，一定要像相信他一樣相信警察。

遠水解不了近火，他是律師，不是神也不是超級英雄，這個時候，隻有全心信任、積極配合警方，才能解決問題。

他說，如果警方帶去現場，那麽，他們不是讓去救爸媽的，而是讓去救周俊的。一旦挾持事件發生，警方必然有把握解救人質，卻可能是在擊斃嫌疑人的前提下。

的存在，是為了保護嫌疑人。

所以，不用害怕嫌疑人。

語音在兩秒之被接通，阮喻拖著長音咕噥出聲：“許淮頌……”

因為在深夜的醫院，許淮頌的聲音得很低，也因此聽起來特別溫。他問：“怎麽，做了一回英雄，我就從淮頌變了許淮頌？”

他在開玩笑緩解的疲憊和後怕，雖然阮喻笑不出來，卻對他的聲音相當用：“嗯，你再多說兩句。”

“說什麽？”

“什麽都行。”

“什麽都行？”

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心肝寶貝”來一套，好好安一下嗎？

阮喻沒了耐心，催促：“對啊，你快說呀。”

許淮頌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說嗎？這是怎麽了？”

“哎，聽不出來嗎？”阮喻歎口氣，“是我想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