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八十二分的許淮頌被阮喻看著背了一禮拜的法條。
接連七天,每晚睡前活就是跟肩肩坐在床上,上著一重書山,被一款款法條背過去。
不過最後,一般都以阮喻聽得百無聊賴,睡倒在他懷裏告終。
一禮拜後的一天,張姐來了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蘇市走訪調查周俊案。
案子進起訴階段已近十天,張玲和陳暉這陣子陸續走訪了幾位案件中的關鍵人,這回去蘇市,是對被告人做深背調。
許淮頌為周俊年時代的同窗兼同一片區的鄰居,如果參與其中,一定程度上有助提高訪者配合度,搜集到更多利於被告的信息。
所以他沒有猶豫,跟張玲詢問了出發時間。
阮喻正坐在他旁邊改劇本,聽了幾耳朵,等他掛下電話,湊上去說:“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許淮頌瞥一眼:“出差還要被你看著背法條?”
一臉“不識好人心”的嫌棄表:“蘇市那邊我不是也嗎?我是想去幫忙的。”
許淮頌笑笑:“明後天沒會議安排?”
阮喻確認了一眼寰視排的會議:“要大大後天呢。”
寰視這段時間的會議頻率一般是十天左右一次。自打那晚跟魏進和孫妙含在公寓打照麵,還沒去過公司,一直遠程修改劇本。
不過知道電影可能要黃掉以後,的積極難免挫,工作效率也下降了很多。
看悶頭改劇本改得興致缺缺,第二天,許淮頌就捎上一起去了蘇市。
陳暉開車,張玲在副駕駛跟後座的許淮頌匯報:“之前提到,委托人誤認為被害人以死報複自己的關鍵原因,是生前一個月發布在朋友圈的一張割腕照。我調查了這件事,確認那張照片是被害人從網絡平臺下載的。也就是說,被害人並沒有真正作出偏激行為。”
“針對這一點,檢方可能提出疑問:第一,委托人與被害人建立關係一年又三個月,沒理由認不出的手腕。第二,被害人手腕上沒有傷痕,怎樣在之後一個月裏瞞過委托人。”
“但據委托人陳述,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非常慌,本沒作仔細辨認,隨後照片很快被刪除,而被害人的手腕裹了很長一陣子紗布,之後又戴上了手表。他不覺得友會騙他,確實沒驗證過這件事。”
阮喻聽到這裏“嘶”了一聲。
“嗯?”許淮頌偏過頭。
阮喻想了想說:“我腦補了一下被害人和委托人的心理,不過沒什麽據。”
知道腦比這裏任何一個人都大,許淮頌覺得不妨一聽,說:“你可以說說看,調查本來就是大膽猜測,小心求證的過程。”
“委托人是在與被害人爭吵當夜,酒後出軌的;而被害人是在委托人出軌次日清早,發布了割腕照,對?”
“對。”
“那我想,也許被害人在發布照片前,就知道委托人出軌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就是因為知道了委托人出軌,才發布了照片,企圖用愧疚來綁住他,假造了割腕事件。”
“原本過後,與委托人和好如初,以為這個方法奏效了,但那天在車裏卻再次看到他跟一夜對象的來往記錄,所以當場崩潰。”
“而委托人出於出軌的愧疚心理,很可能潛意識一直不願意直麵被害人的那道傷疤,所以沒有主驗證,或者即便是有,也被被害人掩飾了過去。”
張玲默了默說:“但有什麽證據能證明這些推斷?”
這個阮喻就不知道了。是言作者,從心理角度腦補出這麽個結果,可以說合合理,找證據卻是律師的專長。
許淮頌想了想說:“被害人生前有沒有關係切的朋友?”
“有兩名大學室友。”
他點點頭:“到蘇市後,張姐去聯係這兩個人,我和小陳按原計劃,到委托人居住地附近走訪。”
*
阮喻跟著許淮頌一起到了周俊家附近。
周俊原先的住址跟阮喻家和許淮頌外婆家在同一片,那塊拆遷後,就搬到了這裏的簡易安置房。
因為安置房在鄉下一帶,通不便,阮許兩家當初都沒要,改拿了補償金。
陳暉拎著公文包,拿了張計劃表忙前忙後,在兩人前麵帶路。
一整天下來,三人一起走訪了五戶人家。
第六位調查對象是周俊與被害人的一位共同好友,家裏條件一般,在菜市場工作。三人到對方家的時候是傍晚,聽他妻子說他還在賣魚,沒回家。打了好幾個電話又沒見接,估計是菜市場太吵了沒聽到。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因為是最後一戶了,阮喻猜他不想拖得太晚,提議說:“那我們去趟菜市場好啦。”
一個孩子都不嫌累,許淮頌和陳暉當然也沒意見,開車到了菜市場。
兩個男人西裝革履,跟菜市場殺魚宰的氛圍格格不,下車後後齊齊頓在門口,一時不知怎麽腳。
還是經常買菜下廚的阮喻門路,往裏了一眼,指著一排河鮮水產說:“應該在那兒。”說著帶兩人穿過一排區。
剛要走過攤的時候,三人腳下咕嚕嚕滾來一個空飲料瓶。
許淮頌拉了一把阮喻,“小心”,話音剛落,就看一個穿著汗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彎腰把這個瓶子撿進了塑料袋裏。
那個塑料袋裏,空飲料瓶裝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像是要拿去賣了換錢的。
鄉下一帶,這樣的形並不奇怪。可三人正準備繞過去,卻看這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盯著許淮頌愣住了,瞇著一雙看起來不太靈的眼,結結說:“許……許律師?”
許淮頌眨了兩下眼,似乎在記憶裏搜尋這個人,但一時沒想起來,默了默,用客氣的用詞說:“您好。”
對方激得手一鬆,一袋子飲料瓶嘩啦啦丟在地上,要去跟許淮頌握手,低頭看見自己滿是髒汙的掌心卻又頓住。
許淮頌不解:“您認識我?”
“許律師,您不記得我了嗎?十年前,您幫我打過司的……”
許淮頌愣了愣。十年前他怎麽可能幫人打司?
愣完以後反應過來:“您說的或許是我父親?”說著皺了皺眉,仔細辨認了一下他的五,“江先生?”
江易愣了一下:“哦,是許律師的兒子啊,是我糊塗了……”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哪有人越長越年輕的,不過您跟您父親真像……”
阮喻一頭霧水,看看許淮頌。
許淮頌的目落在江易上,看了他很久才問:“您這些年?”
他撿起塑料袋,說:“好的,我好的,您父親呢?”
許淮頌默了默說:“他也好的。”
對話到這裏,市場外麵有人扔了個空飲料瓶到垃圾桶,傳來咣當一聲。江易聞聲偏頭,跟許淮頌匆匆招呼一句,跑出去撿。
許淮頌站在原地,抿著很久沒有出聲。
阮喻和陳暉也不敢問,直到聽見前麵河鮮攤一位中年婦的聲音:“看見沒啊!殺人犯活得好的,幫殺人犯的律師也活得好的,這個世道哦!”
說著拿起剛殺完魚的臉盆,往三人方向潑來一瓢水。
許淮頌迅速把阮喻拉到自己後。
水濺上他的鞋尖,他一聲沒吭,跟陳暉說:“走,繼續調查。”
*
從菜市場出來,天已經黑了。許淮頌和陳暉的工作順利結束,但張玲那邊麵臨被害人一方的親友,況比較複雜,費了一整天功夫,隻接頭了其中一人,暫時還沒問出什麽。
陳暉說:“我先送頌哥你們回杭市,明天再來接張姐。”
許淮頌看看阮喻:“要不去我家住一晚?”
“阿姨在家嗎?”
“在。”
讓陳暉來去確實太麻煩,可沒個準備就上許家也唐突,阮喻想了想說:“那還是找個酒店?”
許淮頌點點頭,陳暉去跟著張姐,和一起挑了個地方吃晚飯。吃完搜手機地圖,發現幾百米就有酒店,於是和散著步去。
僻靜的步行道上沒了旁人,阮喻終於能問:“在菜市場見的那個人,就是十年前那樁殺人案的被告嗎?”
許淮頌見江易之後緒就一直不高,低低“嗯”了一聲,過了會兒說:“才三十五歲。當年事發的時候,他剛從蘇商大畢業,原本或許前程似錦。”
阮喻吃了一驚。
看剛才那人的模樣,說他有四十五,也不覺得奇怪。
十年竟然能讓一個風華正茂的人衰老這樣。
過得好的?誰信呢。
阮喻皺著眉說:“到底是什麽樣的案件?”
“殺案。”
阮喻了口冷氣。
許淮頌腦袋:“不說這個,你會嚇到的。”
兩人到最近的酒店開了間房。
可能是因為有心事,許淮頌全程心不在焉,阮喻也被那句“殺案”惹得一寒栗,恍恍惚惚跟在他後上了樓。
於是等到刷卡進門,兩人才發現,這間酒店似乎有點不尋常。——明玻璃壁的浴室,天花板上的一大麵鏡子,房間裏各式各樣像健材一樣的擺設。
他們好像……走進了什麽奇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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