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在長的，且平常就有低糖低的病，半夜還被“登徒子”打擾了睡眠，第二天見誰都沒個好臉，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只是，這樣的“下床氣”，看在五老爺五太太眼里，都覺得珊娘是因為昨晚的委屈而不痛快著；看在被留宿的準姑爺袁長卿的眼里，則忍不住有些小竊喜地認為，他這媳婦或許是反應了過來，終于知道“生氣”或“嫉妒”了……

話說五老爺其實算不得是個聰明人，且商還有點低，不然也不至于跟太太耽誤了這麼多年。昨兒因著袁長卿的一番巧舌善辯，加上五太太的有心偏向，才五老爺暫時按捺下對袁長卿的不滿。如今見珊娘臉不好，老爺的不滿頓時又滿格了。

吃完早飯，老爺把袁長卿和珊娘全都去了他的院子。許是因為昨晚見識過了袁長卿勸服人的功力，進了院子，老爺忽然警覺地把袁長卿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指著院門，罰袁長卿在那里站了，只單帶著珊娘進了他的書房。

進了書房，他把袁長卿昨晚的解釋親自跟珊娘說了一遍，然后便背著手在珊娘面前一陣煩躁踱步，最后忽地一回頭，看著珊娘道：“你可想要退親？你若不愿意結這門親，我便給你做主退了吧。”

退親？！

珊娘看著老爺一陣眨眼。若是老爺早些辰問，不定還真有退親的意思，可跟七娘議論了一會兒彼此的心事后，忽然就覺得，其實不管嫁誰，婚后都必定要面對一堆麻煩事的。而與其重新換個人嫁了，換一堆新的麻煩，倒不如嫁給袁長卿了，至經歷過一，知道自己會面臨一些什麼事。

于是搖搖頭，“算了，就這樣吧。”

“什麼‘就這樣’？！”老爺不滿地瞪一眼，又道：“你可是擔心之前的那些麻煩事？那些事你不用管，你只管告訴我，你還愿不愿意要他？！”

一個“要”字，珊娘聽得一陣臉紅。想了想，看著老爺道：“那老爺的意思呢？”

老爺又是一陣煩躁踱步，道：“之前之所以同意這樁婚事，原就是當時的迫不得已。且我看他袁家雖有這種那種的不好，袁長卿那小子上倒還有些可取之。我想著有他護著你，將來你應該不至于會吃苦罪。可如今看來，倒是我高估了他。既這樣……”

“高估？”珊娘忍不住打斷老爺。

老爺一點頭，嘆著氣又道：“這幾年雖說你沒在我跟前長大，可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兒，且之前我也答應過你不會應承下這門親的，偏后來那些七八糟的事，得我不得不違了答應你的事。我原想著，他袁長卿小小年紀竟就能有那樣的謀算，將來必定是個人，便是他家里靠不住，他這個人總還是靠得住的。卻再想不到，昨晚那麼陋的一點算計竟就他上了當，可見是我看走了眼。既這樣，這門親事不結也罷，你爹再怎麼不中用，也不能拿你的終來換一家的平安……”

珊娘只聽了個云里霧里，不得不再次打斷老爺。仔細一問，才知道袁長卿在背后替五老爺出謀劃策的事。垂眼一陣沉默。

之前曾問過袁長卿，為什麼會知道被人綁架的事，又為什麼要親自來救。當時他只模糊地說是因為是由于他的緣故才被袁昶興算計上的。那時候因上有傷，也就沒有仔細往深想。可如今細想起來，那時候的跟袁長卿接并不多，似乎沒道理被袁昶興算計上。這還罷了，以所知道的那個袁長卿，便是出于年輕的緣故還不像以后那般冷，可他自始至終仍是個于算計的人，對自己沒有益或者付出大于得到的事，他是絕對不可能去做的。

而，若說他不嫌麻煩地幫五老爺出謀劃策，珊娘想來想去，都覺得他只能是因為想要圖謀這樁婚事……或者干脆正好相反，所有這些麻煩事也都是出于他的算計——而便是如此，應該也是出于要圖謀這樁婚事的目的……可是，值得嗎？就因為這樁婚事？！

袁長卿那人雖然有著種種病，但有一點好：他寧愿保持沉默，也不會去刻意說謊。而之前他們就曾討論過，那時候他就曾直言不諱地說過，娶對于他來說并不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如果他只是圖個聯姻，十一娘和十四娘那里正不得結下這門親呢，他似乎完全沒那個必要來算計和家……

珊娘默默想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想不明白袁長卿的意圖，便只當他是因為這會兒還年輕著，又因為是了無妄之災，才會懷著一份想要彌補們家損失的熱吧。

“對了，”突然抬頭問著老爺道，“好像老爺一直就是不同意的，為什麼？”家里其他人可都當這是一門好親事呢！

老爺聽了不冷哼一聲，道：“老太太那是袁家的門楣晃了眼，且那袁家老太太也是個會裝的，誰又知道他們家背著人是什麼樣！”老爺把從林仲海那里打聽的，袁長卿在袁家的真正境跟珊娘說了一遍——雖然其實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又道：“之前我不同意，是因為不知道袁長卿這小子為人如何，怕你嫁過去后吃苦罪。后來看他是個能頂事的，也就覺得袁家那些人那點事應該難不住他，且那到底不是他的親祖母，想來也難為不到你。且都說好男不吃分家飯，我是看在他的能耐上才點的頭，誰知道竟看走了眼，我如何放心把你給他？！趁著現在還來得及，不如爹就給你做了這個主了！至于說其他的事，你別管，總有別的法子的。”

珊娘看著老爺一陣沉默。直到這時，才明白五老爺心里的糾結，怕嫁過去吃了袁家人的虧，可似乎又看好袁長卿這個人的……偏昨晚袁長卿的表現又他失了，原本就于不安中的老爺更加擔心起的未來……

其實便是如今回了家，珊娘也沒怎麼把五老爺和五太太當父母看待。對太太，更多的像是對一個平輩之；對五老爺則始終有種敬而遠之的疏離，因為一直覺得五老爺這人不靠譜，卻是從來沒想過，便是老爺再不靠譜，心里對始終都抱有著一份犢之……

心里一陣，便站起，拉著眉頭皺的五老爺在書案后坐下，又對老爺笑道：“老爺多慮了，袁大表哥不過是一時大意才上了當而已。再說，那些人算計他，無非是想要攪了這樁婚事。老爺若真是一氣之下解了這門親，那才真是中了歹人的計呢。”

五老爺看著一陣皺眉，問道：“你不生氣？”

“生什麼氣？”

“他跟人私會呢！”

珊娘抿一笑，“老爺也說了，那是有人假借我的名義把他騙去的。要說袁長卿的錯，不過是他不夠聰明才上了別人的當而已，又不是說他真的跟誰在私會。若是他真的跟人私會，老爺再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不遲。再說，不過是他一時大意，老爺就覺得是他無能了，可算起來他比哥哥還要小一個月呢，哥哥怕是都做不到他那樣，老爺未免對他也太苛刻了一點。”

這“苛刻”二字，頓時五老爺斜著眉看了珊娘一眼，頓了頓，又道：“看來如今你是真愿意了。”

珊娘一怔。

老爺又道：“昨晚太太勸了我一夜，我終究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你之前是不愿意的，是家里的那些事才得你不得不點的頭。可太太說，最近你跟他看著關系不錯的，許你已經改了主意了，所以我今兒才決定干脆把話全跟你說了，看你最終是個什麼主意。如果你心里還是不愿意，咱們正好可以借著他的錯把這件事了結了，可如果你已經改了主意，我也就不做那個惡人了。那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可愿意？”

珊娘一陣無語。再想不到，太太那里竟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有心想說對袁長卿不是那樣的看法，可又怕老爺聽岔了，把原本簡單的事再搞得復雜了。于是默默嘆了口氣，道：“老爺別為我心了，這樣好。”

老爺斜眼看著珊娘，凝眉沉思半晌，忽然站起來，開了書房的門，把一直在院子里打著轉的袁長卿了進來，然后，竟這麼毫不瞞地把他跟珊娘說的話統統跟袁長卿學了一遍，又皺著眉頭警告著袁長卿道：“我原就不認為你是珊兒的良配，如今既然珊兒愿意給你機會，你且珍惜著吧！”

雖說昨晚看似說服了五老爺，可從五老爺猶豫的態度上，袁長卿還是推測出，五老爺心里怕還是有疙瘩的，他也料到老爺只了珊娘進去，怕是勸著珊娘要解除婚約的，他對珊娘會如何回答，心里卻沒什麼底。如今聽到五老爺的轉述，可以說，他喜出外。

他那里是心澎湃，忍不住回頭脈脈含地看向珊娘，珊娘卻被他那似能溺得死人的眼波給嗆得驀然打了個寒戰。

而若說前世時是袁長卿不解風，那麼這一世則是活該他遭報應，竟換作是珊娘不解風起來。他那一眼，直看得珊娘一陣汗倒豎，總覺得他似不懷好意，便瞇眼看著袁長卿，也回報他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道：“也難怪袁大表哥會上當，原是他還不太了解我的脾氣。我這人行事一向個明磊落，絕不可能背著人做什麼的勾當，也最看不上那樣的行徑！表哥可千萬記住了！”

袁長卿的耳驀地一紅。五老爺不知道，他卻是再清楚不過，其實這是在暗指他昨晚半夜又翻了的墻的事……

可見珊娘真沒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說完這句話后，便又跟老爺說起的娘來。珊娘道：“我知道老爺是心疼我和弟弟的罪才遷怒于娘，可就如才剛老爺所說，這些年我不在家，全靠著娘照顧了。娘全心全意待我，一直把我當親生似的照應著，便是在山上，若是沒有娘舍了自己拖住那些歹人，我跟弟弟也逃不出去。如今夫家人又把趕了出來，老爺再不肯收留，我娘就真的無可去了。”

幾番一哀求，老爺終于松了口，只道：“事過去都快兩個月了，怕一時找不著人。”

珊娘回手一指袁長卿，“他替我找著了。”

老爺頓時回頭掃了袁長卿一眼，然后又調過頭來，帶著種酸不溜丟的口吻對珊娘道，“你什麼時候托他找人了？”

珊娘對老爺此時的所思所想卻是一無所覺，笑道：“原沒托他。因老爺生著我娘的氣，我也沒敢驚老爺，就托了五皇子的，可他事多，怕是忘了，結果是他聽到了，就幫我打聽了一下。”

老爺皺著眉頭看著袁長卿問道：“你找著人了？”

袁長卿心里覺得老爺表不對，可一時也想不明白原由，便恭敬答道：“只得了個消息，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原打算明兒跟學里請個假，先去看看再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五老爺那里就是一揮手，打斷他道：“請什麼假？！如今你正在求學，當以學業為重，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桂叔去尋人。”又橫了珊娘一眼，道：“你們如今只是訂親，還尚未親，家里的事，該我這當爹的替你做的，就是我的事，托什麼外人？！”

珊娘：“……”

直到這時珊娘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五老爺這是吃了準婿的干醋……而，明明之前是他不肯派人去找娘的……

——好吧，果然這個爹還是不怎麼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