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了,考完了,要松快松快,要好好放松一下……
師母也說了,新婚燕爾的小倆口……
所以,袁長卿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怎麼荒唐都在理之中。加上之前珊娘怕他分了神,總節制著他,他都沒個盡興的時候,如今是沒了理由,他則多的是借口。于是,還尚未做那金榜題名的文狀元,這位考生便先提槍上馬,做了回勇猛的武魁首。
荒唐了大半宿,小倆口靠在一溫存著,互握在一起的手指相互把玩著對方的指尖。
珊娘有些嫉妒的是,雖然的手生得也算是不錯的,可袁長卿一個大男人的手,竟生得比的手還要好看。袁長卿的手瘦而修長,指尖不像珊娘的指尖那般似個小鏟子,指甲圓而飽滿。且上去極,不像珊娘的指甲,的,很容易折斷。所以珊娘從不留長指甲。
“人都說,指甲的人心也,指甲的人,心也。”珊娘著他的指尖嘀咕著,“你這人狠起來,一定心腸極。”
不知怎的,的話忽地他想到的那個“夢”來。在的那個“夢”里,他便是那樣的一個人……
雖說早已經習慣了自己那寡淡涼薄的天,袁長卿卻并不愿意珊娘真認為他是那樣的人。可他的指甲是事實,他心腸更是事實……一陣不適意中,他趕轉移了話題,問著珊娘,“太子殿下親自來給我送考,你就沒覺得這有些奇怪嗎?”
“覺得啊。”珊娘懶懶應著。
“那你怎麼不問我?”袁長卿道。
“我為什麼要問你?”珊娘奇道,“這又不關我的事……”許是覺得這話聽上去有點冷漠,又補充道:“該我知道的你自會告訴我。再說,我又不朝為,要知道那麼多做什麼?!”
袁長卿:“……”
雖說就算問了,他也只會挑挑撿撿告訴那些能告訴的,可……
為什麼越是明理大度,他倒反而越是不舒服了?!
袁長卿沉默垂眼,看著的目里,帶著無聲的不滿。
珊娘抬眼看看他,暗暗嘆了口氣,好吧。“那,太子殿下跟你說什麼了?”問。
袁長卿張了張。珊娘這像敷衍小孩一般將就著他的神,他豈能看不懂?于是忽然間,他才意識到,似乎只有在的面前,他的緒才會特別的多,還特別的……稚。
“那個,”他不自在地一鼻尖,“其實也沒什麼,殿下有其他事要辦,不過是借我掩人耳目而已。”又道,“之前我私下里幫殿下做的那些事,好像被人捅了出去。如今上面很是忌憚著殿下,所以他擔心,我可能會他拖累。老師那里大概覺得我很有希金殿傳臚的,我倒是不指。也虧得今年是洪大人做主考,便是我真進了前十,便是皇上真要拿下我,以洪大人的稟,大概也會爭一爭的。不過,為了顧及皇上的臉面,我的名次應該不會很高。但不管怎麼說,一個前程還是有的。”
至于說,太子殿下悄悄跟他商議他的前程,希他能東宮替他主管起來的那些事,就沒必要告訴珊娘了。
不過,他高估了珊娘對他前程的關心度。珊娘只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便又玩著他的手指,思緒早不知道開小差跑到哪里去了。
袁長卿不微皺了眉,撥過的臉,看著道:“你竟都不擔心嗎?我若真沒了前程。”
珊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前世早擔心過了,如今才不高興替他白出那個工呢!自個兒煩累不說,還不一定能得到他的一聲兒好!
“便是沒考上又如何?又不是人人都做的。且家里的賬冊我也在看,就算你什麼都不做,難道還能著你我?”頓了頓,又道,“再不濟,我如今正跟太太學著玉繡,等學了,總能養活你的。”
袁長卿看看,忽地一咬牙,翻將在下,恨恨道:“在你眼里,我就那麼沒用,竟要你來養著?”又道,“你且放心,養你我總還是能做得到的。”
珊娘卻笑道:“便是你能養我,我也不會你養著。所謂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萬事靠自己才最牢靠。”
妻子依靠丈夫,這原是世間常理,偏竟這麼說……
袁長卿默了默,看著道:“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沒信過我?”
珊娘一眨眼。若說之前,確實是不信他的,可如今……仔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心,發現對袁長卿,應該還是信任的。只是,再怎麼信任他,也不可能像前一世那樣,將自己的一切全都寄托在別人上了。
于是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覺得,靠人終究不如靠自己。你有能力養我是你的事,但我不會也不想依附于你。是你的妻子之外,我還應該先是我自己。”
前一世時,滿心滿眼想要為別人眼里的優秀,卻不是因為自己想要做到最優秀,而是從小到的教育覺得,若不夠優秀,便不會有人,也不會有人關心。那般努力爭取著,以自己的想法去揣著別人的需求,甚至不用對方開口,就主去給予對方以為對方需要的,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卻只是將想要的一切推得離更遠而已……重活一世,才發現,雖然前一世活得那麼辛苦,卻從來沒有真正做過一回自己。
人,總希別人都能自己。可一個連自己都不的人,又怎麼能讓別人也來?若連怎麼自己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如何正確地去別人?
所以,這一世,比起去爭取別人的,更寧愿先學會怎麼自己,怎麼做自己。
放榜這一天,天才剛蒙蒙亮,五老爺就帶著妻兒殺了過來。
五老爺原就是不羈的,且在這府里也是常來常往的,見大一條假不利索,他便沖大隨意一擺手,都沒等五太太帶著全哥兒跟上,就這麼極不見外地先一步闖了進去。
進得正院時,五老爺一抬頭,就只見庭院中央新搭起的花架子下,袁長卿站在那張石桌旁,左手端著只小茶盅,右手拿著支筆,正拿筆沾著茶盅里的水,極認真地刷著石桌上一盆月季花的葉片。
老爺一陣驚奇,湊過來問道:“你在做什麼?”
袁長卿這才看到闖進來的五老爺,忙放下手里的茶盅筆,對老爺行了一禮。他一個揖還尚未揖下去,就五老爺一把拉了起來,又指著那盆月季問著袁長卿,“你這是在做什麼?”
袁長卿笑道:“珊兒養的月季,生了蚜蟲。怕這東西,不敢,只好我幫了。”
此時五太太也進來了,便問著袁長卿,“珊兒呢?”
正說著,珊娘從一旁的角門里過來了。五福托著個托盤跟在的后。
看到五老爺,珊娘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邊剛剛升起的太,對老爺太太笑道:“老爺太太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全哥兒一看到他最喜歡的姐姐,立時掙娘的手,一下子撲到珊娘的上。
珊娘拉了他的手,一邊問著他話,一邊將他帶到花架子下面,又對袁長卿笑道:“等一下再弄吧,我煮了湯圓。”——這是南方的風俗,求個圓圓滿滿的吉利。
五老爺一聽就亮了兩眼,道:“這個好。”說著,便在桌邊坐了下來,珊娘也給他來一碗。
五太太忍不住睨著五老爺道:“在家里不是吃過早飯來的嗎?”
“這個意頭好啊。”五老爺笑道,又扭頭對袁長卿道:“你們北方人不吃這甜的,不過今兒不同,今兒你怎麼都得吃一口。”
其實五老爺這話是白囑咐了,便是袁長卿不吃甜食,只沖著這些湯圓是珊娘親手包的,他就再沒有不吃的道理。
全哥兒卻是純南方人的口味,最是嗜個甜食,一聽說有湯圓,立時嚷嚷著也要吃。侯玦原就是個吃貨,不然也不會長那麼胖了,便是如今因為條瘦了下來,聽說有湯圓,忍不住也跟著吞咽了一下,抬頭眼地著珊娘。
最近侯玦心里不太好過。他姨娘因為那年險些害珊娘敗名裂,把五老爺氣狠了,將送去山上的一個尼姑庵里。原想著看在侯玦的份上,關個一兩年再放回莊子上養著的,偏馬姨娘不知怎麼的,跟個常進山收貨的行商好上了,最后丑事敗,庵主抓了個正著,直把馬媽媽氣得當時就中了風,都沒能熬到五老爺上山,馬媽媽就這麼沒了。見五老爺過來,馬姨娘以為自己小命休矣,卻不想五老爺問了問那個行商,見他是真喜歡上了馬姨娘,竟做主放了馬姨娘的自由……
雖說五老爺被戴了綠帽子,其實他心里多也松了口氣的。當初他以為他跟五太太再不可能近一步了,才收下五太太塞來的那些丫鬟。如今他跟太太好了,中間再容不下別人,偏他又不是個真無的,便難免對馬姨娘抱了愧疚。如今馬姨娘自己找了條出路,雖然氣死了馬媽媽,于五老爺來說,倒不失為一種解決之道……只可憐了小侯玦,因這個親生母親而很不好了一陣子。
也虧得太太是個心善的。當初把馬姨娘給五老爺時,五太太是一種想法,如今跟五老爺好了,自然又是另一種想法,因此,不僅五老爺,其實五太太心里對馬姨娘也是覺得有愧的。如今馬姨娘有了著落,太太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對侯玦又抱了一份虧欠,因此,太太待他比以前更用心了。
侯玦是個明理的,見老爺太太這樣,他倒不好把心里的那些難表現出來了。好在珊娘比較懂他,知道這件事后,便拉著他避了人,讓他痛快地哭了一場。因此,雖然如今他已經十一歲,卻仍像珊娘才剛從西園回來時那樣,特別粘著。
珊娘見這倆兄弟跟兩只饞貓似地看著,便笑道:“都有。”又特特吩咐著侯玦,“去跟三和說一聲,再拿幾個碗過來。”
太太哪里知道侯玦這時候那種微妙的心理,立時替他抗議道:“不是有旁人嘛,干嘛專指使你兄弟。”
珊娘斜眼看著侯玦笑道:“太太問問他,可是最被我指使?”
侯玦用力一點頭,連聲道“我去我去”,便一溜煙地從角門奔去了廚房。
見他這樣,太太倒愣了愣,然后忽地一陣似有所悟。
珊娘看看老爺太太,笑道:“怎麼了一個?大哥呢?”
老爺那里正跟袁長卿說著月季花的蟲害問題,故而沒聽到珊娘的問話,太太便答道:“去看榜了。”
“這時候?”珊娘抬頭看看天,“那大哥不得在貢院那邊等上一個時辰了?”
“一早老爺就支使人去看榜,你哥哥說他去,就搶了這差事。”太太斜睨老爺一眼,笑話著他道:“虧得不是半夜出榜,不然老爺就該派人連夜守在那里了。”說得珊娘跟著一陣笑。
珊娘道:“不急,長生說了,京里有專門的閑幫就靠著報榜發財呢,便是家里不派人去,也有人能早早地把消息報過來的。”
這是京里的風俗,每回放榜前,都有那閑幫早早看好了今年那些熱門舉子們的住,圖的就是頭一個來報喜,好得主家一個大大的封賞。
太太也聽林二夫人提起過的,便問道:“我正要問你,紅封可準備好了?我聽說,京里今年的賭榜,長生可是在榜單的頭幾名呢,來報喜的人定然多。”
珊娘笑道:“多也不礙,圖個喜慶嘛。”
太太卻道:“知道你們兩個不差錢,可也不能這麼不懂當家。我特特跟你師母打聽過了,說是頭三個報喜的需得給個大紅封,后面來的,只需要打發個腳錢就好。所謂男主外主,長生他管不到這些小事,你就得替他撐起來,可不能再像在家時那般懶散了。”
珊娘:“……”
——您還好意思說人?!明明不管事的人是太太您自個兒好吧……
珊娘和太太這里閑聊著,袁長卿卻是一邊跟老爺說著花上的蚜蟲,一邊支著半個耳朵聽著珊娘和太太的話。聽太太在那里教導著珊娘,袁長卿便回頭笑道:“太太放心,珊兒做得好著呢。再說,是嫁給我的,又不是來替我管家的,這些小事有花叔花媽媽會管著的,不用心。”
一旁被點了名的花媽媽聽了不一陣和淚暗吞——遇上一個懶主婦也就罷了,偏自家大爺還寵著縱著,看來是別想要什麼榮養退休了……
別說,袁長卿和珊娘這兩口子,還真是心大,從頭到尾就沒安排過人去看榜,還是花叔早早就派了四個小廝里手最好的巨風去貢院外的墻邊上守著。只是,雖然巨風功夫不錯,可到底不夠專業,他看了榜急急往回趕時,早有那專業看榜人往袁長卿家里報了喜報。
當然,袁長卿毫無意外地中了。
被袁長卿打過那麼多的預防針,珊娘以為袁長卿的名次不會很高,卻不想,報喜人遠遠地就放著鞭炮過來,里喊的是“頭名會元”。吃驚之下,大喜過的珊娘竟忘了五太太才待過的規矩,連著給七八個報喜的全都塞了那上等的紅封,直到袁長卿含笑將拉進門去,仍有些迷迷糊糊。
“不是說你名次不會好嗎?”問著袁長卿。
袁長卿微笑道:“我說的是殿試。”
珊娘這才想起來,三日后還有殿試。
珊娘兩口子進去了,五老爺則依舊站在大門口,樂吱吱地等著報喜人過來。五太太擔心袁長卿小倆口年輕,不懂理財,五老爺卻仗著自己來錢快,隨手幾筆就是錢,他不怕花錢,故而來一個,他給個大紅封,來一個,他給個大紅封,那都快笑得裂到耳朵后面回不來了。最后還是珊娘實在看不下去了,趕回來的侯瑞把五老爺拉了進來 ,老爺這才消停下來,回頭拍著袁長卿的肩道:“爭取考個狀元回來!”
這是老爺的說法,當晚,新出爐的袁會元趁著喜氣,抱著還沒怎麼舊的新娘子求了一回歡后,新娘子著會元的耳朵道:“一個會元足以證明你的實力了,殿試上面你盡心就好,狀元不狀元的,無所謂。”
之下,會元郎又向新娘子證明了一回他的實力……
雖然大周改了科舉制度,但殿試的日期還是沿用了前朝的慣例。
四月二十一日,正是春最明的時節。黎明時分,宮門依次打開,一列新晉的貢士們,帶著平生夙愿,在今科主考洪大人的帶領下,緩緩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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