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程千葉聽見有人在喚,回過了頭。
墨橋生就站在不遠,他那素日里筆直的脊背微微彎曲著,向程千葉出了手,
布滿老繭的指端輕輕抖,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主公,您在干什麼?您到臣這邊來。”
主公站在那奇異的圈前,顰著眉,出一副令人心痛的表凝著他。
“橋生,”主公輕輕開口,那聲音似乎很近,又似乎離得無比遙遠,“你可能也有所察覺,我和你們有些不太一樣。”
“我,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程千葉貪婪地看著異界的景象,又為難地看了看墨橋生。
一邊是久別的家園,一邊是摯的人。
“那里就是我的家。我……”
我想回去。
墨橋生到自己像被一個高手在一招之間制住了命脈,
渾被一即將失去主公的巨大恐懼所攝。
他用盡了全力氣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只能喃喃地憋出破碎的幾個字:“不,不要。”
直到看見主公的手指,終于從那怪離奇的影前收了回來,他才重新獲得了呼吸的能力。
程千葉把那片龍鱗拽在手心里,慢慢挲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將它放回了匣子中。
這里有橋生,有那麼多的人,和那麼多的事,不能說放下就放下。
勉強沖著墨橋生笑了笑:“沒事的,我……現在還不回去。”
的臉突然被一雙寬大的手捧住了,墨橋生狂的吻落雨一般地落下。
他吻得急躁而生,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程千葉輕輕推了一下,墨橋生反而進一步近了。
算了,隨他吧。
程千葉的緒不太好。
但還是出手,輕輕摟住了墨橋生的腰,閉著眼睛昂起臉,任由自己的心上人釋放他的緒。
沒多久,發覺自己的臉頰了,滾熱的淚水正不住地滴落在的臉頰上。
程千葉睜開了眼,有些傷心又有些好笑,阻止住了一邊哭著一邊吻的墨橋生。
“別哭了,我又沒走。”
墨橋生別過臉去,抿著不說話。
“你別擔心,我不會突然就不見的。”程千葉安道,“即便有什麼事,我也一定會先同你商量。”
“父王,父王。”程鵬稚的聲音在宮外響起。
程千葉和墨橋生急忙拉開距離,程鵬影很快出現在大殿的門口,他邁著小短一路跑進來,撲進了程千葉的懷里。
“君父,鵬兒今日學會了五個大字,還背了一段周先生的文章。先生夸我了。”程鵬的小臉紅撲撲的。
“是嗎,鵬兒真是能干。”程千葉毫不吝嗇地表揚他。
“鵬兒想要舉高高。”小臉紅撲撲的男孩膩在自己父親的上。
“你都這麼大了,我可要舉不你啦。”程千葉上說著,還是把男孩抱了起來轉了一圈,大殿里響起一陣咯咯地歡笑聲。
“父王和大庶長在做什麼呢?我是不是攪擾到父王了?”程鵬懂事地說。
程千葉尷尬地咳了一聲:“正和大庶長商量國家大事,已經結束了,鵬兒來了也無妨。”
“墨將軍的眼圈怎麼也紅了?莫非是和周先生一般熬夜熬得,將軍還要保重才是,莫讓我父王擔心。”
墨橋生的臉紅了起來,他低頭行了一禮,遲疑著看了程千葉片刻,方才告退。
程千葉把程鵬抱到自己膝蓋上,問詢道:“肖太傅的傷勢還未痊愈?最近都是周先生在給皇兒講學嗎?”
程鵬點頭道:“嗯,兒臣剛去探太傅,他的傷已經好些了,他讓兒臣轉告父王,這兩日他就回來了。近日周先生給鵬兒講了很多歷史故事,孩兒也很喜歡他。不過今天先生邊的周明哥哥好像不太開心,他說周先生昨日又熬夜到三更天,恐他上吃不消。”
年的太子坐在程千葉的膝蓋上,脆脆的聲在朝梧殿回響。
程千葉默默聆聽著,
如果是在數年之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讓得到了這片龍鱗,會毫不猶豫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可是如今,已經有了這麼多的人,都因為而匯聚到了一起。周子溪,肖瑾,張馥……他們每一個人都還在拼盡全力地為了他們一同制定的理想努力著。
在這個國家廣袤的土地上,有著無數的百姓和士兵,小吏和朝臣,他們都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兢兢業業竭盡自己所能,為了實現心中那一點對未來的期待。
這星星點點的希,如同漫天星辰,從全國各地匯聚而來,匯聚到朝梧殿這位君王的手中。
程千葉手握著這千萬縷的銀輝,牽引著晉國這艘巨艦向著希之航行而去。
在這艘巨艦剛剛開始起航的時刻,這個船長,又怎麼能割舍得下這系于一的萬千責任,丟下臣民,丟下國家,回自己原來的世界去呢?
何況,還有橋生。
程千葉閉上了眼,手挲著那裝著龍鱗的匣子。
對不起了,哥哥。
對不起了,爸爸和媽媽。
我現在還不能回家去。
希將來有一天,我安排好這里的一切,卸下肩上的責任,還能夠有機會再回到你們的邊。
這個晚上,盡管橋生主過來陪著,但程千葉依舊睡得很不安穩,反復夢見自己的年時期。
在那個開滿薔薇花的庭院里,小小的自己和兄長圍繞在母親的膝頭嬉戲追逐。
夜半時分,程千葉從睡夢中醒來,窗外月如水,傾瀉進寢殿之。
枕邊空空如也,睡在邊的人不見了。
床前的地板上,蹲坐著一個黑的影,那個人坐在月里,舉頭凝著窗外的夜。
蒼白的月打在他廓分明的側臉上,形了一種與影沖撞之。
程千葉悄悄坐起來,默默地看著那個背影,橋生沒有哭,但依稀聽見那晶瑩的眼淚,碎在地上的聲音。
程千葉的心糾結在一起。
和橋生之間已不只有灼熱的,更多了一份相互牽絆的責任。
但如今,陷了兩難的境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給出相守一生的承諾。
“臣剛剛做了一個夢。”墨橋生仿佛知道了已經醒來,“在夢里臣又變了奴隸。周圍所有的人都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晉國,沒有主公。我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只是大夢一場。”
“醒來以后,我恍惚了很久,不知道哪個世界才是真實。”墨橋生低低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有些悲涼,
“主公,不論你是什麼人,都是臣的主公。”
“我不能沒有主公。”
他撐著床沿站起來,凝視著眼前之人:“請你別離開,求你。”
寂靜的夜里,只剩下二人微微的呼吸聲。
程千葉知道墨橋生在等的答案。
“今日,你見到的那個人,是我真正的兄長。”
“主公的……兄長?”
“除了兄長,家中的高堂對我也十分疼。”
“主公另有高堂?”
“橋生,這些時日,你有找到自己家人的消息嗎?”
“還不曾。”
“但你的心中,一定對他們有一份無法割舍的牽掛吧?”
墨橋生沉默了。
“我也一樣,自從無意中來到這里,我心中無時無刻,不掛著對親人地思念。”程千葉向他出了手,拉著他在自己邊坐下,“對不起橋生,我知道我讓你傷心了,但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冷靜地考慮一下。”
鄭州城,
姚天香的眼前站著特意從汴京趕來拜訪的侄兒姚順。
“你的意思,是想回衛國繼承太子之位?”姚天香抿著紅艷的雙,一雙好看的柳眉微微擰起。
“是……是的,還姑母務必相助于侄兒。”姚順在這位打小就令他敬畏的姑母面前,心中既有些害怕,又帶著一興。
他本是姚鴻邊最不寵的第三個孩子,沒有爭奪太子之位的能力,只能充為質子被遣送來敵國。
但前些時日,國傳來了大哥意外病逝,二哥到父王貶斥的消息。再加上晉國的丞相張馥張大人對他多有鼓勵,又愿意大力支持他回國爭奪太子之位。他那顆怯弱的心也不火熱了起來。
“順兒,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在晉國,姑母還能護著你平安。”姚天香緩緩開口,“你要回衛國,那衛太子之位,可不是那麼好坐的。衛國如今不僅朝堂上不安,周邊更是強敵環繞。你在汴京生活了這些日子,如今的晉國之強大,你應該最深有會才是。”
姚順興之不減:“正是因為晉國如此強大,有了晉國的支持,侄兒才更有把握呀。張相答應了侄兒,一定鼎力支持侄兒坐上太子之位。”
姚天香閉了一下眼,揮揮手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司馬徒進屋的時候,正和姚順錯而過。
他不解地看著那興致離開的背影,疑地問道:“三皇子怎麼會來鄭州。”
姚天香不耐地擺擺手:“別搭理他,幾兄弟一般都是蠢貨。鄰國已經強大到了如此地步了,一群人還只顧著蠅營狗茍地爭搶著自己的那點利益。”
司馬徒勸道:“如今的事態,非我們能夠左右之。何況衛王也不曾顧及過同公主的兄妹之,公主又何必為他們心。”
姚天香苦笑了一下:“也是,我又何苦自尋煩惱。”
“公主你來看看這個。”司馬徒想逗姚天香開心,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來,“墨將軍給我寫了一封信。”
姚天香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橋生給你寫什麼信?他又不知道怎麼討千羽開心了?”
司馬徒笑著展開信紙:“大庶長近日似乎分外焦慮,總擔心主公會棄他于不顧。”
姚天香興起來:“他干嘛擔心這個?莫非千羽移別,有了新歡?你給他回信,就這樣說……”
墨橋生收到了司馬徒的回信,
他拴了門窗,張地拆開了那封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信函。
“其一,濃意之際,不可過于呆板,口述衷,循循之。”
口述衷,口述衷。
墨橋生只覺此事比最晦的兵書陣法還更難識,他紅著面孔,著頭皮,一句句地背誦起司馬徒抄錄給他的那一條條所謂濃意之際必須使用的甜言語。
“其二,復現彼此之間金風玉初逢之夜,追憶刻骨相思,更增今日誼。”
墨橋生心中急轉,初次,初次和主公……
他捂住了額頭,想起了和主公在衛國時那荒唐的第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程千葉:對不起哥哥,我拿這個小妖真的沒辦法,只好先拋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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