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

“……”

蘇小萌的腳步頓住，心口仿佛被人用鉤子勾住似得，隨著這一聲急促而慌張，悉而親昵的喊扯開一道口子。

殷時修真怕啊……

真怕他這一聲沒能住。

“……你不喜歡我了麼？”

他問，不在意這場上全是長輩。

蘇小萌咬著，紅了眼睛，

“我配不上你，哪怕只有到孩子出生為止的這短暫時間。”

“……”

殷時修還想開口，然而蘇媽媽已經一個眼神瞪了過來。

臨走還掃了一眼在場的每一個人……

堂堂殷家豪門，殷紹輝和周夢琴這兩個名字往外頭一扔，那就是名門聲，那就是貴族標桿。

他們的子孫，誰不是個中翹楚？

可面對一個普通老師的嚴厲視線，卻……都虛了。

蘇家的人走了，沒有猶豫，沒有停留。

偌大一個客廳明明只是了一個人，卻一下子便空了。

除了單明朗的嚎啕大哭，以及單明旭的低聲泣，陷了沉默。

但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周夢琴還是先開了口，看向殷時修，

“他們就是蘇小萌的父母？”

“……”

殷時修沒有應，不知道是在默認，還是逆反的不想去接母親的問話。

一時間沒有得到兒子回話的周夢琴，心里不是滋味。

殷紹輝淺吸口氣，

“殷家從發家以來，厚重的家族歷史擺在眼前，一直秉持著一個傳統，家和萬事興。夫妻和，家便興，人才旺。”

“……”

老爺子拄著拐杖站了起來，走到殷時修跟前，又轉過看了眼在場的所有人，

“自我爺爺為家主以來，夫妻不離便為家規家訓。也正因此，子孫結婚，要慎重再慎重。”

拐杖往地上敲了再敲。

說給殷時修聽，也是說給兒孫們聽。

“這時代在變，外頭別人家怎麼著，我們不管，就算有一天國家統計離婚率上了九十，我殷家子孫也不許占一個名額！”

“……”

眾人咽了下口水。

殷紹輝看向殷時修，

“孩子大了，我這個老家伙可能管不著了。所以哪怕是你的終大事！哪怕事關將來殷家大家族的傳承！你也可以自己做主了……”

“你三哥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你看不到麼？！”

“可蘇小萌不是那樣的人。”

殷時修抬眼，他的眼睛一片漠然，掩蓋住他心里的難。

“才十九歲，您對都提出了什麼要求？博士？的人生由自己做主，您憑什麼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提要求，難道真的讓你們離婚？！”

殷紹輝拐杖抬起狠狠敲在了殷時修的背上。

殷時修閉了下眼。

眾人倒吸口氣。

“老四！事到這地步，你還不承認你錯了？！你給我跪下！”

“爸……有話好好說，這不是不能解決的事啊！”

殷時樺見弟弟上來就挨了一子，忙勸道。

“你先把你自己這兩個兒子管好！”

殷紹輝瞪向殷時樺！

殷時樺抿……

殷時修沒吭聲，跪了下來……

“蘇小萌的父母會來，你連說都不說一聲？”

周夢琴開口又問。

“也許讓小萌媽媽聽到也好……”

殷時修淡淡道。

縱使他也不想讓小萌媽媽聽到。

“事到了這地步，你就說你打算怎麼理？”

殷紹輝問道。

“如果不是你們總看不上小萌，總說讓傷心的話，總提無理的要求，不至于會提離婚。”

“我走了麼？我至今沒有想明白，我提出的要求，過分在哪里？”

殷紹輝眉頭擰著，

“我和你媽媽難道是為了盼你們離，才對那丫頭提要求的？”

“我和結婚，就從沒想讓改變什麼。”

“可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族的事！我們接你隨便找個孩兒結婚，難道就不能接我們的要求？”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你覺得能長久？你和不在一個世界，你知不知道？！”

“那丫頭和我說的什麼你知道麼？爬上去難，但你往下跳不難！呵……將來孩子生下來，就這麼教孩子？”

殷紹輝的這些話之前沒有在周夢琴跟前提過，這會兒一時沒收住，說了出來。

周夢琴果然神一凜，再溫和的外表也掩不住心里的震驚和憤怒！

“那丫頭說的什麼？！”

“……”

周夢琴站了起來，

“紹輝，那丫頭和你說了什麼，你再說一遍。”

殷紹輝深吸口氣。

周夢琴心里只覺得可笑，閉了閉眼，只吐出一個字！

“離！”

“……”

“媽，這話可不能輕易說啊！老四好不容易才……”

殷時樺有些急了。

時修如果離了婚，這大家族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將來再想繼承家主之位，可就難了！

“離！我早就說過，這樣的孩兒進不了殷家的門。”

周夢琴瞥向殷時修，

“我不是沒有給那丫頭機會，也不是沒有給你機會，可就我和接以來，只看到這孩兒的盲目驕傲，自以為是，無大志。”

“傷的事，縱然是明旭明朗的錯，可今天表現出的態度，卻更讓我失！”

“小小年紀，氣比天還高。年紀雖小，但于明旭明朗而言，卻是長輩，長輩對小輩這樣計較……氣度在哪兒？”

“好，我即便容氣大，才提出那樣的要求，可是，就為這個和你離婚？時修，這丫頭真的對你有？”

“你們口口聲聲在我跟前說的彼此相，就這點分量？”

“時修，你的眼就差到這種地步？”

“今天見著父母，我好像恍然明白，為什麼是這個德行了……”

周夢琴溫聲說著。

可這麼多話……

大概唯一能中殷時修心口的只有那一句——“那丫頭真的對你有？”

有麼……

“不是要離麼？那就離。但是要等孩子生下來之后再離。”

周夢琴冷聲道。

殷紹輝看向周夢琴，眉頭微擰，“這件事不急著下定論。”

周夢琴知道殷紹輝擔心的是什麼。

“爺爺當年可以把“夫妻不離”加家規，可今天你是家主，你就是這個家的規矩。你說能離，那就能離。”

“……”

周夢琴這話說的不無道理。

可……

殷紹輝閉了閉眼，

“祖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

周夢琴眉頭擰起來。

“如果這婚離了，那將來家主之位就不不到你頭上了。”

這話是殷紹輝說的，目的只在威懾殷時修。

“……”

周夢琴神一僵。

殷紹輝再看向周夢琴，“當初老爺子把這傳統放進家規，不是為了有一天讓我去打破它。”

“……”

周夢琴抿著，臉比任何時候都難看。

最不想看到的便是這個結果。

“爸，沒有必要吧？”

殷時樺還是站了出來，“時修這婚結的原本家里就不知道，就算離了也不能算數啊。”

“我不會離婚。”

殷時修冷靜道。

“……”

周夢琴看向他。

“我不會和蘇小萌離婚。”

他抬眼，一字一句道，“但家主的位子我也不要。”

“……”

“……”

這話一出，所有人便又是個面面相覷。

“您看不上蘇小萌，不就是覺得如果將來我繼承了家主之位，萌丫頭擔不起一家之母這個責任。現在不用你們不用為難了。”

“就一普通孩兒，我對沒有高要求。”

周夢琴瞇眼，

“你放棄的是什麼？你放棄的不是家主的位置，是我和你父親對你所有的期待！”

“我是你們的兒子，你們打我，我挨，忤逆你們是我不孝，瞞著你們結婚是我不對。”

殷時修淡淡道，

“但我知道，如果事先告訴你們，我和小萌絕對結不了婚。”

“可偏偏又是我先招惹的那丫頭，我說是我強bao，也是事實，那丫頭沒多想和我在一起……”

“我沒想過和離婚，不只是因為家規擺在這。”

殷時修頓了頓，繼續道，

“為了娶，我是機關算盡，憑借的不過是以為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的可能。”

或許……這個可能只是他的一種錯覺，卻是他僅有的籌碼，賭的……

是最終能上他。

如果賭輸了……

“如果最后沒有上我，那我和不過是千上萬眾多怨偶中的一對。”

不過是回到沒遇到以前的那種平靜而已。

“你們說小狐貍也好，說沒有資格也好……已然是我的妻子，十九歲為我懷孕，二十歲會為我誕下雙子的妻子。”

殷時修深吸口氣，站了起來，

他看了眼依舊跪在一邊，早已臉蒼白的兩兄弟，最后落在殷時樺和單慕南上，

“過會兒我走出這個門，也許短時間就不會再踏進來。”

周夢琴聞聲看向他。

“今天事會發展到這地步，不全怪明旭明朗，主要責任在我自己，沒能護好那丫頭。”

殷時修這話一出，單明朗就懵了，還沒來得及干的眼睛又！

“小舅，是我們錯了，我知道是我們錯了……嗚嗚……”

“外婆，外公……是我們的錯，不要怪小舅和小舅媽……”

殷時修深吸口氣，

“男子漢大丈夫，哭有什麼用！”

單明朗是想收回眼淚，但是怎麼都止不住。

這好比他們只是拿火柴點著玩，怎麼都沒料到最后會把整個宅子都燒了……

“時修，是我沒教好兒子，這事……”

單慕南氣質溫雅，此刻滿臉的疚。

“明旭和明朗，我不追究，將來萌丫頭也不會追究，我了解。所以……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殷時修才看向殷紹輝和周夢琴，

“你們所有的問題，我已經替你們解決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啊？到頭來還是為了那丫頭不要我和你爸了是不是？”

周夢琴堅強了一輩子，在看到兒子如此決然的當頭，終于忍不住紅了眼圈……

自古至今，要媽還是要媳婦，其實答案不難。

“我孝順還是不孝順，決定權在你們。但我負還是不負，選擇權在我。”

殷時修說完，轉便大步離開。

周夢琴淺吸口氣，只喃喃了一句，“難道我就愿意當惡婆婆麼……？”

殷紹輝摟過周夢琴的肩，了，“沒事沒事，沒事沒事……”

可怎麼會沒事？

殷時修這話說的平靜，說的合乎理，毫無可尋，可字字句句都是在怪他們。

怪他們氣走了他的媳婦兒。

那邊雙胞胎已經徹底傻了眼……

單慕南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開了口，“看到了？這就是你們惹的禍。”

殷時樺和單慕南都是中人，向來不強不爭。

所以在知道殷時修和蘇小萌結婚這事后，也多是加以理解和盼好的心態。

尤其是殷夢總在他們面前說了蘇小萌的很多事。

起碼就殷夢口中所描述的那樣，他們還是比較看好的。

那樣的子……若不是兩犬子來這麼一出，真把那小丫頭給嚇壞了，今天不至于鬧到這地步。

終究只是個二十歲的小孩兒，在死亡面前晃了一圈，心理上就不可能平靜。

“你小舅不追究，我不行。”

單慕南聲音一冷，殷時樺忙看向他，“老公，你要干嘛？”

“爸，把他們送軍隊吧。”

“……”

單明朗和單明旭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

殷紹輝看了眼單慕南，竟沒有開口反對，而是問兩個外孫，

“把你們送軍隊，你們認麼？”

單明朗現在心里都快疚瘋了，別說是送軍隊，就是把他打個半死，他都認！

可他剛想點頭，單明旭卻開了口，

“我認！但是明朗不行。”

單明旭攥拳，單明朗忙瞪大了眼不解的看向哥哥……

“這事本就是我的主意，明朗只是跟著我而已。”

“哥……”

“而且明朗子散漫慣了，軍隊那種地方對他而言太過苛刻，我去軍隊，服幾年役都行！”

單明朗一見哥哥如此為自己著想，心里一陣，忙拼命搖頭，抱了哥哥，

“哥……我要跟你在一塊兒！我不要和你分開！”

單明旭皺眉，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能不像一個孩兒似的麼？我們都走了，誰照顧爸媽，誰照顧外公外婆啊？”

單明旭說是這麼說，心里卻腹誹著……

媽的，這全走了，誰能在外頭想辦法給他寄點好看好玩的啊？

軍隊那種地方，無聊的要死，到時候手機電腦ipad全收，他非得瘋了不可！

殷時樺心里不舍得，可沒吭聲。

一切都憑丈夫做主。

周夢琴還沒從殷時修的話里緩過來，而殷紹輝則不反對。

去軍隊吃點苦，也好。

單明旭一周后便辦了休學手續，又隔了一周，便背著行囊進了軍隊。

單明朗哭了狗狗。

————

蘇爸爸和蘇媽媽把蘇小萌從殷家帶出來后，也沒有立刻去機場，而是去酒店。

蘇小萌這一路都抱著蘇濟，看的蘇媽媽走在路上是真覺丟人。

就算這丫頭了點驚嚇，可畢竟這麼大一人了，不分場合的撒……

偏偏這會兒還不好罵。

人家神現在可脆弱著哩！

回了房間，蘇小萌也沒從蘇濟上粘開，摟著他的腰，就鉆他懷里。

蘇濟拍拍的背。

看到脖子上的傷口，還有這手腕上的傷疤……怎麼能不心疼？

蘇媽媽坐在他們對面。

腦中回想著之前蘇小萌在殷家說的話。

想想就來氣……

博士？什麼玩意兒？

還把關起來……

那殷時修到底是干什麼吃的！

可回想到最后，躍耳朵的卻是殷時修最后問的那句話——

丫頭，你不喜歡我了麼？

還有那句——

我配不上你，哪怕只有到孩子出生為止的這短暫時間。

什麼只有到孩子出生為止的這短暫時間？

蘇媽媽看向悶在蘇濟懷里，一不的蘇小萌……

見不再泣，不由問道，

“你老實告訴我，你還喜不喜歡殷時修？”

“……”

“小萌？”

“……”

蘇媽媽眉頭微擰，而后驀地像想到了什麼……

蘇濟了然，輕輕拉開蘇小萌，

平穩而有規律的呼吸聲，夾著淚痕的臉蛋兒……著的疲憊和安心。

可和丈夫都鬧離婚了，還能睡得著？

蘇媽媽一時間真是……

心累又心疼。

終是沒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