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生地出其不意, 且沒有太大靜。
然而一旦了手便驚了左右, 頃刻間大批披甲執銳的銳趕來,自園中到廊下, 皆是安北都護府的兵士。
李硯因此得以順利跑,一路奔了棲遲的房中。
……
“又是一次行刺?”
房中,棲遲抱占兒, 看著對面。
李硯跑太急,在對面坐著, 猶自息,點頭說:“他們好像是沖著占兒來的。”說著又口氣,端起桌上茶盞喝了口茶湯, 才發現那還是滾熱的,被燙了一下,放下, 手指抓著擺。
占兒哪里知道發生了什麼, 被哥哥抱著跑了一路還咯咯地笑,以為是在鬧著玩兒, 這會兒才在棲遲懷里消停下來了。
棲遲聽著外面紛的靜,心起伏不定, 無意識的, 就將占兒抱得更了。
“抓活的。”外面一句冷語, 打斷的思緒。
棲遲抬頭,伏廷已經推門而,后是一閃而過的幾道影。
他已知道了。
不過走開了一下, 回來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李硯忙站起來:“姑父放心,多虧一早安排了護衛,只虛驚一場。”
伏廷眼掃過他,又看過占兒,發現的確都沒有傷,臉上冷卻沒有減,抿著不做聲。
這種明著傷人的招數在他這里是不奏效的,就算是暗箭,他也做足了防范。
只是沒想到在這地界上也能出事。
棲遲看了眼侄子,心疼他了一驚,說:“新在旁伺候著,你回去好好歇著。”
李硯于是乖巧地出去了。
他走了,伏廷才走過來,拉到邊:“可有驚?”
棲遲看一眼占兒:“你看他哪里像驚的樣子。”
“你呢?”
“我更無事,都沒親眼瞧見,如何能被驚到。”
伏廷這才松了手,還沒說話,外面腳步聲傳來,他剛派去的人回來了。
他走了出去。
回來的人報:兩個刺客被制住時企圖畏罪自盡,死了一個,但另一個被及時擋住了,沒死。
伏廷一只手搭在腰后的刀柄上挲:“押起來,等我過去。
眾人退去。
棲遲在房中聽得一清二楚,手上輕輕拍著占兒。
占兒終于累了,在肩頭歪著小腦袋睡著了。
將孩子放去床上,出了這事,暫時還不想讓他離開眼前。
再回頭,伏廷已到后,房門也合上了。
小聲說:“這形讓我想起了先前那次。”
伏廷看著:“都護府門前被行刺那次?”
“嗯,就是那次。”
伏廷查過那事,與想到了一,看了看,忽而低聲說:“那次的事我已查明,刺客不是突厥人,而是出自北地的胡民。”
棲遲早懷疑過不是突厥人,真聽到這消息卻還是不由得一怔:“自己人做的?”
“這要看你如何認定自己人了。”
若有所思。
“我聽說刺客的目標是占兒?”伏廷忽然說。
棲遲回了神:“是。”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刺殺他除了激怒你我,有什麼好。”
棲遲心中一,覺得方才想不的地方被他點了。
伏廷忽而低下頭,在耳邊低低說了句話。
呼吸拂過耳邊,抬起眼,看住了他。
伏廷撥一下的臉:“放心,只要我還在,就不會讓你們出事。”
……
直到夜,事仍未過去。
崔明度被驚,深更半夜里仍帶著一行人來了行館。
行館早已被守得不風,便是他站立的院子里也全都是肅穆冷戈的士兵。
他站著等候許久,才見到伏廷和棲遲一同過來。
伏廷軍服齊整,棲遲襦外還挽著披帛,俱是沒有睡的模樣。
崔明度上前施禮,垂首道:“皆是在下安排不周,才致使出了這事,好在有驚無險。請大都護與縣主放心,距離長安不遠,快馬加鞭一日便可達,在下已命人送信至長安,此事圣人一定會過問。”
伏廷說:“不必驚圣人,我自會查明。”
“事關大都護子安危,不得馬虎。”崔明度說得很誠懇。
伏廷不語,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反正人已在他手上扣著,肯定是要他自己審的。
棲遲也沒說話,只不過是來應付一下罷了,忽見崔明度抬頭看了一眼,眼神卻是沖著自己,如有話說一般,又低了頭。
這一眼突兀又迅速,在心里回味了一下,不聲。
崔明度接著將負責行館守衛的將領了過來問話。
這行館不屬于哪位權貴,是城署名下的,負責護衛的也是城的守城軍士,自認是嚴的,卻出了這事。
確認過刺客已被捕,且再無余黨,已經安全了,崔明度才開口告辭,要領著這守衛的將領回城中給署問罪。
伏廷并不手,這里已被他接,他自行負責安全,了個近衛相送,準備親自去刺客那里走一趟,棲遲先回房休息。
棲遲與他在廊下分頭,看著他大步走遠,才往房中走。
新加快腳步跟了上來,謹慎地到耳邊:“家主,不知是不是我瞧錯了,總覺得崔世子在跟著您。”
棲遲停步轉頭,暗夜裹挾燈火,崔明度竟還沒走,就在不遠的一叢杏樹下站著,臉朝著的方向。
“家主還是別管了,是奴婢多了。”新知道家主不喜與這崔家的世子接,后悔說了這句,便想請回去。
棲遲卻沒,朝那里著。
許是撞見眼神,崔明度忽的向見了一禮:“縣主,千萬小心。”說完才轉離去。
棲遲回想著前后種種,越想越覺得他古怪,招了一下手。
新附耳過來,低低說了一句:找時機遞個話給他,就說我要見他一面。
※
一大早,住在行館另一片的邕王世子慌忙離開了行館。
據說是聽說了安北大都護的子遇刺,還是在李硯在的時候遇刺的,嚇得他擔心要連累到自己頭上,一大清早就安排上路。
伏廷正往關押著刺客的地方走去,兩個近衛近前送來了這消息。
“大都護,可要追回來?”
“不必,與他無關。”
死去的那個,尸首他已看過,并無什麼特別之,但能推斷出手干凈利落,如果有這兩個人在邊,邕王世子本用不著那麼害怕李硯。
不過恰好趕在他在時手,恐怕也有讓他擔罪的意思。
伏廷心里有數,越有數,心越沉。
……
城中,自古繁華富庶之地,鱗次櫛比的商鋪一家接一家,沿著寬闊的青石大街延沒有盡頭。
街心一間魚形商號開設的茶舍里,今日柜上的一早就閉門謝客。
剛過午,一人乘車而至,下車后,未帶一個隨從,獨自從后門進了舍中。
柜上的躬上前,請他,自己與伙計們守在門前。
這茶舍本就是富貴人才會來的地方,上有閣樓,登階而上,往里有雅間。
四下悄然無聲,走到頭,唯有新和秋霜一左一右立在門前,看到來人便推開了后的門,齊齊垂首:“崔世子請。”
崔明度走進去,茶室小,門窗閉,當中一張茶座,上面已經茶香四溢。
頂級的茶湯,澤如碧,盛在瓷白茶盞中。
座后頂上懸有紗幔,是茶舍里專為貴客所設,此時都垂了下來,約約遮擋著其后端坐的人影,上罩著的水青披風尚未解下,清晰可見。
他站了一瞬,才搭手:“難得縣主竟肯主相見。”
棲遲隔著紗幔道:“不是崔世子暗示,我又怎會前來?”
從踏足時便言辭古怪,更是數次以眼神和言語提醒,仿佛在向示警,便是想不注意也難。
崔明度僵站著,笑了笑:“說得不錯,的確是我有心暗示縣主。”
棲遲手抬一下,請他座:“既然如此,請世子直言,屢次提醒,究竟為何。”
說完補一句:“放心,這里守衛嚴,你可以放心說。”
他站了一瞬才跪坐下來,看著的影,聲音驟然低:“我只想告訴縣主,行刺的目標并非是縣主子,而是另有其人,縣主一切小心提防。”
“是麼?”棲遲心中一,語氣卻還是淡淡的:“目標莫非是我的侄子,王府的世子李硯?”
崔明度臉上閃過一錯愕:“縣主已知道了?”
棲遲握住手心。
當晚,伏廷在耳邊低低說的那句話便是:目標不是占兒,是李硯。
因為李硯抱著占兒,刺向占兒,他必然要護,屆時殺了他,便可以造他是為救占兒而死的假象。
之后就算查,也只會順著往要殺占兒的人這條線上查,而要殺李硯的是誰,就會被忽視了。
怎樣也沒想到,崔明度一開口就說了這個。
著心緒,接著問:“既然如此,世子一定知道幕后之人是誰了。”
隔著紗幔,崔明度的臉似沉重許多,手端起了茶盞,卻遲遲沒送到邊,沉默片刻,才道:“縣主,我今日其實不該來,也不該與你說起這些。”
這句話他說得很快很急,不似他慣常溫文爾雅的做派,聲音都了許多,語氣里夾雜了諸多緒,似有不安、懊悔,甚至還有一畏懼。
棲遲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即使剛才了那樣一個驚天的消息給,他也不曾像這句話這樣。
“那你又為何要說呢?”問:“之前你便幾次三番來信知會我朝中形,仿佛有意相助,這次也是,為何?僅僅是因為退了婚覺得愧疚?”
崔明度臉一白,默不作聲,過片刻,卻又突兀地笑了一聲,低低地:“是,我對縣主有愧。”
“這話你早已說過。”
“是早已說過,但我有愧又何止是退婚。”
棲遲看著他:“何意?”
崔明度又顯了方才的模樣,左右看了一眼,仿佛在看這里夠不夠安全一般,忽然開始飲茶,兩手托著茶盞,抵在邊一口一口喝干了,才放下。
茶盞篤的一聲,落在茶座上,他也似定了心神,抬頭看過來:“也罷,縣主既然想知道,我便都說了好了。”
棲遲斂神:“既如此,幕后的究竟是誰?”
“縣主以為,一個藩王世子,何人敢輕言其生死?”
心中倏然一,棲遲無言。
這一句反問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刺了最不敢想的那一塊,手心握起,又松開,反復幾次,出手去,輕輕挑開了紗幔。
像是挑開了自己早已想到,卻無法承認的事實。
崔明度一抬眼就看見被紗幔半掩的臉,朱烈艷,愈襯得面龐生生的白,一雙眼定定然來。
這一幕撲面而來,讓他忘了該說什麼,只能看著。
說:“那位,想要阿硯的命麼?”
崔明度回了神,低聲道:“何須那位下手,只要稍稍些心意,多的是揣其心的下臣去出手。”
所以查到最后,也查不出什麼。
因為這分明就是按圣旨辦事。
那位,指的是圣人。
棲遲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原來,他竟是如此在意州。”
“那一位的確早就想州,諸多藩王封地當中,州富庶,還握有直屬王名下的兵馬,王府又人丁稀。”崔明度擱在膝頭的手握了,干脆說了下去:“從老王去世時起便開始了,王妃無高門背景又難產而亡,王縱然年輕有為,卻已不再娶,膝下只有一個子,便有了最好的時機。”
這些棲遲自然早就有所會,只是從他口中明明白白說出來,還是覺得遍生寒。
“但原先……并沒有王世子的打算。”崔明度這一句說得很艱難:“如今這般卻不止如此。”他看著,“不只是因為州,還因為你。”
棲遲眼神頓住:“你說什麼?”
“原先將你賜婚給伏廷時,北地還積貧,嫁了你,北地幫不了州,卻能拉攏了伏廷。可惜如今形勢變了。”
棲遲一瞬間明白了:“所以當初在都護府前行刺的胡人,也是朝中安排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是不是?”
“是。”
圣人本沒有王世子的心,直到覺出北地有復蘇跡象。
一擊未能得手,之后都護府便如悄然無人一般,終究作罷。
對帝王而言,只要北地能抵擋住突厥,就是再貧困又如何?總好過一個富庶強大到隨時會有威脅的藩鎮。
可偏偏北地站起來了。
棲遲聽到這里,竟然涼涼地笑了一笑:“原以為只有突厥才不希北地站起來,沒想到……”
沒想到連自己的君王也不希。
簡直背后生寒。
“縣主以為伏廷不知道嗎?”崔明度聲更低,卻不自覺前傾,連稱呼都換了也未曾察覺:“他若不知道,便不會在當初我去他軍中時,連他手下半個銳也沒看見。”
棲遲心中一震。
崔明度的聲音幾乎快要聽不見,在了中:“如今北地重立,突厥一戰兵強馬壯,八府十四州民多商盛,甚至尤甚當初,那位再想州,又有何辦法?若不,讓王府恢復榮,安北都護府又與如虎添翼何異?”
安北大都護手握重兵,朝廷還要靠他抵擋突厥,斷不會他。
唯有除去李硯。
李硯死了,朝廷便能順理章地撤了王府。
州回到朝廷手中,安北都護府失去一份助力。
帝王多疑,唯有此可圣人心安。
棲遲臉發冷:“因為我,的確是因為我。”
的存在,才將王府和安北都護府連在一起。
“縣主早也被留心了,”崔明度道:“那位想知道北地為何忽而能周轉回來,似乎自縣主去了便有了改變,一直暗中在查,卻又查不出任何端倪。”
冷冷說:“他查不到。”
“是,查不到,了北地更是音訊全無,安北大都護果非泛泛之輩。”
“倘若,”說:“倘若找到了讓北地復蘇的源頭,那位又當如何?”
“不知,但也許,會得到重創安北都護府的機會。”
棲遲心頭更冷,幾乎抓不住眼前紗幔。
崔氏一族是前紅人,他說的一定是最合理的推斷。
不是打,而是重創,圣人不會放過任何一機會,讓北地重歸貧困。
忍耐著,眼珠轉,忽然盯住了他:“你先前說,這些都是揣其心的下臣們所為?”
“不錯。”
“比如,”棲遲緩緩說:“河侯?”
崔明度迎上視線,如遭一擊,臉較先前更白,白得驚心,一雙眼亮如秋水,卻如藏寒刃,他忙道:“家父從未出過手,他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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