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黛琳還沒說完, 于好已經起沖了出去。
留下趙黛琳和手機里的韓教授面面相覷, 韓教授表狐疑, 問趙黛琳:“這丫頭怎麼了?”
趙黛琳繼續頭也不抬地收拾資料。
“吵架了。”
韓教授啞然, 倒是也想的開,“倆個都年輕,正常。”
趙黛琳忽然抬頭看著他:“您到底讓沈希元干嘛來了?”
韓教授:“送資料啊。”
趙黛琳挑眉:“送資料?那他怎麼天天纏著于好,陸懷征看了能不生氣麼?這不, 都好幾天沒來找于好了。”
韓教授嘆了口氣:“他不是去云南調研麼,那天正好跟你打電話,我就把手邊的資料都給他了,讓他給你們一并帶過去, 節省時間麼。”
趙黛琳放下手邊的東西, 還是有些不相信:“我怎麼覺得您這趟安排得怪怪的。”
韓教授終于不再瞞, 一笑:“你怎麼還跟狗鼻子似的。”
趙黛琳警惕,眉心一皺,“真有事兒?”
韓教授收了笑, 表惆悵, 微一點頭:“你就別管了, 我聽說小沈這趟了點苦, 回來我請你們吃飯,把陸懷征也上。”
趙黛琳哼唧:“人可沒空。”
……
于好在去找陸懷征的路上,見了迎頭走來的沈希元。
兩人撞個正著,沈希元攔住:“你去哪?”
于好越過他,發現孫凱正帶著一幫人在門口集合, 排頭已經陸陸續續有人出發了,但是并沒有看見陸懷征,心里一急,朝那邊大喊一聲:“孫凱!”
孫凱聞聲過來,準備出發的腳也停了。
匆匆跟沈希元說了聲,“師兄,我有事。”便朝孫凱那邊跑過去。
孫凱站在原地等了一會,等跑過去,耐心十足。
“找我啊?”
于好點頭,眼神四掃了眼,也沒見到人,口問:“陸懷征呢?”
孫凱笑瞇瞇地看著,說:“在邵峰那里吃藥。”
“他也跟你們去麼?”
“廢話。”孫凱仍是笑,下往后一揚,指了指遠的沈希元,說:“這會兒想起我們懷征了,師兄還在后面等你哎。”
這話太嘲諷了,于好莫名地看著他,“什麼?”
孫凱說完就見陸懷征從后面過來,非常識趣的閉上,不說了,眼神往后一指,“他回來了。”
于好回頭。
看見陸懷征從行政出來,穿著普通的迷彩服,戴著頭盔帽,裹得嚴嚴實實,沿著綠蔭道慢慢從對面過來,曬瞇了眼,走得極快,眼神仍是漫不經心,看都沒看一旁立著的沈希元,下臺階時習慣墊了幾下腳。
等他來到兩人面前,把手上的審批單遞給孫凱。
孫凱拎著這審批單朝于好微微撣了撣,嘖嘖兩聲,意思是,看看人家這幾天忙前忙后的。于好瞟了一眼便看清了,是沈希元的留軍區審批。
當著陸懷征的面,孫凱沒再廢話,拿著東西就走了。
只剩下他們兩人。
于好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邊的話僵著,太炙熱地曬著后頸,像是被開水淋過,灼燒著。
咬牙,終是出一句:“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陸懷征沒回頭,側對著,角微微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沒什麼意思。”
“那咱倆還談麼?”抬頭問。
陸懷征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沒這麼憋屈過,他現在是有火沒撒,了角,把手抄進兜里,忍地了腮幫,沒說話。
于好喃喃低頭,“那就這麼算了?”
他冷淡:“嗯,算了。”
于好呆愣在原地,手腳僵,麻麻的,這話聽著刺耳,指節垂在側被攥白了。
而在這時。
沈希元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
“看來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沈希元轉頭看著于好,“剛想跟你說,院里來電話了,我下午就得走。”隨后又看向陸懷征說:“可能得麻煩陸隊派車送我下山。”
陸懷征丟下一句:“找唐指導要,我不在,隊里的事他會安排。”說完就走了。
沈希元行李都收拾好了,唐指導給他派了車,上樓拿了就下來。
見于好等在樓下,跟說:“你別送了。”
于好本就沒打算送他,聽他這麼一下,還有點尷尬,含糊點了下頭。
沈希元把行李放放在一邊,看了長一會兒,嘆了口氣:“需要我跟陸懷征去解釋麼?”
于好搖頭,“不用。”
其實還沒想好怎麼說。
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把這些事一件件串在一起告訴他。
沈希元點頭。
“那你自己注意,我回去之后會跟韓教授再想想辦法。”
“謝謝。”
說完,下意識又要去于好的頭,兩人都是一愣,沈希元停在半空中,手指收了收,最后收回來,苦笑著問了一句:“當兵的是不是都這麼兇?”
那天食堂,陸懷征給足了于好面子,沒當著兩人面踢凳子,但他那會兒正在氣頭上,到底沒控好力道,那震天一聲響,別說他倆,就是政教樓里的唐指導都聽見了。
于好搖頭:“他平時很溫的,生氣才這樣。”
生氣是真兇。
沈希元嘆氣:“還是太兇了,我都怕你以后被他打。”
“……”
陸懷征跟孫凱剛把隊伍安置下,陸懷征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十分鐘。
青翠草地像是一張墨綠的地毯,綠茵茵的,后方是一片青蔥樹林,輕紗薄霧中,像是罩了一層玻璃罩子,特別清靜酣暢,越過前方那條邊境線,對面就是希特(政治敏,國家虛構)。
孫凱拎了瓶水過來,遞給他,自己則撥開草叢,就著他旁的位置坐下。
陸懷征接過,沒擰開,握在手里,曲著膝蓋,敞著,低頭逗著面前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兔子。
“哪來的?”
陸懷征面前一對蔥擺樣的草,他一一朝著兔子塞過去,搖頭答道:“不知道,來的時候就在這了。”
孫凱擰開水,囫圇灌了口,也趴過去,跟他一起逗,半開玩笑地說:“搞不好還是只希特兔子。”
手剛扶上他的肩,陳瑞跑過來,前架著槍:“前方有況!”
坐地上兩人互視一眼,陸懷征把草扔了,拾起一旁的帽子扣上起離開。
希特戰火連連,就隔著這邊境線都能聽見對面轟天震地的雷聲,天邊一排排燃燒彈,黑煙滾滾,槍林彈雨,民不聊生。而有不希特難民從邊境線涌了中國境地。
難民涌多了,這條南岸口前些日子被老唐封鎖了,但還是有不難民陸陸續續往這邊趕。
陳瑞剛在巡查的時候,攔下了一家五六口,這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辦,跟陸懷征匯報:“讓他們進去怕出子,如果把他們趕回去,指定沒命,等于讓人回去送死,隊長,怎麼辦……”
陸懷征站在后方看著面前這一家老小,一對夫妻戴著年邁的老母親,底下還有兩個小孩,一臉愁容地祈求著這些中國軍人放他們進去。
男人穿著基斯坦式的長褂袍,人圍著黑頭巾,正跟吳和平在低聲流。
吳和平一臉為難地撓撓頭。
陳瑞又道:“我聽說,政府軍已經被希特的同盟軍退到山區里了,這仗打下去,怕是同盟軍要勝了,如果對方派出戰斗機到咱們邊境。”
陸懷征忽說:“把人放進來吧。”
陳瑞一樂,說了聲是。
他就知道,隊長別看這麼冷,心最了。
孫凱說:“陸陸續續這麼過來不是辦法……”
陸懷征點頭,“開放個避難點吧,讓他們不要再四逃了。”
陳瑞把消息傳達到,男人如獲新生,激的兩眼冒,牽著老婆孩子高興地朝陸懷征這邊過來,雙手合十,深深一鞠躬,激涕零。
里喃喃念著:“正義的中國軍人……正義的中國軍人……”
陸懷征微微蹲下,了下兩個小孩的頭,孫凱遞了兩片餅干下來,他接過,一人給了一片,倆小孩像是幾天沒吃東西似的,搶到手里撕開包裝一通狼吞虎咽。
看得一旁的戰士眼睛一熱,八是想到自己兒了。
駐訓當天他們就搭起了難民營,把陸陸續續過南岸口的流民都聚在一點,派發的都是部隊里的餅干,帶得本來就不多,才一天功夫,幾乎把他們的干糧都消耗了。
唐指導又托人送來幾箱,一同前來的還有趙黛琳。
陸懷征當時跟孫凱出去境邊巡邏,趙黛琳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就差鉆進難民堆里去尋找了,急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看見倆人穿著作訓服走林子里走出來。
孫凱率先看見的,愣著捅了捅一旁的陸懷征,“我沒看錯吧,那大姐上這來干嘛?”
陸懷征不經意掃過去,下意識往旁掃了一圈,發現只有一個人,很快收回目,懶洋洋道:“找你的吧。”
孫凱一臉懵,“找我干嘛?”
陸懷征笑笑不說話,那瞬間,趙黛琳已經沖到他面前。
他一楞。
下意識想問,于好呢?
忍了忍,沒開口。
卻看神嚴肅,面凝重,一點兒沒了平常嬉皮笑臉開玩笑的模樣,弄得他的心也莫名張起來,神微斂。
趙黛琳顧不上其他,“于好病了。”
陸懷征表漸漸收,“很嚴重?”
不嚴重不至于上這來找他了,這一下把他的心吊起來。
趙黛琳重重點頭,
“這事兒怪我,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一直都沒注意,自從遇上上次那變態之后,于好隔三差五就跑廁所吐,說是吃壞了,我就沒往心上放,直到今天早上,我翻查前幾天的病例表,發現最近一直在給自己開安定和安眠的藥。我拿著方過去想問問最近怎麼了,結果就聽見又在廁所吐,我問,又什麼都不肯跟我說,剛才膽都吐出來了,我跟韓教授說了,他讓我先帶于好回北京。”說到這,趙黛琳一頓,“韓教授似乎知道點什麼,但是他也不說,只讓我趕把人帶回去,可分區這邊……”
“你先帶走,前后也就一天,我們就回去了。”
趙黛琳點頭,又問:“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
“不了。”陸懷征說,“走不開。”
趙黛琳氣得搖頭,也沒再多逗留,轉就走了。
等人走遠,陸懷征卻一個人站在路邊站了好久,似乎在發呆,孫凱過來,隨手折了株不明的草,在手里來回甩,“這麼擔心就回去看看,干嘛一個人這麼呆著。”
陸懷征不說話,低著頭自嘲的笑了下。
把袖上去,出結實的手臂,小麥的皮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些紅點,類似皮疹,孫凱把草扔了,著他的手來回看,一臉震驚:“這什麼!?”
“邵峰說可能是急期的染癥狀。”
“什麼時候出現的?”
“有幾天了。”
“確定嗎?!不會是過敏吧?”
陸懷征搖頭:“我從小就沒什麼病,發燒冒都很,皮疹這種東西從來沒長過,你說有這麼巧麼?”
“所以你這幾天都躲著?”
“胡思想,要是被看見了,指不定得哭什麼樣。”陸懷征低頭,雙手握踹在兜里。
孫凱震撼地久久說不出來話來。
眼眶都紅了,手搭上陸懷征的肩,想安卻說不出話來。
陸懷征淡笑著反搭上他的肩,還有閑心開玩笑:“你說我上輩子得干了多壞事兒,這輩子才能經歷這些啊?”
孫凱忍不住哭了,捂著眼睛一抹淚。
陸懷征卻笑:“不過,也值得。”
孫凱不明所以,瞪著他:“病啊!值得什麼!?”
陸懷征看了他一眼,眼神緒百轉,最后笑著低下頭,像是不需要他理解,最后拍拍他的肩。
“你還是欣賞風景吧。”
孫凱一直覺得他這個兄弟,緒不外,干什麼都像一副不走心的態度,冷靜出奇。
那是第一次。
他好像讀懂了他眼神里的緒。
繾綣、眷、不舍、深。
……
飛機一落地。
于好被安排進二院,簡稱沒事,只是普通的嘔吐,要出院,被韓教授攔了下來,老人家語重心長地坐在的病床前,諄諄教導:“你知道習慣嘔吐會引起什麼?你給我打電話時,我當時就建議你立馬回來,你不肯,現在趟在這張床上,也是你自己作的。”
韓教授又說:“你現在吃東西已經條件反反胃了。我當時怎麼跟你說的,注意觀察,注意觀察,不對勁就立馬回來,你非要留在那邊。”
于好曲著,雙手抱著,頭搭在膝蓋上,神有點恍惚,似乎沒聽見韓教授的話。
“陸懷征回來了沒?”
韓教授搖頭嘆氣:“真是大不中留啊,昨天就回來了,剛下飛機就趕過來看你了,他上還穿著軍裝呢,英姿拔地,來不及換,走過來的時候,讓隔壁那幫小護士一陣好瞧。”
韓教授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調侃人了。
于好笑笑,角慘白。
“我走的時候,他正好過來,你當時睡著了,看來他沒醒你?”
搖頭,“沒有。”
安定的嗜睡作用,當時睡的沉,卻綽綽覺得床邊坐著一人,總覺得有人在捋的頭發,額上的汗,半夜醒來過一次,床邊沒人,只余窗簾空空地在空中瞟。
韓教授眼神卻忽然有些惆悵:“以前看不上他,是覺得栗老頭那德行,手底下帶不出什麼好兵,這幾回,我對他倒是改觀了,有擔當一小伙,聽說在云南又立一功,這回給提銜了,人已經是校了。”
之后于好,再也沒提過陸懷征,而陸懷征再也沒來過,反正沒在白天的時候,或許在晚上來過,總是睡著的時候,于好總覺有人坐在床邊,可一睡醒,床邊永遠是空空的。
原先鬧著要出院的小姑娘,現在非要賴著多住幾天,急得主治醫生給韓教授去了電話:“小于霸占著我們床位呢。”
韓教授在電話那頭打馬虎眼:“哎,你這話說得難聽了點,什麼霸占,不舒服就讓多住幾天。”
“我看這幾天吃也吃好,睡也睡好。”
韓教授護犢子:“神上的病,哪這麼快好。再說,你們那床位又不是婦產那麼張,讓多住幾天。”
于好就順利住下了。
……
這天夜里。
于好在床上坐了一夜,凌晨兩點,門外傳來門鎖擰的聲音。
一轉頭,果然看見陸懷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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