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不、不行了......”
“醫生, 醫生呢......要不然給剖了吧,這樣下去怎麼行......”
“剛才護士不要大喊大,省得浪費力,怎麼......”
“你說得輕巧, 不是你閨當然不心疼, 疼啊, 哪里忍得住,醫生, 快醫生來!”
“啊——痛死我了, 我不生了嗚嗚嗚——”
病房里一團,蘇盈袖到的時候,產婦正抱著肚子坐在床上,丈夫站在一旁干著急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 兩家的長輩一邊擔心產婦一邊打仗。
蘇盈袖敲敲病房門, 所有人看過來, 好像看到了救星,立刻圍攏過來,“醫生......醫生......”
七八舌的開始說話, 中心思想就是產婦覺得太疼了想要剖腹產, 醫生你快給看看吧。
“好好好, 先讓我看一下的況。”蘇盈袖手擋了一下,順道撥開人群走到了病床邊,彎腰一下產婦肚子,發現沒什麼繃,于是問,“現在不痛吧?”
“現在是不痛,但馬上就會痛了!”產婦停下了嚎, 但隨即又哎喲哎喲喚起來。
蘇盈袖讓別了,“既然不痛,咱就先別了,省點力氣,其實最好能憋著,攢著力氣后面才好生不是。”
一聽蘇盈袖的意思是讓繼續自己生,準媽媽當場就不干了,立刻又嚎起來,“......不行不行!我不生了!我不要自己生!”
蘇盈袖只好趕先將穩住,“好好好,你先讓我檢查一下,就算要做剖腹產,也要檢查的......來,放松,放松,深呼吸......”
產婦順著的話做著吸氣呼氣的作,配合度很好,蘇盈袖心里便想著再勸勸,最好能自己生。
但就在這時,產婦家屬中一個跟長得很像的中年婦開腔了,“醫生,你給剖了吧。”
蘇盈袖抬頭,問道:“為什麼非要開刀啊?你看都還能很好地配合醫生,孩子也不大,骨盆條件也可以,自己生不好麼?”
“我是看實在太痛了嘛。”
“您是媽媽吧,您也生過孩子,這個過程就是這樣的,而且沒有剖腹產指征......”
“你就一句話,給不給剖!我們又不是沒錢,就是不愿意看著閨罪!”蘇盈袖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男親屬聲打斷,聽聲兒應該是產婦的父親。
被打斷了說話,蘇盈袖眉頭下意識一皺,轉臉看向對方,“阿伯,我知道你們心疼閨,但要剖腹產是要有指征的,痛不是去開刀的理由,而且剖腹產并不是沒有壞的......”
蘇盈袖接下來花了半個鐘頭跟他們講剖腹產可能出現的并發癥,皮子都磨破了,家屬依舊不肯更改主意,就一個字,剖!
蘇盈袖心里無奈,剖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任何指征支持給產婦做剖腹產,如果做了,那下個月就會有某個周四中午,作為這臺剖宮產的主刀醫生要在科里的病例討論大會上過堂,承來自主任和幾位組長的詰問和批判。
傻子才做這種事!
打定主意拖著,拖到自己生完就好了,于是耐著子道:“我看了的病歷,規律的有效宮才開始不久,的個人條件很好,寶寶重也不大,估計不超過六斤,完全可以自己生,胎心監護也很正常,目前看來不會出現你們擔心的寶寶缺氧之類的問題,是可以自己生生看的。”
“......那痛這個樣子怎麼辦,剛才我問了你們另一個醫生,說無痛都要開三指才能打,那要痛多久啊?”娘家媽滿臉心疼的問道。
蘇盈袖無奈一笑,“沒辦法,生孩子就是會痛的,誰只有人能生呢?”
勸家屬多多安產婦,給加油鼓勁,不要在這種時候拖后。剛說完,娘家爸又著聲音開口了,“你說讓自己生,萬一沒生下來,怎麼辦?”
“那就只能剖了。”蘇盈袖道。
“這不還是要剖麼,干脆現在剖得了!”他一聽蘇盈袖的話,好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你不就是想懶麼,人家說的果然沒錯,不送紅包醫生都不會盡心的。”
這話蘇盈袖不是第一次聽,但每次都忍不住覺得惡心,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拿著自己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所謂潛規則惡意揣測醫生的意圖,讓再一次想起當年實習,被家屬誤解后老師委屈的聲音:
“對他們那麼好做什麼呢,你辛辛苦苦為他打算,到頭來他們還懷疑你是故意害他。”
多的熱都是因此而涼。
心緒翻涌,面上還要不聲,只是聲音略沉,“阿伯,說話要有證據,不然就是污蔑,你去看看其他人,比你兒狀況還沒那麼好的都可以自己生,為什麼你家就不行?你沒有自己生過怎麼就確定最后一定還要挨一刀?”
對方顯然被問住了,娘家媽見狀立刻拉了一把自己丈夫,賠笑道:“醫生你別生氣,爸就是個大老,說話難聽了點,你看要不然就.....”
蘇盈袖心里苦笑,知道這誤解是逃不掉了,又聽問能不能保證一定沒事,頓時心一陣煩躁,忍著氣道:“生孩子本來就有很多突發狀況,沒到最后一刻,誰都沒法保證一定什麼事都沒有。”
“那你就......”邊說邊拉住了蘇盈袖的手,往手心里塞了個不知打哪兒拿來的紅包。
蘇盈袖像到了燙手山芋似的,手猛然一,恰好兜里的手機響了,連忙接起來,是值班護士打來的。
“蘇醫生,有個急診剖宮產。”
“好,我馬上過去。”
蘇盈袖掛斷電話,抬就要走,卻又被家屬一把拉住袖,“醫生,你就答應吧,一個是剖,兩個也是剖。”
看來是聽到剛才接的電話了。
蘇盈袖忽然便耐心全失,覺得這件事真是稽,一個明明一切順利可以自己生的產婦和家屬,因為不理解和一意孤行,要花上幾乎一個小時在這里車轱轆似的來回解釋,而在手室,尚有真正需要理的患者等著。
“不可能,你家這個現在沒有任何指征,我是不可能給剖的,我還有急診病人要看,你們不要妨礙我工作了!”
的臉徹底沉了下來,功將還要胡攪蠻纏的產婦家屬嚇住,得以順利,盡管走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們在說這個醫生的態度怎麼這麼差。
蘇盈袖急匆匆趕到手室,洗手穿手,麻醉醫生已經給手臺上的產婦打好了麻醉,蘇盈袖看過的各項檢查檢查結果,確定沒有什麼大問題,這才開始手,半個小時不到,手結束,去了產房。
宋寧還在分娩室,蘇盈袖打算去看看那邊況如何,卻意外聽見了變慢的胎心。
“胎心這麼慢,是怎麼個況?”問道。
宋寧看過來的目有些凝重,甚至有些躊躇,“......宮口全開了,但胎頭還有點高。”
蘇盈袖眉頭一皺,“羊水況怎麼樣?”
“Ⅲ度渾濁。”宋寧邊應,邊讓開了位置,蘇盈袖戴好手套,上前來檢查。
胎心繼續減慢,蘇盈袖聲音沉了下來,“怎麼還不拉產鉗?”
“我覺得胎頭還有點高。”
“那你判斷頭盆相稱麼?能生麼?”
宋寧點頭,“......應該是相稱的,可以生出來。”
“既然判斷頭盆相稱,宮口也全開了,你還等什麼?”蘇盈袖著,臉不太好。
宋寧沒被蘇盈袖吼過,乍一看態度如此嚴肅,下意識就為自己辯解,“......我是覺得胎頭還有點高。”
“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結束分娩!鋪臺,我來幫你拉。”蘇盈袖立刻打斷的話,果斷下命令道,“把新生兒科醫生過來,可能需要搶救。”
說完去洗手穿,產房護士導尿管,麻醉,一刀側切,上產鉗,不過短短幾分鐘,蘇盈袖就把寶寶拉了出來。
但是寶寶不會哭,一分鐘評分只有七分,新生兒科醫生上場了,立刻進行搶救,最后終于聽見一聲響亮的“喀——”聲,隨即放聲大哭,“五分鐘那個評分有10分了。”
孩子生出來了,宋寧還要給產婦合側切的傷口,蘇盈袖沒有走,而是站在產房的辦公桌邊上翻閱著產程記錄。
等宋寧忙完,抬抬下,聲音還是那麼低沉,“你跟我來一下。”
宋寧心里一突,知道自己這次是要挨批評了。
果然,等和蘇盈袖一起在產房和病區的連廊上站定之后,蘇盈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看了記錄,人工破時工口只有五六厘米,你繼續試產,這一步沒錯,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在半個小時之后,發現宮口只有七厘米并且胎頭也沒有變低的況下,你沒有決定給做剖宮產?”
“......我以為后面的、的產程會很快,那時候拉去剖了有點可惜。”宋寧為自己辯解道。
蘇盈袖沒有看,只盯著落地玻璃窗外的一點路燈,“可是又過了半個鐘頭,依舊沒什麼進展,為什麼還不剖?你以為的大好局面沒有出現。”
宋寧抿著,不吱聲,蘇盈袖這時終于回過頭來看了,只是目分外嚴厲,“你一開始的決策就是錯誤的!”
“從一開始你發現羊水Ⅲ度渾濁,想要短期試產,沒問題,但是當你再次檢查后發現并沒有如你所想那樣在短期宮口開全,這時候你本應該果斷決定馬上手,但你沒有!我猜你在第三次檢查發現仍然沒有進展時已經讓人著手準備手了,對麼?”
停頓片刻,看見宋寧點點頭,說了聲好,“接著你做了什麼?”
宋寧抿抿,“讓繼續試產......然后在要麻醉消毒之前,的宮口開全了......我就又改變了主意......”
“胎心減慢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蘇盈袖追問道。
“宮口開七指的時候......”
“那麼等到后來宮口開全,胎心已經那麼慢了,你為什麼不拉產鉗?而且你判斷過是頭盆相稱的,為什麼不拉?”
宋寧囁嚅著沒有說話,蘇盈袖的聲音一厲,“你不是覺得拉去做剖腹產可惜,你是在害怕!害怕萬一很快就可以生出來,這時候拉去開刀就會指征全失!你還害怕拉產鉗會引起的風險!所以遲遲猶豫不決!”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每一次猶豫,都在錯失時機,都會讓母嬰更多一份風險?”
宋寧的面在燈下一片慘白,蘇盈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于嚴厲了,猛然頓住,深深的吸了兩口氣。
等中翻滾的緒被穩住,再開口,語氣依舊鄭重,卻已經平穩許多,“宋寧,我能理解你,因為每個產科醫生都是從新人過來的。”
“但是......”出雙手扶住宋寧的肩膀,“我們不能怕,因為我們和其他科室不同,我們的每一個決定,都承載著兩條命!你不能怕,你都退了,讓在那種況下只能依靠你的產婦和胎兒怎麼辦?”
宋寧被說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把握,我想等它再低一點......”
“哦,你說產鉗啊。”蘇盈袖刻意放緩了語氣,“多拉幾次就好了,所以我讓你不要怕,膽子大一點,只要你判斷能生得出,就大膽的上。”
說著嘆口氣,“所以你其實還犯了一個錯誤,就是沒有及時通知我。宋寧,我是你的二線,就是你的保障,你有理不了的事就應該告知我,我也必須到場解決,由我來判斷勢,如果我也沒有把握解決,就會請示劉主任。”
“我知道你是怕給我們留下你技不好、膽小怕事的壞印象,可是宋寧,在那個時候,患者的生命高于一切。”
說完手攬了一下宋寧的肩膀,聲音徹底下來,“好啦,你也累了那麼久,快回辦公室休息一下吧。”
“嗯......知道了......”宋寧垂著眼,滿臉愧。
蘇盈袖兜里的手機恰好在此時響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便讓宋寧先回去,然后接起來,喂了聲。
“許大律師這時候不去看花花世界,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許應笑了聲,聲音慵懶,“這不是發了好幾條信息你都不搭理我麼,擔心是不是我又哪里惹惱你了,趕打個電話打聽一下。”
“我哪里做錯了,你說,我一定改。”
蘇盈袖聞忍不住笑了聲,道:“沒有,是我沒有及時看到你信息。”
“今晚夜班生孩子的多?”許應問道。
蘇盈袖猶豫了一瞬,“......不是,是、跟宋寧聊了聊。”
好吧,其實是單方面在“教訓”自己的一線:)
用一兩句話簡單說了個大概,許應聽完,咦了聲,“我以前不就這麼訓涂川的麼?我發現帶實習生,老師嚴厲教導的往往很快能上手干活,但是工作時間會覺得特別難熬,要是老師態度很溫和呢,學生上手的時間就要長一點。”
“挨罵的事會記得特別清楚。”蘇盈袖苦笑,附和道。
“好啦,不提這些煩人的事。”許應說了句,鬼使神差的有問了句,“你今天心怎麼樣?”
蘇盈袖心里最初的怒火源頭被他一句話就勾了出來,已經變了強烈的委屈,“......不好!很不好!”
許應不期然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愣了愣,“......嗯?怎麼了?”
蘇盈袖把在病房遇到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最后越說越覺得委屈,“到都有攝像頭,誰會自砸飯碗?再說,誰要收他紅包,我缺他那一個紅包麼?!”
原來是遇到了這件事,許應心里總算放心,還能說出來就好,能說就能排解。
想來也不需要他來分析說家屬只是關心則,于是他想了想,果斷站在蘇盈袖這邊,“就是麼,咱們又不是沒錢,他這是小看咱們阿盈,太過分了,咱們大人有大量,不跟這種小心眼兒的人一般見識。”
“好不好?”他頓了頓道,“不生氣了,等我回去給你帶特產。”
他的聲音和溫,像在哄著鬧氣的孩子,蘇盈袖霎時間有些赧然,訥訥地沒出聲。
好半晌才哼了聲,“......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也能收禮。”許應聽見的聲音低下去,有些的意味,不由得輕笑。
或許還沒發現,已經能對他說出心里的委屈和困擾,還能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律師:我們阿盈是個嚴師。
蘇醫生:……不是反話?
許律師:當然不是,我正著說的!
蘇醫生:那……有獎勵麼?
許律師:獎勵一個我?
蘇醫生:……不了不了,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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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要在飲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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