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盛千姿結束手上的事, 猶豫半響, 還是決定去顧醫生辦公室道個別。
陳芷珊發來微信:[結束工作, 去吃個大餐?我在樓下等你。]
盛千姿:[好。]
走到顧醫生的辦公室前,門沒有關,一眼進去, 他正坐在辦公桌后, 靜靜地翻看病歷和查閱資料, 修長的手指搭在紙張的邊緣,偶爾翻一翻頁,低著頭,看得格外認真, 并無察覺到的存在。
窗外的暮暈染在后, 他逆著,似是鍍了一層金的廓, 平添了幾分和。
盛千姿盯著他看了半響, 他忽然掀起眼皮, 抬頭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就這麼撞在了一起。
盛千姿心臟重重一跳, 抿了抿,覺自己的心思被抓包,佯裝鎮定地走過去,手指在他的書桌邊上蹭了蹭,想了好久, 都不知道該以什麼句式開口。
明明只是來道別的,卻帶著一惶然不安。
顧紳深邃又清澈的眼看向,冷靜又直接地開口:“來跟我告別?”
面對他的冷,盛千姿覺自己落了下風。
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想將他眼里細細碎碎的眸都看進去,掰碎了分析里面到底有沒有不舍的分。
果然,男人就是理得可怕。
他目未,清淡的眼眸像一潭沉寂千年的古井水,看不出一想要的痕跡。
盛千姿點頭,低聲說:“對。我明天就不來了,瑤姨那邊也催得,電影快開機了,以后估計就沒有什麼機會見面了。所以,走之前,覺得應該來跟你說一聲。”
用了“應該”,而不是“想”。
“嗯。”顧紳靜看一眼,語氣無波無瀾,說出一句,“拍戲順利。”
——就四個字。
“......”
盛千姿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下一句話,了,想說什麼,又不愿說出口。
辦公室里無聲又寂靜。
盛千姿藏在桌下攥的手,緩慢松開,像癟了氣的氣球一般,說聲“謝謝”,轉就走。
一滴淚順著的眼角落下,手抹掉。
論無,他絕對是第一。
陳芷珊原本只是想帶盛千姿去吃頓大餐,再迎接接下來的減魔鬼訓練。
哪料,死活都要去喝酒,百般無奈下,只能打電話給齊煬,帶盛千姿來到齊煬的酒吧,隨便開了個包間拉進去。
盛千姿一開口,便要了一打酒,一共12瓶。
負責酒吧的老板是梁一然,與盛千姿有幾分,聽到這個數字眼睛都睜大了,當然不會真的拿很烈的酒進去,隨意拿了幾瓶度數不高的紅酒去敷衍著。
盛千姿旋開酒瓶,慢慢地倒進高腳杯里,暗紅的淌進去,一飲而盡。
陳芷珊勸:“哎,別喝那麼快。”
“不喝快點,哪有意思啊?”盛千姿側過,不聽勸,就喝自己的。
“你喝醉了不也沒意思嗎?”
“有意思啊,誰說沒意思了?喝醉了,醉完了,就不記得了,什麼都忘記了。”盛千姿笑了聲,又一杯腹,“然后,我還是我,我努力工作,努力拍戲,努力賺錢,我要變以前的盛千姿,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來仰我。”
陳芷珊奈不何:“是,你有這個想法固然好,但是,你得知道,喝酒除了讓你更難外,本不會忘記什麼,你醒來了,還是會記得他,跟現在沒什麼區別。”
“那我能怎麼辦啊?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
“你知道嗎?他連留都不留我,說一句‘以后有什麼疑問可以去找他’有什麼難的?”盛千姿語氣里藏著幽深的悵惋,仿佛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周圍很黑很暗,很害怕,但是走投無路了,用了很多辦法還是行不通,“我也不知道怎麼能讓自己變回以前那樣,要是時間能倒流就好了,不認識他,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也不會那麼難。”
“......”
人最懂人。
盛千姿經歷過的,陳芷珊多多也會過。
撐著額,看著難的盛千姿,就像看到從前的自己,嘆了口氣,從源發問:“你為什麼難啊?是不是不甘心?”
“不知道。”盛千姿晃了晃腦袋,像個醉醺醺的小酒鬼,艷嫵盡數丟棄,“我也想不明白,明明我很想放棄的。”
“你不會不知道的。”陳芷珊認真地說,“你心里想什麼,你最清楚。”
盛千姿:“是嗎?”
陳芷珊點了點頭,慢慢給開導:“世上最令人難過的事,是親人去世和而不得。這些我都經歷過,沒什麼的,現在呢,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你繼續喜歡他,繼續追求他,不過你可不能耽誤工作,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很重要,公司已經替你謀劃好了。從去年開始被黑,藏匿了一年,也該出口氣了。如果不影響工作去追求顧醫生,我覺得可能有點低,你們接的機會也不多。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盛千姿無力地點頭,認同陳芷珊的看法。
撐著腦袋,靠在酒桌旁,雙頰染上酒的緋紅,即便已經醉三分,依然安安靜靜的,特別乖,心里空的。
看向陳芷珊,問:“那第二條路呢,是什麼?”
“第二條路,就是去他啊,他接自己,或者‘殺死’自己。”
盛千姿皺起眉頭,聽不懂。
陳芷珊看這麼難,作為朋友,自己也不好,了的腦袋,將凌的長發捋好,心疼地問:“寶貝兒,你都告白多回了?”
認真回憶了一下,豎起兩手指。
兩次。
一次是陪他代課回來后的夜晚。
一次是生日的那天。
“再去試一次吧。”陳芷珊勸道,“再去試一次,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認真一點,誠懇一點,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他還拒絕,還不接,我們就放棄,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千姿,你那麼好看,那麼優秀,沒必要委屈自己,你還年輕,以后會遇見更多更優秀的人,總有人奔赴山海來你,并不是非他不可。”
“......”
“凡事都要有個度,事不過三,加上這一次,你都告白三次了,失敗的話就放過自己,忘了他,珊姐帶你闖娛樂圈。你忘了嗎?你當初圈的目標是什麼,你可是我們公司重捧的對象,你是要重新回一線的。”
盛千姿眼神微微的渙散,有一滴剔的淚珠滾落下來,淌在了臉頰。
靠在沙發,屈起膝蓋,下擱在上面,低低道:“可是,如果......真的把自己殺死了,怎麼辦?”
陳芷珊說:“那就重生啊,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這麼狠心,你還要一門心思、滿腔熱地撲過去嗎?人對待,其實要的并不多,但那一樣東西不是所有男人都能給。”
盛千姿:“那是什麼啊?”
陳芷珊:“是‘在乎’,而且,是全心全意的在乎,一個男人不在乎你,何必呢?”
陳芷珊將盛千姿送回去。
盛千姿拎著包,垂眸,孤零零地走進單元樓,如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按亮電梯往上的按鈕。
不需要陳芷珊將送上去,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可靜來靜去,又有什麼結果呢?
臨走前,陳芷珊提醒:“千姿,你要真想做,那就速戰速決,不管功還是失敗,晚上回去睡個好覺,好好休息,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知道了,知道了。”盛千姿醉得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地扶著墻,撐著擺手,跟說再見。
陳芷珊一走,電梯門就打開了。
盛千姿走進去,盯著那一列排列整齊的樓層按鈕發呆,在七樓與八樓間徘徊,不知道該按哪個......
仿佛走到了一個叉路口,不愿懦弱,又沒有足夠赴死的勇氣。
【再去試一次,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認真一點,誠懇一點,看著他的眼睛。】
【千姿,你那麼好看,那麼優秀,沒必要委屈自己,你還年輕,以后會遇見更多優秀的人,總有人奔赴山海來你。】
【你當初圈的目標是什麼,你可是我們公司重捧的對象,你是要重新回一線的。】
【可是,如果......真的把自己殺死了,怎麼辦?】
【那就重生啊,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重生。
重生。
盛千姿閉上眼,手按下七樓的按鈕。
十五分鐘前。
顧紳下班回到公寓,了疲憊的眉心,正按下碼開門,倏爾捕捉到里有被門板和墻壁削弱的音樂聲。
公寓的隔音效果不算特別好,若在客廳外放音樂的音量過大,依舊會過門板傳到樓道間來。
他蹙起眉,看了眼門牌,確定是自己的公寓。
卻不知為何里面會有音樂聲......
難不是齊煬?
他前幾天確實將公寓的碼告訴了齊煬,讓他過來拿點東西。
如此一想,顧紳便放心了許多,只是有著些微不耐,開始按碼,開門。
畢竟,誰的私人領地,被人不打一聲招呼闖進來,都會有些不爽。
即便是自己的好兄弟。
可是,他推開門才發現,里面的人本就不是齊煬......
邊小凝看見顧紳回來,原本還窩在沙發,邊聽歌邊網絡沖浪,當下沒反應過來,手忙腳地將音樂關了。
喊了他一聲:“顧紳哥,你回來了。”
顧紳的眼睛深如寒潭,一瞬不瞬地盯著,不發一言,仿佛周自帶冷淡的氣場。
但邊小凝莫名就被顧紳這副樣子被嚇到了,因為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深吸了一口氣,握著手機,可憐地說:“顧紳哥,我不是故意的。”
顧紳不想聽,“出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趕我走,我真的已經沒地方去了。”邊小凝眼淚都快落下來,白皙的臉有幾滴淚珠在眼眶打轉,看著顧紳沉的臉,一點兒謊都不敢撒,“我宿舍真的待不下去了,們都排我,每天在背后討論我,還在我的桌子椅子和書上手腳。電影學院里,們都是有背景有后臺有錢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有一個好好賭的爸爸,如今還在醫院昏迷不醒,我什麼都沒有,們欺負我,我連還手都不行。而且,不是我自己進來的,我沒有看你的碼,真的沒有。”
“怎麼進來的?”顧紳問。
“齊煬哥帶我來的。”邊小凝小聲說,“我今天下午和宿舍里的人一起去逛街,我以為們開始接納我了,就跟著去了,誰知道,們當眾辱我,被齊煬哥看見,幫了我一把,但是他沒空應付我,也打不通你的電話。剛好,他要來這里附近理一些事,就把我放在這兒了。我就坐在這里,什麼沒過,真的沒有,而且齊煬哥走之前已經把你的臥室門和書房門關了。”
顧紳低頭掃了眼手機短信,果然看見齊煬的短信躺在那兒,臉終于緩和了些。
齊煬:[遇到邊小凝了,本來不想管,被人欺負,怪可憐的。]
齊煬:[我有點事要理,先塞你那,你要是回去得早,就弄個酒店讓住著,晚的話,我理完事就把拎走。]
顧紳將東西往玄關的柜子一放,換鞋,低聲問:“來多久了?”
“沒多久。”邊小凝看了眼時間,“......就半個小時不到。”
話音一落,門鈴聲響起。
在安靜無雜聲的室顯得格外突兀。
顧紳就站在玄關,以為是齊煬來了,隨手拉開門,卻意外看見傍晚剛跟他說了‘再見’的人站在門口。
盛千姿也沒想到,自己來這里“尋死”,還能見邊小凝,漂漂亮亮的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安靜地玩手機,著從來不敢奢的待遇,羨慕和妒忌在一瞬間隨著眼淚傾巢而出。
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執拗,明明事真相就已經擺在眼前,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他一句:“顧醫生,我想跟你單獨談談,可以嗎?”
男人默了幾秒,沒說話。
盛千姿看出他此刻很頭疼,是因為的冒然拜訪嗎?
顧紳問:“你喝酒了?”
“顧醫生。”盛千姿沒回答他的話,手指垂在兩側蜷起來,攥了,懇求地說,“這一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了,能單獨陪我聊聊嗎?”
兩人來到無人的樓梯間。
顧紳微微垂首,看,語調未變:“說吧。”
盛千姿繃著嗓子,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的眼睛,開口:“顧醫生,你知道嗎?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當時你坐在窗邊,窗外漫天的紅楓都吸引不了我的視線,唯獨你,令我愣在了那,我坐在齊煬的診室里對著你發呆,看你認真寫字的樣子,對你一見鐘。”
“再后來,跟你接多了,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你紳士溫的個,讓我當下淪陷。可能,我的喜歡在你的眼里不值一提,我也不奢你能回報我什麼。你還記得我那天晚上對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會等你,如果你有計劃了,一定要告訴我。可是......等你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變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我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眼眸垂下來,眼淚砸在地上,過長的睫,能清晰地看見眼中夾雜的無奈與決絕。
仿佛真的要在今晚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他看。
然后讓他親手碎。
男人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在眼中清晰地看見自己冷漠的倒影。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哭,看落淚,心臟最深的某也開始揪著疼,有一陣的心慌,在暗示他,某些東西可能要失去了。
“千姿。”
他第一次這樣喊。
盛千姿心弦微,抿著。
兩人靜靜的沉默著。
他組織語言的間隙,盛千姿的心跳一下一下變得緩慢,開始沉下去。
他沉默得越久,就沉得越徹底,仿佛要死了一般。
顧紳想起齊煬勸過的話,不想傷害,也不想讓做什麼備胎,白白浪費大家的時間。
因為他覺得自己也給不了什麼......
他說:“對不起,你是個好孩,但我對于你來說,或許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們并不合適。”
“為什麼?”盛千姿大腦微微一震,覺得這個理由荒誕可笑極了,“我們怎麼不適合了?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嗎?我可以立馬回盛家,我是盛家大小姐,也是盛旭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我們門當戶對,哪里不合適了?”
醉了似的,說出的話毫不經過大腦思考,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可悲,竟然也會有為一個男人卸下盔甲、出肋的時候。
盛千姿喃喃地重復:“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一個讓我徹底死心,放棄你的理由。”
閉起眼,眼淚從眼角落下,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宣判。
顧紳嘆了口氣,滿足的要求:“好。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讓誤會,我覺得我們在這談話已經夠久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
果然,是因為邊小凝。
盛千姿睜開眼看他,淚珠依舊留存在眼角,卻不見了方才那副卑微的樣子,抹掉眼角的淚,笑著說:“行。是你說的,顧紳,你記住這句話,是你自己親口告訴我的。從現在開始,我放棄你了,不會再喜歡你了。”
轉,準備離開,倏爾又補充了句:“既然不喜歡,為了避免尷尬,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如果在路上遇到,就當彼此是陌生人吧。”
盛千姿連頭都沒回,直接走上樓。
眼淚在這一瞬間,開始干涸。
心,卻像死了一般。
被沉進幽深的湖水,一下一下,泛著疼。
但無關要,因為知道,明天,就“重生”了。
的世界里,再也不會有顧紳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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