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予反復翻著微博里一條條的評論, 閑言碎語,字字心。
就連之前參加風華錄原畫設計大賽的績也被人翻出來質疑。
即使簡卿干干凈凈,像是一張白紙, 但一張毫無分量的照片, 就可以把白紙弄臟。
網絡上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浸了墨的筆, 在紙上麻麻甩滿了污點。
而一旦被這些污點沾上, 就會跟著一輩子,再也不干凈。
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甚至沖的想要把每一條中傷的評論挨個回復過去。
但最可笑的是——
他恰恰是造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
更沒有立場去替辯駁什麼。
陸淮予不是一個會在意別人看法的人。
和所有人一直保持著相對淡漠的關系。
名譽對他來說,不過是他人對他存在價值的評價,沒什麼可在乎的。
只要他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所以除非人們問起, 他很會去主解釋什麼。
陸淮予的人生一直算是順遂,活在象牙塔里鉆研學, 然后進到醫院, 每天除了查房,門診就是手。
接到的病人形形,但都疲于治病活命, 沒什麼其他心思。
以至于他忽視了人里的惡。
不耽以最惡意的揣測來中傷他人, 以達到取悅自己的目的。
他人的看法就其本而言,并非至關重要, 他的心足夠強大,可以不在乎甚至忽視。
可是換做是簡卿,他卻突然的在乎起來。
他的小姑娘,干干凈凈,本來不該到這些傷害。
——如果他能考慮周全一些。
男人低著頭, 黑碎發垂落至額前,擋住了他猩紅的眼眸,手機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幾乎要碎一般,指尖泛白。
“嗯好,那就這樣理。”沈鐫和公關團隊打完電話,“一會兒我和岑虞都會發微博宣布消息,應該就能把簡卿的照片下去了。”
陸淮予擰了擰眉,“不行,還差一件事。”
“現在簡卿在你們公司實習的事已經被人曝到了網上,就算照片的事解釋清楚了,也還是會被質疑是通過我們之間的關系進去實習。”
“......”
沈鐫‘嘖’了一聲,“在我公司上班這事兒我都不知道,我真服了網上這群人,真他媽閑的,得誰噴誰。”
“那你說怎麼理?”他問。
陸淮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焦灼和慌解決不了問題。
干凈修長的食指,在漆黑的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敲擊,大腦不斷運轉。
半晌,他似想到什麼,解鎖手機,給裴浩打了個電話。
風華錄項目的事,沈鐫作為高層,估計知道的還不如裴浩這個直接管理人清楚。
裴浩今天也是焦頭爛額。
風華錄的微博也被人破,被帶了一波節奏,說他們原畫比賽名次作假。
這會兒他正和市場運營開急應對會議,半天沒想著轍,會議室里陷了長久的沉默,急得他是滿水泡。
電話響起,以為又是什麼壞消息,他看也沒看是誰,接起來,“什麼事?”
陸淮予也是直截了當,“之前你們原畫設計比賽,所有參賽者的作品還保留著嗎?”
裴浩一愣,聽著聲音悉,看了眼來電,確認是陸淮予,不明白他問這個干什麼,下意識回答:“都在。”
“能全部公開嗎?”
“?”
“你的意思是——”
裴浩像是被點通了一般,明白他想要做什麼。
既然有人質疑比賽的名次,那不如把所有的參賽作品公開,再進行投票,讓結果說話。
只是裴浩有些猶豫,他頓了頓,把心里的擔憂說了出來,“這樣風險太大了,萬一投出來第一不是原本的第一,那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反而坐實了我們在作假。”
陸淮予站在天臺邊,向樓底下長長的墻繪。
半晌,堅定而不疑地說:“不會。”
“我相信。”
相信足夠優秀,優秀到能把所有人甩在后,并且甩得足夠遠。
遠到讓那些卑鄙的人,即使用卑鄙的方法也追不上的距離。
“......”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裴浩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明白這事兒牽扯上了簡卿,陸淮予著急的心應該比他還甚,“行吧,那我試試。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幫正名的。”
“......”
陸淮予眼皮低垂,艱難地扯了扯角,但愿如此吧。
這邊裴浩掛了電話,敲了敲桌子。
“我提個辦法,公開作品投票,大家判斷一下有沒有什麼其他風險?”
市場部負責人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然后我們再找水軍去買票,把第一投回去。”
裴浩翻了個白眼,“我們能買水軍,別人不會買啊?到時候互相比誰買的多?假不假。”
“有沒有辦法能做實名投票?比如說接公司的游戲平臺賬號,這些都是去了水且實名認證的。”
程序部的主程序提議。
運營部負責人說:“我覺得可以,而且現在來鬧的,主要都是風華錄的用戶,那我們干脆就不走微博投票,直接在網做個投票界面,然后全平臺推送。”
“做這樣的投票網頁最快要多久?”裴浩問。
“我來寫,半個小時。”主程序答,“但我需要UI界面給出排版方案。”
主立刻響應,“沒問題,我讓組三個UI現在就設計。”
說完他掏出手機就開始打電話搖人。
“那就按這個方案推進,我去和法務部確認一下參賽作品版權問題。”裴浩合起桌上的筆記本電腦,“OK,辛苦各位,散會。”
懷宇游戲公司表面上風平浪靜,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傍晚的夕甚至讓人懨懨地困倦。
簡卿從白天起,就坐在工位一不,戴著耳機,只專心畫畫,其余的什麼也不想,順帶把微博也刪了。
這一天的,時不時有其他部門來看熱鬧的,夏訣沉著臉,把人都給嚇了回去。
簡卿有些慶幸,支持部的同事們一個字都不提,全然當作不知道,看的眼神依舊如往常。
到了晚飯的時間,一旁的肖易了酸脹的脖子,擱下控筆,移鼠標,習慣地打開微博網頁,權當作是休息放松。
不知道為什麼,微博首頁已經癱瘓,刷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刷出來界面
微博熱搜排名第一的已經標上了紅紅的‘’。
“臥槽!”
肖易忍不住了一句口,滿臉的不可置信。
惹得好幾個同事朝他注目。
“媽的小姨,喝水呢,被你嚇得老子灑了一桌。”
“啥事兒啊,反應這麼大?”
肖易盯著話題的那行字#岑虞生子#,讀了幾遍,才肯相信,“岑虞生孩子了!?”
“臥槽!誰?岑虞?”
灑水的同事立刻不淡定了,桌子也不就跑了過來,“哪個狗讓我神生孩子了?”
簡卿聞言皺了皺眉,作為唯一知人,也放下手里的筆,湊到肖易電腦前看。
“這一天天的,怎麼大老板生完,岑虞生?”
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會是老板為了自己的瓜,拖了岑虞下水,轉移輿論視線的吧?”
“......”
說這話的人也是商低,忘記了老板的瓜里還有個當事人就坐在旁邊。
——空氣一瞬間的僵住,沒人敢吱聲。
夏訣皺了皺眉,從工位上站起來,走到他后面,直接來了個拍腦門。
他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了鼻子,立馬道歉,“不好意思啊簡卿,我說錯話了。”
簡卿笑了笑,“沒事。”
臉上的表淡淡,好像確實是不在意。
大伙兒這才松了口氣,把這一茬給揭了過去。
由于在場不岑虞的男,幾個也坐不住,紛紛跑來集吃瓜。
微博的網頁加載速度出奇得慢,肖易刷新了半天才刷出頁面。
話題排第一的微博,來自@岑虞。
大致的容是岑虞承認了自己有一個孩子,并且為之前的否認道歉。
但是沒有說孩子的父親是誰。
某個岑虞老婆的忍不住地低聲囂,“快刷新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出來,讓我知道這個狗男人是誰,我搞死他!”
他擼起袖子,好像要和那個狗男人干一架。
“......”
肖易重新刷新頁面。
沒一會兒的功夫,熱搜已經重排,某條沒見過的話題已經頂到了熱搜第二。
#岑虞沈鐫生子#
“......”
眾人皆是一片沉默。
肖易抬起眼,樂了,“你去搞死他啊。”
“......”
“誠可貴,金錢價更高,我選擇放手。”
小哥非常慫地退出戰場,希他剛才大逆不道的叛言,不要被傳到老板的耳朵里。
熱搜的第一條微博來自@沈鐫。
一張白底黑字的聲明圖。
大致容有三點。
一是孩子是他和岑虞的。
二是溫泉酒店照片里的男人是孩子的舅舅,那天他臨時有事,就拜托舅舅帶孩子去玩。
最后是深表白岑虞,這一條可以不看,純屬私貨。
往下的微博,沒一會兒就有人出之前岑虞帶著孩子去游樂場被拍的照片,據小朋友的形,推測出和溫泉酒店里男人抱著的是同一個。
似乎更加證實了這件事的真實。
沈鐫的微博底下還好,岑虞的微博各種謾罵不斷。
@呵呵:惡心,欺騙。
@沈夫人:拜托滾出娛樂圈好嗎?之前不肯承認,現在沈大佬出來認了,就急著跳出來承認,這想抱金主爸爸大的用意也太明顯了。你也配進沈家的門?
@三月三日天氣新:我看一年到頭都在趕通告,估計也沒好好帶過孩子吧,電影拍的垃圾,母親也當不好,活著有啥用。
“......”
“哎,這幫人罵的也太難聽了。”肖易掃了幾眼,輕飄飄地說。
而后他抓住了另一個重點,“原來之前照片里的人本不是老板啊?”
“那是不是就沒有我們妹妹什麼事兒了?”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我就說嘛,這里面肯定是誤會。”
“簡卿你也真能憋,這一天的悶不作聲,也不知道解釋。”肖易嘟囔道,害他差點以為是心虛,所以不敢講話呢。
“你也沒問啊。”簡卿說,語氣輕描淡寫。
“......”
“我問了你就會解釋嗎?”
“也不一定。”如果解釋起來很麻煩的話,如果解釋了也不一定相信的話。
簡卿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名譽不過是主觀上對于他人看法的顧忌,可又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而良心才是在的名譽,倘若問心無愧,又什麼好在意的。
肖易頓時啞口無言,忍不住佩服妹妹心可真強大。
而后他轉了轉眼珠子,有些八卦地問:“所以那天和你去小山溫泉的男人,是你之前說喜歡的人嗎?”
“真是,還和我說不帶,這不還是帶去了。”肖易拿腔拿調地揶揄道。
肖易說這話的時候,坐在位置上默不作聲畫畫的夏訣,手里的筆頓了頓。
“......”
簡卿抿了抿,沒有講話,這時候否認,反而要解釋更多。
岑虞老婆的小哥傷心絕,不想再看下去,目掃到熱搜話題排行。
“這個#舅舅和舅媽的神仙#是什麼鬼,憑什麼可以排到第三?”
“......”
肖易也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像是在搞笑,順手點好奇地進去看。
界面卡頓片刻加載出來。
簡卿看到刷新出來的幾張圖片,愣了愣。
第一張是溫泉酒店大堂里被翻爛的照片沒錯。
第二張卻是沒見過,但無比悉的景。
是那天在溫泉酒店,他們從餐廳出來,走在路上的照片。
周圍下著雪,他們穿著日式浴,眠眠一手牽著一個大人,好像是紐帶一般。
男人的五深邃,眉骨致。
他正側過臉,越過中間的小朋友,好像在和人說著什麼話。
角輕輕勾起,一雙漆黑的眼眸,看向時,仿佛盛著宇宙星。
人的長相干凈漂亮,皮白到幾乎明,烏黑的短發,側邊分出一縷編麻花辮子,更顯得俏皮可。
藍百合花紋的浴穿在上,又掉了幾分活潑,給人清清淡淡,很舒服的覺。
和男人對視的時候,好像有些害,抬手將垂落下來的一縷碎發別去耳后。
“......”
發照片的微博賬號是一個小明,也不知道怎麼被網友給頂上了熱搜。
@喵喵喵嗚:救命!本來在翻沈大佬和岑虞的瓜,結果不小心磕到了孩子舅舅和舅媽的cp。那天我也在溫泉酒店度假,看到一對特別漂亮的一家三口,就悄咪咪拍了張照片,雖然孩子不是真的,但我相信舅舅和舅媽是真的!
底下的評論已經上千條。
@吃瓜一線群眾:啊啊啊,之前沒看到正臉,只覺得舅舅背影很好看,沒想到正臉那麼帥啊!這浴殺我!
@網游毀我一生:妹妹怎麼能這麼甜啊,考慮換個男朋友嗎?
@再磕一顆糖:請送我上去,我有舅舅舅媽在蹦床公園公主抱的視頻,當時我就磕了!
這條評論底下又是許多評論。
@三千尺:臥槽!磕了!
@依依:我覺我在吃瓜的路上,走偏了道兒。
@嘻嘻哈哈:舅舅臂力和腰力驚人啊,嗚小舅媽那麼甜,舅舅要輕一點啊。
“......”
簡卿真是沒眼看這些評論,出聲道:“能不能別看了?”
“為什麼,這多有意思啊。”
肖易已經顧不得當事人在不在場,全神貫注吃瓜,甚至覺得這比生孩子的瓜有意思多了。
當然在一片磕cp的討論里也還是存在不和諧的聲音。
@唐明皇:所以這就能洗掉舅媽在風華錄原畫比賽里走后門的事了?
@haru春:樓上麻煩去風華錄網看一下投票,舅媽現在遙遙領先其他參賽的作品好嗎?沒有審就別。
@又磕到一顆糖:我怎麼覺得舅媽畫的原畫角,長得特別像舅舅?
@寫文不如去睡覺:附議!我覺得就是!雖然畫的醫生被口罩擋住了半邊臉。
@呼嚕嚕嚕:舅舅好像就是很牛的醫生吧。媽的,猝不及防一口糖。
肖易看著看著,自己都不知覺的出姨母笑,看向簡卿,“你和舅舅好甜啊。”
“......”
簡卿沉默半晌,嘲諷地扯了扯角,“都是假的,別信。”
晚上八點,下班回家。
公司里雖然還是有人會側目打量,但眼神明顯變得和。
甚至還有人友善地朝打招呼,調侃說今天達了名的十五分鐘。
據波普藝倡導者安迪·沃霍爾的理論,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十五分鐘的名時間。
簡卿被這樣帶有諷刺意味的說法逗樂,和調侃的陌生同事相視一笑。
等電梯的時候,遇見了早上在洗手間里撞見的兩個生,手挽著手,猶猶豫豫地靠近。
“那個——”
“對不起啊,早上那麼背后說你,原來都是誤會,你別介意啊。”
“啊還有你男朋友帥的。”說完,兩個生漲紅著臉,跐溜一下跑遠。
“......”
簡卿的心有些復雜。
雖然一件事解釋清楚了,好像另一件事解釋不清了。
出了公司大門,不知道為什麼,視線莫名向左移,一眼看見了停在那的黑保時捷SUV。
男人斜斜地靠在車門旁,雙手抱臂,眼皮低垂,角抿,背部不像平時得筆直,好像有一點點沮喪。
他抬起頭,正對上簡卿的目。
的眼睛一如既往干凈澄澈,只是看向他時,著冰冷和疏離。
簡卿不再多看他一眼,扭頭就走。
覺到后有腳步聲跟著。
快,腳步也快,慢,腳步也慢。
陸淮予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跟著,好像是不想惹礙眼,在等什麼時候想理他了再出現。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有雨,一滴兩滴的水開始滴在簡卿的臉上。
陳年舊事卡在心里,如鯁在。
再這麼走下去,也許陸淮予還會跟著一路搭地鐵回學校。
簡卿頓住了腳步,回過頭去,“你可不可以不要跟著我?”
陸淮予在離一米之外的距離站定,漆黑一團的眸子凝視。
半晌,他開了腔,“簡卿。”
嗓音有些低啞,含著砂礫似的,喊的名字。
“我很抱歉,微博上的那些事。”他的聲音低低緩緩,“我一個人習慣了,很去在乎別人的看法,很多事也懶得解釋。但我沒有想到,會影響到了你。”
“這件事你沒有影響到我。”一字一頓地說。
“你不用和我道歉,本來這就不是你的錯。”
錯的明明是拍了照片,上傳網絡引導輿論的人。
他在這里道什麼歉?
簡卿很不喜歡看到他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
他骨子里應該滿是驕傲,清清淡淡,對誰也不會多看一眼。
這麼些年,從簡宏哲和陳妍那里,類似的言語聽夠了,要是在意,心里早就承不住了。
至親的人惡意的揣測和中傷都不在意,更何況是網絡上那些只言片語。
真正在意的,是他對于過去的瞞。
陸淮予眉心微蹙,“你不是因為這件事生氣,那是什麼原因呢?”
簡卿抿著,不肯回答。
——兩人陷沉默地對視。
在他們僵持的時候,遠一輛銀保時捷911緩緩靠近。
夏訣從公司開車下班,看見路邊站著悉的影。
他落下車窗,目落至陸淮予上,停定一瞬,又很快移開,“簡卿,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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