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陸則早早起來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和李醫生一起去食堂吃早飯。

不管是宿舍還是食堂，離辦公區都很近，方便二十四小時候命的住院醫師可以在數分鐘迅速趕到，不耽誤危重病人的急救。

走過一條短短的林蔭道，不到半分鐘，食堂近在眼前。

食堂的早飯單調歸單調，勝在干凈和方便，非常適合忙碌的醫護人員，才六七點已經有不悉的影出現在里面。

陸則和李醫生話不多的人坐在一起，氣場看起來頗為不同尋常，連帶想上前搭話的人都猶豫再三。

一頓早飯吃下來，沒有人過來打擾陸則兩人。

陸則和李醫生都樂得清靜。

沒到八點，李醫生要提前去和人班，把已經值守二十四小時的值班醫生換下來。

陸則亦步亦趨地跟著李醫生。

昨天那場通事故帶來的患者已經出院的出院、轉院的轉院，只有不適合挪的傷患暫時在鎮醫院住院。

這個點的醫院應該安靜，結果陸則兩人走到值班室時沒看見過來班的朱醫生，反而急救室那邊傳來一陣爭執聲：“你別走！”“站住！”“攔住！”

李醫生想也不想地轉了個方向，帶著陸則往急救室那邊走。

兩人還未走近，已經看到五個男男堵住一個胖孩去路。

那個孩真的很胖，像個被吹過頭的氣球，鼓脹得過分。

任何人胖到這種程度都不會好看，這孩也一樣，上還穿著綠的工作服，看起來像是在為郵局工作的。

不過年紀不大，看著也才十七八歲的樣子，遇到這種事明顯有些手足無措，眼眶都要急紅了。

此時被兩對兇神惡煞的夫婦和一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堵在那里。

那流里流氣的青年惡聲惡氣地嚷：“不是你撞了我爺爺，他怎麼會倒下？他平時那麼健康一個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倒在路邊？不是你撞的，你會那麼好心送我爺爺來醫院？”

陸則腳步一頓，看向那個胖孩。

相比起人多勢眾的病人家屬，胖孩顯得勢單力孤，但還是努力反駁：“我沒有撞你爺爺爺爺。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幫忙急救和把人送到醫院不是應該的嗎？”

青年冷哼：“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聽人說你在學校還過別人東西，像你這樣的人能那麼好心？”

胖孩拳頭，一張臉漲得通紅。

因為長得格外胖，又不會說話，所以朋友很，有時就算被詆毀和誣陷也沒有人會站到這邊。

要不是力氣比一般男人都大，現在這份工作也不到。

見胖孩滿面通紅，青年冷笑說：“怎麼？還想手？被我說中了吧？你別走，等我爺爺醒了就知道你撞沒撞了！”

聽著青年不依不饒的話語，胖孩眼眶潤了。

外婆和說，不管別人怎麼樣，們都要做個問心無愧的好人。

人在做天在看，別人學壞是他們的事，自己不能沒了良心，更不能因為了委屈和不公就變和對方一樣的人，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做事，日子總能好起來的。

外婆教的都記得。

可是，好難啊。

真的好難做到啊。

這時急救室的門打開了。

朱醫生看了眼病房前鬧一團的幾人，點兩個直系家屬。

事實證明，這位老人上并沒有撞擊傷，完全是突發心梗。

因為鹿鳴鎮發展了旅游小鎮，遠道而來的旅客多了，基礎建設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馬馬虎虎、隨隨便便應付著，近兩年政府也招了不清潔工維持街道和景區的整潔干凈。

這位老人家中兒眾多，不缺吃不缺喝，房子也有，就是閑不住，就出來干清潔工，每天一大早穿上工作服出來溜達，掃掃大街、撿撿垃圾。

沒想到今天一早他掃著掃著大街突然發病，直直地倒地。

事和胖孩說的一樣，街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一個，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倒地，想也不想就下車去對老人展開急救。

朱醫生說：“病人搶救得很及時，住院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青年聽了朱醫生的話，沒敢去看胖孩。

胖孩還被他們擋著，見朱醫生已經證明沒有撞人，對那幾個患者家屬說：“我可以走了吧？”

幾個患者家屬默不作聲地讓出一條道。

他們平時橫行霸道慣了，這會兒雖然知道胖孩沒有撞人也說不出半句道歉的話。

開什麼玩笑，他們怎麼可能跟這個胖豬的家伙道歉？

這事不能怪他們，怪只怪自己不像什麼會做好事的人。

李醫生皺起眉，但沒說什麼。

陸則卻出手攔住了要越過患者家屬往外走的胖孩。

胖孩看了陸則一眼，目下意識地閃躲起來。

哪怕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也能看出這是個長相非常出的男孩子，這樣的人以前一向離很遠，是永遠說不上話的類型。

覺自己連和他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陸則卻目平和地對說：“你等等。”

胖孩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看著陸則。

陸則上前對那幾個家屬說：“我很理解你們因為擔心家人而惡言相向、無理揣測，現在你們已經知道這位病人不是因為撞擊倒下的，不僅沒有撞病人，還救了病人一命。”

青年：“昏倒而已，哪有那麼嚴重……”

陸則定定地看著那三個家屬，有條不紊地解釋：“心梗在老人之中非常常見，對心梗病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一向有‘黃金三分鐘’之說——若是在病發的第一分鐘開始搶救，救回來的機會是百分之九十；三分鐘進行急救，也有一半的機會恢復過來。要是過了這黃金三分鐘，想救回來就比較困難了，哪怕救回來恐怕也會要在床上躺完下半輩子。”

青年語塞。

陸則目落到青年上：“因為誤會了別人而口出惡言，難道不該道歉嗎？家里人命懸一線被人救了回來，難道不該道謝嗎？”

陸則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人完全無法忽略、無法閃躲。

青年覺所有醫護人員都在看著自己。

他對上陸則清明而堅定的雙眼，再看向那個站在兩個醫護人員中間的胖孩。

陸則氣勢不一般，邊那個李醫生更是高直190，看起來很不好惹。

青年只能梗著脖子說：“對不起，謝謝你。”

陸則看向另外兩個中年人。

兩個兒子出去看老人了先不說，剛才這兩個中年人剛才也曾對胖孩惡語相向。

兩個中年人見平時桀驁不馴的青年都悻悻地低了頭，只好跟著說：“對不起，謝謝你。”

胖孩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剛才一直紅著眼眶，但沒有哭出來。

以前在學校哭不僅沒人同，還被人圍著嘲笑，說丑人多作怪。

“謝謝。”胖孩沒有看向青年幾人，哽咽著對陸則說完就走了。

也許一句對不起、一句謝謝，沒有人會在意，對來說卻很重要。

若是一個站出來幫說話的人都沒有，可能再也沒法說出“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幫忙不是應該的嗎”這種話，也沒法再去踐行它。

和外婆相依為命，還要工作養活自己和外婆。

如果真的被人訛上了，別的不說，的工作肯定要丟了。

陸則看著胖孩走遠。

葉老頭若有所思地盯著胖孩的背影。

“這孩生病了。”葉老頭篤定地告訴陸則。

陸則收回目。

葉老頭知道陸則在外面不和他說話，也不再多說。

他發現陸則雖然冷淡，遇到不平之事卻還是會出頭。

這人品配得上當他徒弟。

陸則退回李醫生后，又變回了一開始那個不起眼的見習生。

李醫生沒反陸則給胖孩出頭，年輕人合該有這樣的心。

若是年紀輕輕就學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一套，遇事只想著明哲保，哪怕學問再高、能力再強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給浮躁虛偽的名利場又添一名新丁而已。

李醫生帶著陸則去等朱醫生班。

朱醫生給患者家屬代完注意事項就找了過來。

和李醫生在心里默默贊許不同，朱醫生直接當面夸：“小伙子不錯啊，很正直很勇敢。”

他們醫生上班期間有許多限制，一般能不和患者家屬起沖突就不和患者家屬起沖突，避免患者家屬緒激之下造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故。

陸則能用言語制住那幾個明顯不好惹的患者家屬，順利讓對方低頭道歉，著實讓朱醫生到欣。

朱醫生看向陸則的眼神充滿欣賞。

陸則看了李醫生一眼，很坦然地說：“我狐假虎威而已。”

李醫生材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類型，威脅很強。

人這種生自保意識非常強，平時橫慣了的人遇到比自己強悍的人也會下意識收斂——因為他們會按照自己的行為邏輯去推斷別人的行為，他們覺得對方肯定也會一言不合起手來。

朱醫生聽陸則這麼說，不由也看了李醫生一眼，哈哈一笑：“不錯不錯，下次李醫生在場，我也狐假虎威一下。小李啊，你以后可得多鍛煉鍛煉，把這格好好保持下去，要知道你可是我們院的守護神！”

李醫生：“……”

三個人在融洽的談之中完接，值守了二十四小時、剛完一場心梗急救的朱醫生沒有毫疲態，還對陸則多有鼓勵：“小伙子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陸則一本正經地答應：“好。”

畢竟只是鎮醫院，只要不是遇到昨天那種重大事故，值班醫生也不算太忙，一早上下來看的都是些小病。

陸則也沒失，沒哪個醫生盼著人生病。

醫生護士工作了一早上，中午齊聚食堂吃飯。

劉倩和沈麗麗壯著膽子端著飯菜過來拼桌。

今天早上們也在急救室門口，看到了急救室門口那場氣人的沖突。

劉倩氣憤地說：“現在的人怎麼這樣？”

沈麗麗應和：“就是，家里人被救了不說，還反咬一口說是別人撞的，以后還有誰敢救人？”

“那孩我認識，單小云，是我表弟的同學。”劉倩嘆氣，和陸則說起胖孩的世，“太倒霉了，從小到大沒遇到什麼好事。”

李醫生和陸則都看向劉倩，表示自己在聽。

劉倩說：“家重男輕！為了生兒子，他爸媽把大兒送人了，二兒早早嫁了，那也是個可憐人，只比單小云大一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

小鎮上什麼事都沒藏不住，沈麗麗顯然也很清楚單小云家的一堆破事：“姐姐第二個孩子是在小診所生的，產后大出差點沒救過來。”

劉倩點頭，接著往下說：“單小云排行老三，本來也要被送人，外婆看不過眼媽送過來，一個人把這個外孫養大。本來從小到大都好，沒想到到了初中之后吹氣球一樣胖了起來。因為長得胖在學校被人排，書都差點念不下去了，好在也算堅強，是撐到拿了高中畢業證才出來工作。”

沈麗麗慨：“是啊，力氣比男人還大，現在在幫郵局下鄉送信和送快遞，一個村一個村地跑，辛苦得很。”

陸則認真聽著。

葉老頭說那孩生病了，和的突然長胖有關系嗎？

上了初中的男孩孩正是青春期，他們大多會躁不安，甚至生出不叛逆心思。

很多時候他們還會對弱小的人進行排，嘲笑那些和他們不太一樣的人，比如胖子，又比如領先進發育期的孩子。

陸則當初念初中就見識過一堆男生對著部發育的同學大肆討論，甚至還公然給對方起綽號“大妹”之類的。

都是些心智不太的小屁孩，本不會去想高矮胖瘦、大小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一般取決于父母的基因、家里的飲食條件。

他們不會知道自己輕輕松松說出口的惡言會對別人造什麼樣的影響，今天那個孩就有明顯的自卑傾向，說話不敢和人對視，被人冤枉、被人針對也放棄為自己討回公道。

劉倩說：“父母如愿以償地生了個兒子，寵溺得不得了，今年念高中了，學費要單小云出，誰單小云出來工作了？現在單小云除了養活自己和外婆之外，還要給弟弟攢學費和生活費。要不是勤快又力氣大，這年紀還真是兩頭不著岸，拿不到多工資。”

沈麗麗貢獻了另一個大消息：“我聽人說，其實考上大學了，可父母黑心截下了錄取通知書，要早點出來工作賺錢。”

劉倩明顯沒聽說過這一茬，驚訝地說：“不是吧？還有這樣的事？”

沈麗麗說：“我也是前兩天回家才聽說的，姑姑是高中老師，把錄取通知書給了父母。外婆不好，自己學了多急救知識，還想著去學醫，現在只能賣力氣。”

劉倩說：“這也太過分了吧？考出一個大學生也不容易，為了讓早點賺錢就不讓讀嗎？”

沈麗麗說：“這事太慘了，不好拿來說。要不是今天又到那麼氣人的事，我也不會提。”

想想要是自己生在那樣的家庭，別說像單小云一樣救人了，說不定連報復社會的心思都有了！

陸則也覺得這單小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真是倒霉頂。他追問：“是今年的事嗎？”

沈麗麗說：“對，今年才高考完。”

陸則沒再多說，因為李醫生已經解決了自己那份午飯。

陸則飛快把最后幾口飯消滅完，讓沈麗麗兩人慢慢吃，自己跟著李醫生一起回去值班。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眉頭一皺，想要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