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映住了。
容虞轉, 問:“怎麼了?”
沈映抿了抿,朝容虞走了過去,他低下頭, 垃起了容虞的手, 猶豫著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容虞一直很聰明,看起來毫無異常, 但確是是個即便知道了什麼也不會說出來的人,況且現在狀態不好,沈映不準是怎麼想的,但又怕自己一個人想岔,故而沉思片刻還是道:
“方才那個人,他可能是你……”
容虞打斷, 道:“我知道。”
沈映道:“他并不知你是他的兒, 只以為你是白夫人和容圍的孩子, 所以才沒有同你相認。”
容虞點了點頭, 道:“嗯, 都一樣。”
沈映問:“那你…有什麼想法嗎?”
有什麼想法,容虞其實沒什麼想法,這個人出現與否對的影響其實并不大, 也不怨他, 畢竟能讓怨的人,現在都死了。
但也并非是毫無覺,因為還是想知道, 那樣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的母親去堅持。
可容虞不想去問為什麼他之前沒有來京城找過的母親,也不問為什麼分明是海誓山盟的兩個人他卻在的母親離開之后那麼快就生了孩子。
這世上真正想知道這些答案的人,已經死了。
已經很久沒想起母親還在時的事了,自從病加重以來, 圍繞在邊的一直都是那些不堪直視的事,方才看著那個男人,藏在意識某的記憶又清晰了起來。
那是一個靜謐的午后,躺在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樹的躺椅上,小黑貓安逸的在懷里躺著。
白傾端了一份桂花糕過來,放在旁邊的石桌上,道:“娘親自己去膳房做的,你快嘗嘗。”
那時候八歲,年齡還很小。
白傾很自己做東西,因為容圍對的寵,所以容虞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十指不沾春水的小姐,和別的世家出來的小姐沒什麼區別。
起一塊放到里,記得如果單論味道其實并沒有郡王府老師傅做的好吃,但是卻有一特殊的,難以形容令人安心的覺,后來吃過許多種桂花糕,卻再也沒有吃出這種味道了。
問:“娘,為什麼你會做桂花糕啊,隔壁房的二姨娘還有大夫人們好像都不會。”
白傾道:“會做桂花糕的很多啊,很簡單的,也許們會,但是沒有看到呢。”
“但是娘你還會做胭脂,大夫人肯定不會。”
只是隨口一說,白傾的神卻變了變神,自顧起一塊糕點,沒有吃只輕輕的拿在手里:
“……沒來這里之前我在街邊支了個胭脂鋪子,定然是會做的。”
在那之前,容虞從未聽白傾提起過的過往。
但是那天白傾跟說了很多,告訴容虞來自一個偏遠小鎮,也告訴容虞的無奈和期許。
后來容虞長大一些,又告訴容虞容圍并非是的親生父親,的親生父親眉尾上方有顆小痣,名字張岑斐,還說在一直在等這個人。
容虞是個聰明的小孩,能意識到事的嚴重,知道這件事不能被外人知道。
白傾沒有對容虞瞞的世,容圍不是父親而是仇人,容虞是一個獨立的人,總該有權利知道自己是誰,也該知道自己該誰該恨誰。
對沈映道:“沒有想法。”
容虞現在的狀態雖說比以前好了些,但總歸還在病著,這些事沈映不能幫做決定。
沈映嘆了口氣,攬過吻了吻的額頭,道:“沒有想法也好,他也并非是什麼重要的人。”
走出了書房,沈映沒有送,他在房里聽方才進來的謹歡匯報東西。
小薔在院子門口等,出去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剛才端紅豆糕的小丫鬟。
正在書房廊道的右邊端著一碗湯,現在天氣還有些涼,小丫鬟穿的薄,端著湯站在那凍的著肩膀。
小丫鬟又手了湯碗的碗壁,細細的試了一下溫度,那份湯應當是不久前剛端過來的,很燙,大約是想站在外面讓湯冷冷再端進去送給沈映,這樣等溫度適宜了,會喝的舒服些。
看著手里的湯,不知道想起什麼,角微微揚了起來,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臉也紅了起來,像極了初春里丞待開放的花朵。
其實這個小丫鬟長的很好看,十六七歲的年紀,面頰紅又有活力,段,會天真又赤誠的喜歡一個人,的目帶著與期待,藏著的喜歡。
容虞記憶力好,知道自己之前見過這個小丫鬟。
那時候還是冬天,沈映帶去后花園里折梅花,他們倆開始爭吵,后來那個打碎東西的小丫鬟就是。
容虞看一眼便知這個小丫鬟其實并不同小薔說的那般不好。
就只是一個漂亮又純真的小姑娘而已。
或許沒有試圖勾引沈映或者陷害什麼,但正因為這樣,容虞才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
從不怕有人陷害,有人對沈映耍心機,但是怕這樣干凈又充滿活力的人喜歡沈映。
那都是沒有的東西,只是一塊腐朽木頭,一個正常的生活在下的人,怎麼會永遠抱著一塊腐木呢?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好的東西,那些好對人們有著最直接最致命的吸引力,這些東西都是不可否認的。
又往前走了幾步,那個小丫鬟在后就端著湯進去了。
容虞停下腳步,那小丫鬟進了約莫小半柱香的時間,放一碗湯,或者再同沈映說幾句話,然后又做了什麼呢。
想了想,覺得哪怕沈映曾經看著這個小丫鬟,有過一一毫,或者只是一瞬間的“如果阿虞也能這般有靈氣就好了”——容虞都覺得自己接不了,不是接不了,而是簡直要瘋魔了。
渾渾噩噩的走出門,仰頭看著初春里微弱但刺眼的,忽然迷茫了。
已經不是了。
小薔現在院子門口,看著容虞出來眼睛便亮了起來,語氣略顯激的道:“姑娘姑娘,你看到那個小丫鬟了嗎?”
容虞腳步不停的緩緩向前走著,道:“看到了。”
小薔嘀嘀咕咕道:“奴婢不喜歡,雖然很好,但是奴婢就是看不慣看著殿下的那個目。”
“真是討厭,難道不知道殿下只喜歡姑娘一個人嗎,還用那樣的目看著殿下,好惡心!”
容虞問:“什麼名字?”
小薔道:“好像念衿。”
頓了頓道,:“姑娘,你要是跟殿下說你不喜歡哪個丫鬟,殿下一定會把逐出府去的!”
容虞道:“我沒有不喜歡,別說。”
小薔睜大眼睛,道:“可奴婢真的覺得喜歡殿下……”
容虞扯了下角,但是笑不出來:“喜歡他的人很多。”
小薔有些懊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喜歡歸不喜歡,念衿這個人確是做事讓人挑不出錯來,不會耍小聰明知道什麼還管什麼不該管,也知道輕重,否則不會在書房外伺候,可是唯二可以去書房的伺候的丫鬟。
就因為那“不喜歡”而把調走或者逐出府,實在是過于說不過去了。
沈映下午的時候下午又出去了。
容虞像往常一樣,安安靜靜的坐在房間里,聽了大夫的話,吃好飯,喝好藥,然后午睡休憩。
平常睡不著也會在那里閉上眼睛閉一個時辰,但是今天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坐在鏡子面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臉比以前瘦了,顴骨比以前明顯,下尖了,眼睛還是以前的那雙眼睛,眼睛下方的棕紅的小痣也還如往常,蒼白,整張臉沒什麼,皮有點泛黃,鎖骨凹陷下去。
其實還是好看的。
洗了把臉,施了黛,抿了口脂,又去換了一件鮮亮的裳,再看鏡中的自己。
很瘦,但是沒到相的地步,之前總是嫵艷麗的,如今倒多了些弱纖細的覺來,沖淡了那子魅。
站起來,走了出去。
小薔站在門口,看見出來的容虞,一下驚在了原地。
仿佛又看到去年那個足以顛倒眾生的人,第一眼看到容虞便覺驚為天人,雖然沒什麼生氣,但是那并不妨礙容傾世。
后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里,見到的都是那個被病氣纏繞的的容虞,如今忽然又見到這樣彩照人的容虞,竟有些恍若隔世的覺。
容虞說:“我要出去。”
小薔愣了愣,努力讓自己的目別那麼呆滯的粘容虞臉上:“……什麼?”
容虞低頭看,道:“我要出府。”
“出…出府,是要出奕王府嗎?”
容虞不語,看著,等反應過來。
“不是,夫人,您要出去,你想要去哪啊?”
容虞語調輕了下來,不知道是在回答小薔還是在跟自己說話:“我也不知道去哪,就出去走走吧。”
容虞的每一次出去都是沈映帶出去的,這還是第一回 自己要求要出去看看,小薔不知道自己是該憂愁還是該歡喜,姑娘想要出去看看自然是好的,但是殿下又不在府里,萬一出了什麼事也擔當不起。
“要不然夫人,您要不然等殿下回來了再去吧,您跟殿下一起走多好呀。”
容虞像一個執拗的木頭人,直直的看著小薔,道:“我要出去。”
小薔有些為難,謹歡也不再府里,也不知道應該問誰,只能干著急。
容虞道:“我想出去,你攔不住我。”
小薔語調了下來,乞求道:“夫人……”
容虞不語,態度很堅決。
………
小薔還是帶著容虞出去了,帶了兩個護衛,一個車夫,馬車上有奕王府的標志,尋常人也不會不自量力的來找茬。
容虞現在被攔住了,也總有辦法自己出去,與其這樣,倒不如帶著護衛和一起出去。
“夫人,我們去哪里呀。”
容虞臉上圍了一層面紗,上一襲孔雀藍的,道:“……就去郡王府吧。”
郡王府,分明還不到一年,可是再去回想郡王府,便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小薔并不知道容虞和郡王府恩怨,只知容虞和郡王府關系不好,但是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又怎麼可能一點都沒有呢。
況且想著那麼大一個王府,定然有幾個對姑娘傾心相待的人,便道:“姑娘,您是想家了嗎?”
車窗的帷裳被帶攬了起來,容虞一直看著窗外,道:“是,我想家了。”
小薔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事都過去了,等您養好病,您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馬車慢悠悠的走著,容虞道:“是,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發現接自己活著似乎并不難。
但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沒人知道,總是在想,如果大家可以一起毀滅就好了。
的存在沒有意義,別人的存在也沒有意義,與其一起痛苦的活著不如都去死好了。
在枕頭下面放了一把刀,夜深人靜時,沈映躺在邊,會在萬籟俱靜的時候坐起來,看著窗外絕的月,把那把刀拿出來。
如果下手了,這樣毫無防備的沈映不會有一一毫生還的機會。
只要用力的刺沈映心口,刀尖穿過他的心臟,鮮濺出,他會睜開眼睛,會用那雙悉的,淡茶的雙眸看著,那麼他,當然要讓他生命里最后一眼,是看向的。
沈映會死在旁邊。
然后會被沈映的包圍,在泊里再拔出這把刀,用沾著沈映的刀刃,刺自己的心臟。
接著,沈映死了,他的計劃會失敗,然后和計劃有關的所有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啊,這樣的話,所有人都解了。
再也不用這份苦難了。
但記不清自己為什麼沒有手了。
一天一天的煎熬,喝藥,吃惡心的飯,聽沈映說話,聽各種人在耳邊說話,一日又一日的克制自己。
春天快結束了,開始有點接“生命”這兩個字了。
至活下去,對來說不是一種刮骨削的煎熬了。
“夫人,快到了。”
容虞沉默了下,忽然道:“停下吧,我們走過去。”
馬車悠悠停下,小薔率先跳下了馬車,然后扶著容虞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還是這條悉的街道,路上基本上沒有行人,大約都覺得郡王府這里有些晦氣吧。
“夫人,郡王府已經被抄將近半年了,奴婢聽說原本這里是要給新來的高做府邸,但那人好像覺得這里風水不好,又換了地方,所以郡王府到現在才沒人住。”
“不過總是不能一直空著的,最近好像快有主了。”
四月末的風輕輕的吹過容虞的擺,緩緩的向前走著,然后站到了郡王府的門口,仰頭看著。
牌匾被卸下來了,那兩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還在,門上的紅漆掉了點兒,楹聯掉的七七八八,吹過來的風帶著涼意,曾經往來進出的大門,如今沒有一點人氣。
小薔可惜道:“可惜被鎖了,不然可以進去看看。”
容虞靜靜的站著沒說話,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而這時,不遠的又響起了馬車車咕嚕咕嚕的聲音,小薔原本覺得是路過的人,但那輛馬車,竟然也在郡王府門口停了下來。
從里面下來一個男人,容虞回頭看了看,是張岑斐。
他顯然也看到了容虞,神有些詫異,甚至有些局促,可目還是不由自主的放在容虞的上。
他后跟了兩個小廝,他道:“……娘娘?”
容虞道:“我只是個侍妾,不要這樣我。”
張岑斐走近了些,道:“殿下那樣待娘娘,您今日不是娘娘,日后也是的。”
容虞重復:“不要我娘娘。”
張岑斐似是沒想到容虞這般不同尋常,有些尷尬,輕聲咳了咳故作掩飾,道:“……夫人,您過來這里殿下知道嗎?”
他換了稱呼容虞才收了那個固執的語氣,道:“你過來這里做什麼。”
張岑斐心下有些詫異,容虞的語氣很隨意,不客套甚至不帶什麼禮儀,可又很自然的問了,他不知容虞的子,也不知的病,便覺有些奇怪。
“哈哈哈,草民將這里買下來了。”
容虞這才正眼看著他,能把郡王府這麼一個大院子買下來,可并非普通商賈能做到了,便問:“張大人家里有人做?”
張岑斐道:“草民就是一介平民,祖上但是有做的,只不過就是個小縣令,能買下來就是運氣再加草民有些小錢罷了。”
小薔默默咽了咽口水,突然想不通這些富商們對小錢的定義了。
“這里人死了個,張大人怎麼不換個地方。”
張岑斐了下,道:“唔……因為我年輕時曾見過這里,當時覺得這個郡王府實在是恢宏大氣,日后有權有勢了就想來這里面看看,如今我又來了京城,又恰逢郡王府勢落,我也就順勢撿個便宜了。”
“也算是全了年時的一個愿吧。”
“夫人呢,夫人怎麼來到了這里?”
容虞道:“我以前住在這里。”
張岑斐抿了抿,沒有立即接話。
他知道容虞以前住在這里,也知道的母親是什麼樣子。
這個姑娘乍看來似乎是和白傾截然不同的人,但是張岑斐知道,和白傾其實很像,們的五很相似,冷著眉目的樣子,簡直像極了白傾生氣的時候。
“對對,草民差點忘了,夫人您……逝者已逝,也不要太難過了。”
“太難過,你說我嗎?”
“我不難過,我母親都死了好多年了,難過什麼?”
張岑斐說的自然不是這個,郡王府被舉家流放的事他知道,容圍死了,其他人估計也難以活命。
他的手掌輕輕的握了握,道:“夫人您生的如此麗,想必令慈也是一個出眾的人吧。”
容虞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莫名讓張岑斐覺得有些心虛,但容虞接著道:“是,我最喜歡的,便是我的母親了。”
“曾教了我很多東西,但我沒有認真學,也是我見過最的人。”
張岑斐的大拇指不停的挲著食指的指節,心道,是,也是我見過最的人。
“那…您母親為什麼早逝您知道嗎?”
小薔不知道夫人為什麼這麼耐心的回答這個人的問題,夫人總是狀態不好,一般說十句能回三句就不錯了。
還不等小薔提醒,容虞便道:“張大人不覺得問這些,有點不合適了嗎?”
張岑斐這才反應過來,連連致歉。
“夫人,這里被草民買了下來,還未曾進行修葺,即是姑娘曾經的家姑娘可愿意和草民一同進去看看。”
小薔總覺這個人對他們夫人太熱了,可是現在當著人家面也不好說什麼,還沒等想到該怎麼提醒容虞,便聽容虞回到: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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