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冷風呼呼而過。
雙方都沒了聲息。
本來怒氣沖沖呵斥這幫打架斗毆的幾個警察,在看到毆打者是一個人而被毆打者是一群男人的時候瞬間啞聲。
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幾人很快反應過來。
“大半夜的打架斗毆,想到派出所過年是吧!”
幾個被打的頭小子本來就被打到差點岔氣,見到警察更加安分。
有的瞥旁邊的人一眼,他們中任何一人之前都料想不到眼前這個人有多瑕疵必報,如果他們知道,一早也不會去招惹了。
奇怪的是,剛才那個掄酒瓶又狠又霸的人,此時卻是安靜本分。
難不怕警察?
巷子口路燈昏黃,薄打進巷里。
手心紅黏膩,滲出指,易胭垂下手里酒瓶。
目對上了幾步之遠的蘇岸。
換作以前,那人怎麼會如此無于衷,在這,他早就過來了。
可是現在,他沒有。
男人白襯衫括干凈,看向的目無波無瀾。
易胭心一刺,酒瓶順著掌心往下,攥住了。
“蘇隊,這幾個人怎麼解決?”幾個便警察中有人出聲。
寸頭男道:“當然還給我們相親相的民警同志,業有專攻知道不,打架斗毆我們理不來。”
“你他媽就是想去喝酒!”
“嘿,你還真說對了。”
說是這麼說,但他們還是聽蘇岸的,等著他開口。
這時,旁邊從頭到尾很安靜的紀糖突然出聲:“蘇岸!”
蘇岸眉心微皺,目從易胭臉上移開,看向旁邊的男生。
“你是蘇岸對不對?!”
說完不等蘇岸回答奔到易胭邊:“我想起來了!你今晚問我的時候我沒印象,現在一看到人我就想起來了!”
那張臉,好看又獨特,讓人過目不忘。再見面就什麼都記起來了。
易胭沒回答,目從始至終沒離開蘇岸。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紀糖說到易胭今晚提起過他的時候,蘇岸臉上很不明顯地空白了一瞬。
當易胭想再去仔細分辨,卻發現那只是一瞬眼花,他仍舊神冷淡。
這時旁邊有人遲疑開口:“蘇隊,你們認識啊?”
紀糖雖是酒醒了大半,但神經仍于活躍狀態,勾住易胭的肩指指再指指蘇岸,口無遮攔:“認識啊!他倆以前還好過!”
現場當即一片靜默。
震驚、不可置信,到最后空氣里全是尷尬。
兩位當事人卻從頭到尾一語不發。
而口而出后紀糖也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做錯事了,這下酒徹底醒了。
同時不知面前的人為什麼一直盯著他攬著易胭肩膀的手,紀糖被盯得無安放,手不自覺松開垂了下來。
“那個……呃……”
許久,蘇岸冷淡疏離的聲音響起。
“不。”
易胭的心臟頃刻間往下墜,四分五裂。
蘇岸目清冷,轉離開。
“送派出所。”
打架斗毆一大幫人被送進派出所。
易胭和紀糖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了。
紀糖出來還往回看了眼那群站墻邊的小混混:“奇怪,我們都可以走了,他們為什麼還不可以走。我們這只是來派出所喝了杯茶吧,竟然都不用寫檢討罰款,里面那群人卻要罰款。”
“你說,是不是蘇岸會意的啊。”
凌晨幾點,空氣冷颼颼。
易胭穿著長風,一截脖子在外頭,卻像覺不到冷,雙手兜木然往前走。
紀糖被凍得一個激靈,瞥一眼易胭:“你不冷啊。”
易胭突然冷不防一句:“你打電話給你爸了吧?”
“啊?”紀糖把脖子了回去,無趣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剛兩人在派出所里,紀糖在民警的同意下離開了一會兒。
易胭自然知道他去做什麼。
紀糖父親有錢有權有勢,一個電話讓他們輕而易舉。
雖然易胭早已猜到,但是在得到紀糖肯定的時候,心里還是忍不住一陣失。
半晌低頭,輕呼出一口氣:“果然不會是他啊。”
易胭聲音很小,況且風大,紀糖聽不清說什麼,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
另一邊派出所里,白熾燈晃眼。
一個黃看著外面遠去的人影,不滿埋怨:“憑什麼他們可以走。”
這話讓坐旁邊的民警聽見了,斥責道:“你們先擾的人家,本來就是你們不對。”
“也打我們了。”
“來派出所還想討價還價?都給我閉,平時你們就鬧事,現在還嫌進派出所次數不夠多是吧!”
說著桌上手機響起,那個民警接起電話,臉上換上一副笑容,了聲蘇隊:“蘇隊,人已經聽您的吩咐放走了,不麻煩不麻煩。”
黃旁邊同伙撞了撞他手臂,示意他閉:“別說了,人家有背景,真他媽晦氣,惹了不該惹的,巷子里那警察跟一伙的。”
……
環市北路,天際將亮,橙紅破出灰白云際。
紀糖坐副駕駛上,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還是讓他不可置信。
他憋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你倆當年分手,是鬧得魚死網破嗎?”要不然再見面雙方怎麼會如此不留分。
凌晨五點,整座城市尚在蘇醒,馬路上車流稀。
易胭腳虛虛踩在腳剎上,黑奔馳穩穩向前。
沒說話。
紀糖是個急子,易胭不說話他就渾不自在,不過他能說,即使易胭不說話,他都能自己說出一大籮筐。
“這人怎麼變化這麼大啊,雖說人總是會變吧,但總不會變得這麼徹底吧。我記得他以前笑起來甜甜的,眼睛大大的,紅齒白。”紀糖似乎在腦海回憶高中那時候的蘇岸,想到哪兒說到哪兒,“雖然不會主跟人認識說話,但很乖,格很溫。”
紀糖百思不得其解:“怎麼現在人變這樣了?不說話,也不笑,格一看就冷,跟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
高中的蘇岸存在很低,格沒什麼大特,要不然紀糖也不會在昨晚易胭提到蘇岸的時候想不起這個人。
但現在的蘇岸,格冷冰,事強,讓人不記得想不起都難。
可只有易胭知道,這才是真的蘇岸。
“不過沒想到他居然是警察,就他以前那格怎麼可能當警察,而且看起來還是個不簡單的警種,個個人高馬大的。”
紀糖一提起過去,易胭也難免想起那時的蘇岸。
他……
真的變了很多。
以前從不打架的人,現在卻了警察,易胭想起他上次來醫院,那傷口估計是執行任務的時候傷的。
易胭一晚上沒睡,疲憊,思緒卻格外清醒。
紀糖也一晚沒睡,絮絮叨叨說了幾句后聲音越來越小,在副駕駛睡了過去。
紀糖家在價格昂貴的別墅群里,易胭把紀糖送回家后開車去醫院。
一夜沒休息,還是得照常上班。
六點半班,易胭到醫院的時候還沒到班時間。
值班護士看到易胭,驚訝:“易醫生今天怎麼來這麼早,才六點,還有半個小時才接班。”
誰都恨不得晚點上班,不是不得已提前上班的的確見。
易胭:“嗯,起早了。”
“吃了嗎?”
易胭拿上服去更室:“吃了。”
其實易胭沒吃,一向不習慣吃早餐,從小飲食就不規律,改不過來。何況昨晚喝了酒,胃部不適。
但懶得解釋。
易胭白大褂上,回了診室,開始工作。
冬天是灰白的,一天一寒,一場大雪過后,轉眼又是半個月。
臨近春節,灰白的城市添上幾分喜慶。
馬路兩旁樹上掛紅燈籠,上面落了雪。
天將暗,環衛工人在清掃路面,鳴笛喧囂。
半路紀糖電話打了過來,易胭接聽電話。
“今年過年來不來我家?”
易胭:“不了,你好好過你的年。”
“你這人,每次團圓飯都一個人,來我家好歹有人氣,怎麼就不過來。”
易胭笑了:“團圓飯是跟家人吃的,你腦袋需不需要我幫你。”
紀糖這人腦筋,話不過腦:“可是你沒……”
說到一半,他立馬閉,覺得不能這麼說話。
易胭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替紀糖把話說了出來。
“你想說我也沒什麼家人,到你家吃飯也沒什麼事吧,”易胭笑了下,“你就別擔心我了,我都習慣一個人了,反而跟人一起待著不自在。”
除夕晚沒排到易胭上班,紀糖提前幾天給易胭打電話本來就是想先讓考慮一下他這個提議。
但易胭話說到這個份上,紀糖也不勸了。
“那你好好開車吧,我不打擾你了,”紀糖說,“今晚師姐不用加班,我約了吃飯。”
“爭氣點啊,今年要還是追不上,我狠狠嘲笑你。”
紀糖:“去你的。”
說到這,紀糖忽然問了句:“你沒想過去找他嗎?”
易胭邊的笑忽然凝固了一下。
這是那天過后紀糖第一次提起蘇岸。
“雖然是他分的手,但是你喜歡你可以回去找他啊。”
易胭沒對紀糖的建議發表意見,而是道:“是……我分的手。”
“什麼?你分的手?!”
紀糖似乎聽到了什麼震驚的事,通話瞬間安靜,幾秒后紀糖的聲音才重新出現:“這……怎麼回事啊……”
以前上高中,整個二中誰都知道二中小太妹在追隔壁一中的蘇岸。
追了很久也沒追上,直到后來追上了,很多人說,蘇岸本不喜歡易胭,只是被才接。
大家都斷定過不久蘇岸會跟易胭分手。
可竟然是易胭分的手?
紀糖沒聽見易胭答話,覺得自己不該挑起這個話題,沒再問了。
“算了算了,你好好開車,掛了。”
等電話掛斷,易胭已經恢復自然,臉上毫不見剛才的空茫。
易胭開車回家,洗完澡外賣,外賣照舊沒吃完,收拾完就上床睡覺了。
這樣的生活似乎已經重復很長年,規律平靜,沒有意外發生。
唯一出現的意外再次從生活里消失,像前幾日的大雪,悄無聲息來,悄無聲息走。
易胭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夢里,八年前的懶洋洋的,空氣里有男生籃球擊打地面的聲音。
看到了蘇岸,他坐在樹下看書。
夢里的易胭似乎變了旁觀者,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卻不想醒來,想努力朝那邊走過去。
可是……
易胭眼睛一睜,滿室黑暗瞬間涌進眼眶。
易胭就這樣一不躺了許久,半晌才了子,從被窩里坐了起來。
那天巷子一面后,易胭當天晚上沒有夢見蘇岸,后來也沒再見過他,生活照舊進行,以為不會再想起他了。
黑暗中易胭眨了下眼睛,好像不是這樣。
很想。
還是好想啊。
人在極度絕之時,總想抓住那麼一稻草,即使這稻草,又細又枯,本承不住。
易胭想起今晚紀糖說的話。
——你沒想過去找他嗎。
紀糖的話就是稻草,給了易胭一個找人的理由。
易胭在黑暗中坐了幾秒,終是掀開被子下床,拿了手機到落地窗邊坐下。
這麼多年來,還一直記得蘇岸的號碼。
十一位數字爛在的里,不用想都能口而出。
可是記得,并不代表蘇岸不會換號碼,況且這號碼是當年給蘇岸選的。
高樓落地窗外,凌晨的城市燈未熄。
易胭按下手機號碼,放到了耳邊。
短短幾秒寂靜,就像被凌遲,一個世紀之長。
易胭以為那邊會傳來空號提示,卻沒想到幾秒寂靜過后……
電話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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