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侯府, 否極泰來。

二老爺牽扯上的案子，大致的審理況已經定下，殺頭的不在數，只是貶為庶人的也有, 二老爺就是貶為庶人的那一批。

因牽連甚廣, 朝廷上下, 不得哀聲怨道，于是天子又下令將主審殺了, 以平怨氣。

二老爺能保下命，實屬運道好。

傅慎明去督察院大牢里見過了二老爺，回來傳話的時候也說他只是瘦了些, 沒有吃什麼皮之苦, 二房才漸漸平靜下來。

潘氏養了幾日，丈夫無命之憂, 大兒子雖是殘廢，卻不是以后什麼都不能做了, 二兒子學業上又有進益，兒媳婦又有了孕，的心也好了很多, 不再瘋瘋癲癲不就發脾氣，偶爾還有笑臉。

傅三也送杭州那邊傳了書信回來，說死傷者和沉水的商船都料理好了, 息了名怨, 坍塌的河段經過修補, 也能正常運行，他已經再趕回京城的路上，不日便抵京。

長興侯的信也連續寄回來兩封，一封是說可以兌鋪子，絕不許賣良田，第二封則是說，家族自有氣數，若氣數盡矣，讓秦氏不要失了自面，不恥求人。

侯府之事，一件件地恢復過來，傅慎時在重霄院，也從各得了消息。二皇子還與他通信另說了災之事，大災過后，果然還是出現了疫。真定和保定的災民已經太多，必須要趁著疫病還沒有傳到京城的時候，引一部災民分往仁莊和善莊去。

傅慎時寫了厚厚的一封信給王武，讓他轉給汪先生，便給二皇子回了信。

這些事他從不瞞殷紅豆，因此也知道了發疫病的事。

殷紅豆對這方面一點經驗都沒有，只略微知道艾草可以消毒，并不曉得治疫病的法子，就問傅慎時：“疫可能控制得住？”

傅慎時臉很凝重，搖頭道：“不知道，南方到京，便是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傳信過來，二皇子收到信至是十天以前，那時信上說疫剛蔓延不久，一則員未必得到的是實，二則不知道當地員是否有瞞。若是疫嚴重，但范圍不大，隔開病者，全部殺掉，足以控制疫，若是范圍大了……恐怕會更殘暴。”

過去大業就是這樣解決嚴重的疫病況，傅慎時只是客觀陳述事實而已，

殷紅豆不頭皮發麻，但首先要擔心的，還是仁莊的況，道：“疫的事，要汪先生派人去提前打聽才行，仁莊上絕對不能沾染一一毫的疫病，否則春園也岌岌可危。”

仁莊上的畢竟都是災民，若是真發生什麼，甚至人傳了謠言，誰還敢往春園去？

傅慎時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道：“我在信上已經請汪先生派人去打探，將春園與仁莊筑墻隔離開，兩邊相互不干擾。另細問了二皇子關于疫病的詳細消息，莊子上提前預防。”

方才傅慎時寫出去的信很長，殷紅豆沒有一一看完，便不知道這一點。傅慎時的先見之明，雖也在意料之中，也還是放下了心。

傅慎時安道：“你不必擔心，等家里事定了，我們就去莊子上。”

殷紅豆點了點頭。

沒等了幾日，督察院初審完了，放了二老爺歸家，二房一家子哭聲震天，好歹是一家團聚了。

傅三的人也傳了信回來，說已快抵京，估計夜時候才能回來。

當天夜里，傅三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他回侯府的時候，大家差不多都睡下了。三太太的人一得了消息，趕前去迎他，順便派人去了秦氏和傅慎時院子里傳消息。

傅慎時還未睡深，聽了消息，起披。

殷紅豆驚醒，替傅慎時拿裳鞋子，正要替他束頭發，就聽院子里傳來咚咚的幾聲，有人敲門。

時硯也醒了，麻溜地跑出去開門，他進來的時候，傅三已經早一步了進來，有些激地喚道：“老六！我回了！”

傅慎時還坐在床上，沒有下椅，頭發也披散著，殷紅豆只是隨便套了件裳，扣子都沒扣住，跪坐在他邊。

傅三進了房來，往床上一掃，雖很是意外傅慎時能丫鬟上他的床，卻也不覺奇怪，畢竟是十幾歲的爺們兒了嘛，他本沒將殷紅豆放在眼里，只同傅慎時道：“我才去見過了母親，就往你這里來了。”

氣氛有些奇怪，殷紅豆跪坐在床上，剛要抬下去，傅慎時就扯住了，溫聲道：“夜里涼，你別了，睡下吧。”

他這樣明目張膽地護著，殷紅豆怪不好意思的，但讓現在下床去給傅三行禮，更不好意思，索“氣”了一把，聽了傅慎時的話，進被子里，支著耳朵聽弟兄兩人說話。

傅慎時扭了頭，看向傅三。

傅三在杭州奔波了幾個月，后來的一兩個月里，基本上沒睡過整覺，回京途中，又是拼了命地往回趕，人消瘦了好幾分，一臉的胡茬子，眼睛里滿是紅，可他并不失往日風流，上又多了一層匪氣。

傅慎時問傅三：“三哥，三嫂懷孕了，你不回去如何睡得著，你且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說吧。”

殷紅豆面頰微紅，但是帶著淺笑。

傅三一笑，眼里疲憊之盡顯，重重地拍了拍傅慎時的肩膀，道：“放心吧，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他笑容斂起，往殷紅豆那邊瞧了一眼。

傅慎時淡聲道：“無妨，三哥有話且說。”

殷紅豆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傅三挑了挑眉，沒想到傅慎時除了時硯，竟然有第二個信任的下人，便問：“你給我的兩萬兩銀子，打哪兒來的？”

傅慎時回道：“做生意賺的。”

傅三瞇了瞇眼，審視著道：“做什麼生意？你不要哄三哥，我也是做過生意的，你這才多久，兩萬兩是什麼生意能賺得了的？”

傅慎時不多說，只道：“三哥不必多問，此事你不要聲張出去就是。”

傅三知道他的子，便不再問，又肅然說起他在杭州的事。杭州的事鬧的這麼大，杭州的員個個都怕位不保，倒是都出了不力，坍塌之事才得以順利解決。他這回回來，還要去述職，而且皇帝恐怕也要召見他，不得要吃些苦頭。

傅慎時則道：“只要事平穩了，了不得就是些責罵，罰俸祿。你權當歇息幾月，等風頭過了，自有你的前途。”

傅三忖量片刻，方問定睛道：“聽說家里出了這麼大事，是二皇子在支應我們，這是為何？”

傅慎時又不答，只道：“三哥，你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說，我要睡了。”

弟弟趕了兩次人，傅三再不好多留，抄著手，就打趣他道：“你這小子，長大了呵。”他的眼神，曖昧地流連在殷紅豆的被子上。

傅慎時沒接話。

殷紅豆雖沒看，卻也猜到了傅三的神，便放出了腦袋，眼神悄悄飄了過去，只見傅三肅了神，著傅慎時聲音略低冷了幾分，道：“老六，凡事要知道分寸。”

隨后，傅三就冷冷地看向了。

兩個人的目對上，傅三倒是很快就挪開了，殷紅豆卻是手掌發涼，微微咬著，心里清楚極了，在長興侯府的人眼里，在世人的眼里，只是個低賤的丫鬟，便是傅慎時也無法辯駁。

傅慎時能為一定程度上做出改變，但，其他的人，從來都不變。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與傅慎時親近的親，而且這樣輕蔑的眼會越來越多。

殷紅豆要說不難，肯定是假的。

沒有人能離群生活。

過了一會子，傅三走了，傅慎時時硯關上門退了出去。

殷紅豆閉上眼，假裝睡了。

傅慎時靠在窗框上，被子半蓋在他的小腹上，雙臂橫在腹前，他轉頭撥弄著的頭發，道：“睡了？”

殷紅豆“嗯”了一聲，就沒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