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找紅豆不為別的, 就是為了孩子的事。

紅豆嫁進侯府也半年了, 但是肚子還沒靜, 秦氏有些著急, 便了過去問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紅豆如實道：“沒有怎麼回事……就是機緣沒到。”

秦氏不信, 揮退丫鬟，繃著臉，著聲音問紅豆：“你和六郎兩個……看過大夫沒有？不要諱疾忌醫。”

紅豆差點笑出來，道：“六爺自己就是大夫，哪里需要另看大夫。您放心，他沒事，我也沒事。”

可能就不是易孕質, 又或者傅慎時有別的問題。但就目前而言, 說不準有沒有問題。

秦氏絞著帕子，掃了紅豆一眼，只見兒媳婦面紅潤, 心道估著是傅慎時的為, 嘆了口氣, 道：“業有專攻，他跟著外傷大夫學的，這種事，還是要找男科、婦科圣手來治才好……你先回去罷, 我明兒請了大夫過來。你他早些從衙門回來。”

誰的老娘誰解決。

紅豆也沒和秦氏多說什麼, 福一福子就出去了。回去的路上, 下意識了自己的小腹……可別真是不孕不育吧！

傅慎時下衙門回來后，紅豆將此事告訴了他。

傅慎時抱著一摞書，往書房里去，沒將此事放心上，他道：“這才半年，母親急什麼呢，我大嫂和三嫂，進門頭一年也沒生育，也沒著急。”

紅豆“咦”了一聲，道：“好像是的……怎麼專門催著咱們倆生。”跟在傅慎時后，跟他一起整理書籍，將各類書籍分類放好，又玩笑著問他：“萬一真生不了，怎麼辦？”

傅慎時面無表，神淡漠地道：“四年前不是就傳出去了，說我有疾。那就再告訴外人一次，我有疾。”

紅豆湊到他肩頭，問他：“萬一是我生育不了，你不想要孩子呀？”

傅慎時扭頭看，在臉上啄了一口，道：“想要。但是只想要跟你的孩子。若是和旁人的孩子……我恐怕會輕視，若以后我的孩子像我和我父母這樣，不如不生。”

紅豆眨了眨眼，輕輕地抱著傅慎時，侯府的母子、父子親都太淡薄了。私心里想，如果有了孩子，只要一個最好。

道：“夫人那里，你去走一趟，不要與爭吵，且問清楚，為何才半年就著急此事。大夫嘛，本來看看也無妨，但你既說過，你我二人康健，許是沒有這方面的阻礙，我怕夫人以后請神佛折騰，這次暫且推拒算了。”

傅慎時紅豆的腦袋，道：“知道了。過來看看我給你找的書，這本說是《九章算》的殘本，不知道真假，你先看看。”

紅豆一下子來了興趣，大業開國百年之后，《九章算》世上無存，若真有殘本，于在算等方面的研究，大有益。

夫妻二人又開始了長時間在書房伏案的日常生活。

晚上用過晚膳，傅慎時去了一趟秦氏院子里。

母子兩人已經沒有辦法平靜地說話，傅慎時過分的冷淡，常常激怒秦氏，但秦氏也無可奈何，只能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線，選擇妥協，再等半年，若紅豆整整一年不孕，再看大夫。

傅慎時從秦氏院子里回去之后，臉微微沉郁。

紅豆在書房里，舉著筆問他：“怎麼了？又爭吵了？”

傅慎時關上門，淡聲道：“我沒與吵。還是那樣……”

紅豆了然，又問：“夫人到底為什麼這麼著急？大嫂自己就生了三個孩子，其中就有兩個哥兒，還不算庶出的還有兩個呢，三嫂也是兩個哥兒，這也算人丁興旺了呀。”

傅慎時角微沉，搖搖頭道：“人多有什麼用。學里先生說大房四個侄兒天分一般，三嫂第二胎抓周的時候，抓的是個算盤，母親很生氣，說龍生龍，生，便不得家里趕再出一個，跟我小時候一樣的孩子。”

紅豆趴在桌上哈哈大笑，秦氏很有遠見啊，這就給他們的孩子蓋章是“龍”了。

傅慎時笑著道：“還說要親自教導，我立刻給回絕了，說我自己的孩子自己教養。”

紅豆淺笑道：“那你不是又趁機刺了兩句？”

傅慎時淡聲道：“我不過實話實說，若真想要個天子聰穎的孩子，咱們的孩子就該放在你我邊教導。得了，不早了，洗漱去睡吧。”

他朝紅豆出手，等過來。

紅豆丟了筆，起牽著他一起往屋子里去。

懷孕風波暫時揭過。

傅慎時九月便調了國子監，監里祭酒因為有政務在，不掌事，國子監里的事，都在他這個司業上，如此倒也便宜。

他與紅豆二人不辭辛苦，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完善了國子監里的規章制度，小到出、罷時間，無一不足。

紅豆細化原有的學分制度，將國子監習業的六堂，據不同堂的難易程度，設置了不同的學分和獎勵，其中除了國子監原本就要發放給學生們的日常用，比如筆墨紙硯和碳火，有向朝廷要了些“榮譽獎賞”，這些雖是虛名，但對于讀書人來說，榮耀比實實在在的筆墨，更能吸引他們上進，再加上這些榮譽與將來他們出監仕掛鉤，必然能調學生積極，而這些對朝廷來說，一分銀子都不花。

另有其他手段不表。

舉業方面的事，則是傅慎時與國子監還有翰林院等許多賢儒，共同商議、調整、下定論。

傅慎時的這一套規章制度，很快在閣和皇帝手上通過。

一月之后，傅慎時親自和國子監里原本風評很好的博士、助教、學正等員一起，帶率堂的學生，在率堂實行了此制度。

傅慎時有真才實學，是大業開國以來，唯一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又是長興侯府嫡出子，寧王的婿，盡管他教學嚴苛，國子監的勛貴子弟，先是敢怒不敢言，偶有幾個不服管教的，被他鐵面無私地踢了出去。

傅慎時辛辛苦苦和國子監里的員們一起苦熬了大半年。

次年，皇帝開了恩科。

八月再次鄉試，舉國錄取人數，一千一百五十七，京城錄取了一百三十五名舉人。

率堂一百三十二個學生，中了九十九個。

盡管其中有三十個名額，是據朝廷規定，必從國子監里取出來的三十個舉人。

但國子監里的監生能中九十九個舉人，依舊是史無前例。

鄉試試卷都是彌封過的，評完了卷子，考、評卷拆閱之后，才知道這些考生大部分全是國子監的！

其中很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北直隸的解元也是國子監的。

科舉從三十一年前乙卯科開始就有一項規矩，順天府解元只取北直人，也就是說，京城的解元郎，只能取北直戶籍的人，其他外來國子監的儒士、吏員、歲貢生等等，統統沒有機會在京城取解元。

這項規定，原是為了平衡北直隸與別省解元名額的比例，施行久了，別省考生難免心生怨懟。

但這一次，雖然中解元的該監生是北直戶籍，他的考卷一出來，所有考生心服口服。

今科解元，眾所歸。

另有其他國子監的舉人，文章水準也遠超落第者。

國子監一下子為名副其實的頂級學府。

傅慎時等人大褒獎。

其中中試者不乏勛貴子弟，世家大族家中看完了鄉試的榜，發現自己家郎君竟然取中了，頭一件事不是去置辦酒席，而是往長興侯府來道謝。

傅慎時統統沒見。

另有國子監其他六堂的學生家里，破腦袋想托上傅慎時的關系，讓他開后門兒，把學生放率堂去，跟著他一起讀書。

傅慎時也統統沒見。

他這兒的后門打不開，旁人便想到了紅豆上，變著法往侯府送禮，紅豆不應酬，也沒見人，這些事全推給秦氏和姜氏去做。

秦氏樂此不疲，瞬間煥發活力，一時都忘了催紅豆生孩子。

長興侯府很是風了一陣子，后又因一件事，傅慎時再次出了名。

今年北直隸的解元郎不是別人，正是往昔傅慎時與紅豆開發財坊時，不足十六歲便坊與人生事，后被趕出賭坊的于大偉，前任兵部左侍郎的小兒子。

于家三年前遭了變故，于老夫人去世，于侍郎守孝兩年整，正好那時候朝堂上經過疫病等風波，有些位置早換了人，等他再上任，哪里還落得到兵部左侍郎的職，如今雖然還是正三品，手中權力卻不如原先的兵部左侍郎。

于大偉母親去的早，家里是當家的是繼母，最疼他的便是他的祖母，他祖母去世后，臨終留下言，勸他發讀書。

于大偉便去了國子監起讀書，正好一年前遇上了傅慎時進了國子監，他考進率堂，在傅慎時手下讀了一年的書，夜以繼日，不辭辛苦，這才寫得一手好文章，中了解元。

于大偉發讀書，并在傅慎時等國子監老師的教導之下中了解元之事，在京中傳為談。

于大人高興壞了，帶著兒子拜見了許多于大偉的恩師，只是聽說傅慎時不見人，等了一段日子才帶著于大偉登門道謝。

傅慎時對于大偉這個學生很有印象，便見了他。

于大人席間激涕零，于大偉沉穩了許多，亦頻頻道謝，夸贊傅慎時定下的規矩十分好，后來喝多了，拉著傅慎時的袖子激歡欣得流眼淚。

傅慎時默默地拉回袖子，道：“倒不必都謝我，國子監的規矩，也不是我一人定下的。”

于大偉又問，還有誰，傅慎時淡定道：“多半出于我夫人之手。”

于家父子異口同聲：“郡主？？？”

他倆可是聽說過的，郡主貌似做過丫鬟，竟也有這般見識？

傅慎時可不知道他隨口一說的話，第二天就傳了出去。

郡主師母的名聲，在國子監也日漸盛大，學生們偶爾還以此私下調侃玩笑，說傅司業這麼不茍言笑的人，郡主是不是也怕他。

有人打賭，一般在外面兇的人，在家里都很慫。

不過此乃傅司業與郡主私事，旁人也無可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