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白清輝前往謝府,的確是有一事想說,只是看著盛裝的云鬟,打量神言談,待他種種雖跟昔日一般無二,但畢竟被宮嬤嬤們教導了數日,舉止之中約略跟之前有些不同。
清輝便將要說的話下了,畢竟云鬟如今恢復份,又蒙圣上賜婚,也不再是刑部當差的“謝主事”,將來更是母儀天下的當朝皇后,以的雖不至于同他們見外,可畢竟還有別的耳目口舌。縱然不在意,他倒要多忖度忖度,免得無形中讓為難。
何況也并不是什麼天大要的事。
清輝要同云鬟說的,正是有關顧芍。
原來,近來顧翰林家,張羅著給顧芍尋一門極好的親事,只因知道了顧芍的本,見識過的手段,清輝早同疏遠了,連帶對顧家也多有避忌。
年前時候,偶然風聞顧芍曾同崔侯府有些來往,但畢竟不曾親眼見過,未可信真。
但清輝靈通,因風聞此事,心中便似有些微微芥,所以想借著天相求,同云鬟提一提此事。
豈料未曾開口,先被崔老夫人打擾,后又談論白樘之事,加之趙黼來到……所以竟把此事給下了。
然而清輝的心何其之靈,他最擅在所有苗頭初生之前察覺不妥,這一件自然也不例外。
這日,崔承因來至東宮,云鬟正因有了孕之故,有些煎熬,見崔承來到,卻甚歡喜。
兩人敘了些寒溫,云鬟看出崔承面上似有忐忑之,便問道:“你可是有事?”
崔承咳嗽了聲,道:“姐姐,我……”臉上一紅,“家里想給我訂親了。”
云鬟一怔,略有些意外,崔承雖然早就長大了,行事也越發有章法,但在心中,卻尤如新回京之時,那個天真頑劣的小孩子。
但雖然意外,想想卻也是應當的,這般年新秀,又是侯門里承爵的,其實早該定了親事。
云鬟含笑問道:“原來是喜事,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崔承撓了撓頭,含垂首道:“姐姐也認得的……是顧翰林家的阿芍姐姐。”
云鬟幾乎以為聽錯,緩緩斂了笑:“你說什麼?”
崔承聽口吻不對,忙抬頭來看,云鬟定了定神:“當真是顧芍麼?我……竟是想不到,是誰人做的保山?”
崔承搖頭:“我也不瞞姐姐,起初,是曾去侯府里,我見過兩回,覺著實在是好,才起了這個念頭的。”
云鬟眉蹙,驀地也想起上次白清輝去謝府相見,面上曾也有一言又止之意,莫非是為了此事?
云鬟同清輝一樣,都深知顧芍子可怕,且云鬟比清輝更知一層:顧芍可是能殺死親夫之人……
雖然這一世因跟趙黼等從中行事,保寧侯府隨著恒王而倒,那柳公子也不必死在顧芍之手,但誰知道換了個人是不是仍重蹈覆轍。
若別的人……倒也不必過于心,可如今的是向來珍視的崔承。
又怎麼能讓崔承去擔這風險?
云鬟張了張口,卻又打住。暗看崔承的神舉止,竟仿佛是十分之態。云鬟心驚卻不便直問。飛快地想了片刻,才問道:“顧芍去侯府……不過幾回,你就喜歡上了?難道是跟有什麼集?”
崔承因從來跟云鬟不同,故而有些話不便對別人說,但問了,卻不敢瞞,因咳嗽了聲:“瞞不過姐姐,其實、是因為先前姐姐在刑部當差……份曝,家里多人都略有怨懼之言,有些親戚竟也都不敢上門,可顧小姐卻總不避嫌疑,老太太多得安,有幾次我去見老太太,跟撞見,還寬我,說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轉危為安,我很念這份雪中送炭的意,又是個品貌皆優的孩兒,所以如今雨散云開,我才想……”
云鬟心中略有寒意,卻仍含笑道:“原來還有這般,怪道你惦記。只是……雖然你對人家有意,卻不知道這顧芍對你如何?”
崔承道:“是個好人家的孩兒,自然不敢逾矩的,不過我看是個溫的子,想來……若咱們府去提親,他們必然會答應的。”
云鬟本想旁敲側擊,看是不是顧芍從中攛掇崔承,但聽崔承的意思,竟百般回護。
崔承乃是軍職,又是個率直的,若不是顧芍行言語約出些意向,崔承又怎會如此念。又這樣維護,可見心意。
崔承果然著急,又道:“如今萬事俱備,我心想著須跟姐姐說一聲……”
云鬟道:“承兒,原本是你的終大事,有了著落,我心里很喜歡,但是……”
崔承道:“但是如何?”
云鬟皺眉,想到先前顧芍那種狠辣行徑,只怕崔承是萬想不到的,當初豈非也被顧芍的溫可人面目迷過?
若貿然說顧芍不可,崔承又怎會相信?
云鬟道:“你好像認定了這位顧小姐?”
果然,崔承道:“若能得為妻,是我的福分。”
云鬟只覺得口中如銜青橄欖:“若是姐姐不喜歡呢?”
崔承一愣,沖口說道:“姐姐莫非還是因為當初在將軍府上的誤會?”
云鬟詫異:“什麼?”
崔承忙矢口否認,云鬟因聽出異樣,便自追問。崔承才無奈道:“我本答應過顧姐姐不說此事的。聽說,當初姐姐跟在驃騎將軍府有些誤會,因姐姐誤會喜歡小白哥哥而起的……但如今已經時過境遷了……”
云鬟聞聽,不自竟了怒。
崔承見臉微白,不敢再說。
正此刻,聽得外頭有人道:“太子殿下回來了。”
崔承忙起相迎。
趙黼進門,一眼看見云鬟手微微攏在腹部,似乎出神,他顧不得招呼崔承,走過去問:“怎麼了?臉不大好?”
云鬟勉強一笑:“沒事兒,承兒在這,你也不見人。”
趙黼看一眼,見崔承果然還在行禮,才笑在崔承肩頭輕輕擂了一拳:“小子,學會講究客套了?”
喧喧笑談半晌,又留崔承吃了飯,才放他去了。
崔承去后,趙黼又問發生何事,云鬟才將此事告知。
趙黼擰眉冷笑道:“好個顧家丫頭,真是好手段。”
云鬟道:“只是承兒如今像是對了真心。”
趙黼道:“這傻小子哪里是那丫頭的對手?娶妻當娶賢,顧芍心如蛇蝎,如何能當人婦?何況雖然柳縱厚死了,誰能保得會不會仍殺了繼任者?”
云鬟道:“我何嘗不是這般想?可看承兒言行,對顧芍竟甚有好,又了蠱,顧芍大概早料到你我不會答應,故而竟先一步把張家的事說了。”
此刻若是云鬟再提顧芍在張府發難之事,對崔承而言,只怕就如同嚼舌詆毀,他也只半信半疑而已。
趙黼將摟懷中:“你如今不該勞,給我料理就是。”
云鬟問道:“你要如何置?”
趙黼道:“大不了就求皇上賜婚,把顧芍弄給別人就了。”
云鬟笑道:“你說的倒是輕巧,聽承兒的口氣,如今崔顧兩家,只怕已經通氣兒了。”
趙黼在耳畔道:“我還有個更好的法子……”心中轉念,便未曾說完。
云鬟問他什麼,趙黼笑道:“沒什麼,你有孕,不必去理會這些,明日我了崔侯,跟他知會一聲,他是個極明白的人,又是家長,有他出頭斷了,最是妥當。”
原來趙黼原本的意思,留顧芍終究是禍患,倒不如殺之后快。然而這話若說出來,云鬟必然不喜,畢竟是刑名做慣了,跟白樘一般,講究律法。
何況如今他是太子,殺個把人雖容易,但地位越高,越不可濫行縱,不比從前不羈,是以生生改口。
云鬟想著有理:“好,但愿此事順利解決。”
趙黼安道:“不難。以后我給承兒找個真正品貌皆上溫良的,必然他滿意。省得放個畫皮在枕邊,時刻有命之憂。”
次日趙黼果真傳了崔印,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崔印原本對這門親事也頗為喜歡,畢竟顧氏那邊兒,還有白樘一則關系。
誰知見趙黼并不同意這門親事,自然為難。
崔印便問究竟,趙黼不便背后多議顧芍為人,只簡單說了句“此不宜為賢婦”,崔印心頭凜然,又問道:“不知阿鬟是何意下?”
趙黼道:“我之所以同侯爺說這番話,自也是因為鬟兒同樣也是這個意思。”
若只趙黼一個人的話,崔印還可當趙黼是跋扈縱橫慣了,因瞧不上顧家等原因干涉,然而若云鬟也如此覺著,便不由得他不鄭重三思。
當即回到府中,本要去面見崔老夫人,恰顧芍今日在府中,上房一片歡聲笑語。
崔印心下為難,正羅氏出來,見他面帶愁容,便道:“侯爺既然回來了,如何不進?是了,先前太子喚你前去,是有何要事?”
崔印知道是個賢德能干的,何況又事關兒子的終,便拉了羅氏回房,將趙黼的話一五一十代了。
羅氏詫然,原來自從顧芍來往侯府,為人行事,博得上下一致口稱贊,若羅氏對顧芍有什麼不滿,那就是覺著委實有些太面面俱到、長袖善舞了……實在是太無可挑剔。
但正如此,人覺著幾乎有些假而不真。
崔印道:“這可如何是好,先前跟顧家已經通過氣了,貿然反悔,豈不是對不住這孩子?”
先前保寧侯家有過一次了,這次雖然還未訂親,但兩家的家人早知意思,陡然截斷,到底面上不好看。若沒有保寧侯家那回事,倒還罷了。
羅氏雖也覺難為,但事關自己的兒子,卻也顧不得了,因道:“太子殿下等閑是不理這些事的,既然開了口,必然是有極大的妨礙……既如此,不管如何為難,倒要為了承兒著想,趁早了斷才好。”
顧芍去后,崔印前去拜見老太太,說明不可同顧家結親之事。
可崔老夫人極喜歡顧芍,并不肯答應,反把崔印訓斥一場。
崔印只得直說是趙黼的意思,豈知崔老夫人聞聽,便道:“太子鎮日忙于國事,又怎會留意這些瑣碎?只怕是太子妃的意思?”
崔印道:“他們也是為了承兒跟侯府著想。”
崔老夫人道:“若真如此,他們豈不知承兒也是愿意的?何況顧翰林家聲甚好,顧芍又是白尚書的外甥,哼,我早聽說太子跟尚書不大對付,難道是因為這個故意為難?還是說,是太子妃因昔日跟顧芍的私事而仍存不滿?”
崔印不料老夫人固執如此,還要再勸,崔老夫人皺眉道:“我別的事做不了主,替承兒選個好妻室,卻還做得,他們連這個也要管?大婚也不曾回侯府,歸省也不曾回來,如今手承兒的婚事,倒認得侯府了?”又借口累了,攆了他出來。
崔印無法。回來同羅氏說知,羅氏道:“老太太賭氣,等承兒晚間回來,我同他說,承兒若答應了,讓他去勸老太太最好。”
崔印道:“只怕他也固執不肯答應。”嘆了兩聲,很是無奈。
是夜,崔印仍去妾室房中安枕,羅氏等了半晌,崔承卻始終未歸,無法,只好先收拾安寢。
夜間正睡之中,忽覺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羅氏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約看見簾子外頭有一道人影,若若現,羅氏本來以為是丫頭有事,便問:“怎麼?”舉手將簾子開。
誰知簾幕才開,就見到一道幽靈般的影子,披頭散發,白飄,凌的發間,眼中閃著爍爍寒,正直直地凝視著。
因見羅氏現,便微微抬手,手臂直地探向羅氏,手指上似有斑斑跡。
羅氏乍見如此詭異一幕,頓時大一聲,幾乎昏死。
外間伺候的丫頭們聽了靜,紛紛跑進來查看,卻見夫人歪在床邊,忙來扶救,按人中救醒,羅氏兀自道:“有鬼!”
眾人面面廝覷,各自詫異,不知主母是如何了。
羅氏了驚嚇,因眾人都沒發現異常,細想當時的形,也疑自己被夢魘住,生了幻覺,不敢再聲張,唯恐又驚了老太太跟太太那邊兒,倒是又安丫頭們不許嚷。
次日起,又吃了些湯藥,覺著神略好了些。
今日崔承仍是未歸,羅氏心里記掛,打發小廝出去找尋,過午方回,卻是在個通了解家里吃酒醉了。
羅氏便將崔印的話說了,崔承聽罷,呆若木,臉難看。
羅氏也知他不舍顧芍,便安道:“我跟你父親都是這個意思,只是老太太那邊兒難辦,還得你自己去求一求。”
崔承肅然道:“昨兒聽說太子了父親過去,難道這也是太子的意思?”
羅氏見他知道了,便也不瞞:“正是太子跟太子妃這般代,我跟你父親也才……”
崔承不等說完,起便去。羅氏了兩聲,早走的遠了。
羅氏見崔承如此,心中發悶,又加昨夜了驚恐,神倦怠,便打發了丫頭們,想要再歇一歇。
不料才去了外裳徐徐來至床邊,無意卻見屏風后影子晃。
羅氏呆了呆,心中發虛,定睛復看,竟見屏風的隙里著一只眼!
羅氏待要大,卻驚悸住了,一口氣噎在嚨里。
只見那道雪白的影子晃了晃,從屏風旁出半邊子,空空的白衫,竟不著地,披散的發間角微,嘶嘶有聲,竟正是昨夜那鬼!
羅氏張了張口,眼睛翻白,往后倒下!
再度醒來之時,已經黃昏,羅氏模模糊糊睜開雙眼,慢慢看清眼前之人,頓時起抱住:“陶然!”
原來這近守著的,竟是季陶然,今日因來探,正好兒趕上羅氏暈厥,季陶然不知究竟,忽地又見姨母抱著痛哭,更覺驚嘖。
頃刻,羅氏定神,先看了看周遭,才問:“你如何在這里?”
季陶然便把來探之意說明,又道:“姨母是怎地了,好端端如何暈厥?問丫頭們,們竟都不知,莫非是近來有失調養?”
羅氏見的丫頭在場,便問道:“先前你們可看見過我房中有什麼別的人?”
眾丫頭都詫異搖頭,盡數否認。
羅氏心驚乏力,們都退了。
季陶然早聽出蹊蹺,因問道:“姨母,可是有事?”
羅氏將昨夜到今日的形略略回想,便把所見所同季陶然一一說了。
季陶然甚是愕然,默默地看著羅氏,半晌無言。
羅氏苦笑:“你可也覺著姨母失心瘋了?”
季陶然到底是刑部之人,不知見過多匪夷所思之事,因道:“昨兒晚上若說是幻覺,倒還使得,如何大白天也見鬼影?只是先前我來到的時候,丫頭們都并無異狀,可見都未見到那鬼影,姨母莫要著急,若真是鬼,倒也無可奈何,最怕有人裝神弄鬼,但只要是有人所為,必會留下蹤跡,待我細看一看。”
羅氏見他緩緩道來,略微心安:“我……雖也懷疑,可若真的是人,又怎會在這屋子里來無影去無蹤的,另外,還有一件事……”
季陶然問何事,羅氏深吸一口氣,握著他的手道:“你知道,我是在你姨夫的原配去后才來到的,但是聽們說起謝氏來,卻也略略知道的形容相貌,昨兒晚上……跟今日出現的那鬼影,我看著、竟、竟就是!”